策瑜 长河吟断-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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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站起来说:“大敌当前,不是玩笑的时候。曹公此来,帅八十万雄师,占江水上游之险,且又持有天子诏书在手,我东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为敌,都督未到之时,我等曾数番商讨,皆谓大计不若迎之。”张昭说完,秦松等纷纷附和。周瑜又环顾了一番,程普、韩当、吕范等立刻面露尴尬,忙不迭避开他的目光,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张昭那番话。
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孙权开口问:“公瑾,究竟是战是降?!”
周瑜随手一抛扔了曹操的战书,拱手向孙权说:“若此战不仅不会败,反给我机会进而据有荆州,进逼中原,那有什么道理不战?!”
“都督这玩笑可越开越大了。”秦松站起来冷笑说,“我东吴已在曹操虎口之中,存亡就在旦夕,谈何据有荆州进逼中原!我知道周都督一向抱有雄心,兵力悬殊与形势险恶暂且不提,我只问一句,我江东负隅而与大汉丞相抗衡,不怕成天下之逆贼么?别忘了你也是汉臣!”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汉臣。”周瑜冷笑说,“为汉臣者,自然要以汉室江山为重,勉力勤王,扫灭群虏,一统河山!讨虏是汉室所封的吴侯,江东六郡则是吴侯的辖郡,受命以来,勤勉治理,从未有差错!而今日曹操以豪强来讨仁德,到底谁才是天下之逆贼?!”
张昭震惊地说:“你说丞相是……”
周瑜断然截住他说:“曹操,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沸腾。孙权大喝一声喝止众人,灼灼地盯住周瑜说:“接着说!”
“曹操囚天子、杀良臣、独断专行,天下人不忿也久矣!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今日正是大好机会!曹操自来送死,难道反而要拱手纳降吗!”
“都督着实雄辩。曹操纵然是逆贼,犹有八十万大军屯在江陵与襄阳,不日即将进逼江东,我等为吴侯计议,才谓战之不如迎之。都督若有破曹之计,我等自然愿意洗耳恭听,毕竟……毕竟讨逆基业来之不易,但凡有一线生机,我等也不愿坐视讨虏拱手让人。”张纮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站起来,望向周瑜说:“都督,投降实是无奈之举,都督若有良策,请不吝赐教!”
“曹操虽新并荆州,气势赫烈,但此来南土多犯兵家大忌,请为将军筹之。”周瑜示意鲁肃在堂中铺开舆图,拔剑指着说:“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一旦战事起,马韩必将乱于后,此用兵之一忌!曹军素在中原,不习水战,此来舍鞍马而杖舟楫,与吴、越争衡,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此用兵之二忌!今又盛寒,军缺寒衣,马无藁草,此兵家之三忌!曹操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用兵之四忌!曹操犯此四忌,虽多必败,将军禽操,正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驻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好!”孙权拔刀而起:“老贼欲废汉自立,天下皆知,至今不成无非是惧怕二袁、吕布、刘表与孤!如今群雄已灭,惟孤尚存,灭曹大任实为天降与孤!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天命所在,何可临头退让?!”说罢,挥刀斩断身前的奏案:“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罢会!”
孙权一鼓作气当堂定了抗曹的大计,群人震惊,屏息垂首不敢再有非议。孙权收刀入鞘,趁着一腔余威,大步向内室而去。
随众人鱼贯而出后,站在空旷的庭院里,周瑜才和鲁肃对视了一眼。鲁肃看四下无人,喜不自禁地猛拍了几下周瑜的后背:“也只有你!换了谁还能……”
“都督!”阶前忽然走出一人大声叫道,两人回头看去,原来是虞翻。
虞翻直直地向周瑜走来,走到他眼前,深深地揖了一躬。良久才起身,径直而向外去了。
“怪人!”鲁肃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莫名其妙,又回过头来抓住周瑜的胳膊说:“事不宜迟,快去召集诸将,共商谋略!”
“子敬,”周瑜甩开他的手说,“主公可没有给我兵符。”
“这是……”鲁肃一怔。
周瑜蹙眉摇了摇头,侍从牵马过来,他便纵身跳上马扬鞭而去。只留下鲁肃一个人站在院内,望了望内院的楼阁,又望了望门外的马蹄的扬尘,愣了半晌,才拖着步伐慢慢走开了。
一路被各色人等绊住,等周瑜挣脱开回到家里,夜色已经深了。
“将军!”小桥亲自掌灯,为周瑜掀开厚帘。
换了衣服,周瑜在内室落座,左右打量忽然问:“孩子们呢?”小桥笑说:“听说父亲要回来,两人欢喜雀跃,闹了一整天,等到天一黑反熬不住睡着了,我这就差人把他们唤来。”
“不必了。”周瑜止住她,“明天再见也不迟,我这几日还不会走。”小桥闻言笑说:“那明早醒来,他们一定要高兴疯了。”
周瑜微笑点了点头,便在案上铺开白帛,唤侍女过来研墨,蘸了墨汁,写下孙权的名款,蹙眉思索着落下笔。
小桥见状,便不做声,从膝边放着女红的箧筐里拿出针线,在灯下认真地缝起衣服。信写到一半,周瑜提起笔抬头漫无目的地环视屋内,正瞥见小桥灯下刺绣的沉静姿态。
这一年她刚刚二十一岁,虽然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却依然年轻而娇嫩,此时穿着淡绿色的衣衫,看起来就像吴郡永不凋谢的春天。
“你也有妻室儿女!就不为他们有一丝考量?只为自己贪一时之功,这回,怕是要真的‘倾城又倾国’了!”路上程普怒斥他的话此时忽然从心头划过。周瑜搁下笔,对小桥说:“夫人。”小桥忙抬起头。
“夫人知道我为什么从鄱阳回来么?”
小桥从未听周瑜跟她谈过什么军国大事,闻言颇感意外,期期艾艾说:“我听姐姐说,吴侯接了曹公的战书,决断不下,才特地把将军召回的。”
周瑜点头:“曹操自称有八十万大军,现在屯在襄阳和江陵,正要顺江而下,直达我江东。今日吴侯召集众将吏,商讨是战是降。”
小桥凝神说:“……那战会怎么样,降又会怎么样?”
“战,我东吴最多只有五万兵马,还有至少两万屯在各地镇压山越,只调得出三万来。”
“那怎么敌得过八十万大军!”小桥惊叹。
“是啊,所以张公他们都说,不如投降曹公好了。”
“投降以后就会没事了吗?”小桥急问。
“我们都没事了,但吴侯就要随曹公去中原了。”
“那我姐姐呢?!阿绍呢?!”
“恐怕要一同归去,桥夫人多半就无法守志,随曹公赐婚给他人了罢。”
“啊!”小桥尖叫一声,忙掩住口,泪光盈盈说:“将军,不要投降!”
“那夫人要我去奋力一战吗?”
小桥哭着点头,又忙摇头说:“可要是输了呢?”
“将士血战于野,尸骨无存,而曹公的铁蹄将会踏碎江东的山水。不过——如果你告诉他你是桥玄的女儿,我想他大约是不会伤害夫人性命的。”
“那孩子们呢?!”
周瑜摇了摇头。
小桥伏地放声痛哭:“我、我虽然是桥玄的女儿,更是将军之妻!如果将军战死,儿女就戮,我、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
“夫人不要这么伤心。”周瑜忙扶起她笑说。
小桥淌着眼泪问:“降是生离,败是死别,怎么能不伤心?”
周瑜看着小桥的泪眼,良久说:“夫人不用伤心,因为周瑜一生,从未败绩!”说罢,把帛书投进火盆,站起来披上厚氅就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夜里起了小风,迎面吹在人脸上,又凉又硬。月色却很亮,照在地上像下了霜。
周瑜被带进去时,远远看见吴侯议事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张昭等还在里面来回踱步,侍从轻声对他说:“至尊不在这里,都督请跟我走。”绕过前厅,从游廊直接步入内庭,却见四处房门紧闭,灯都熄了,一片寂然。只有孙权的书房,从几从疏木的掩映下漏出淡黄色的灯光。
孙权正坐在棋盘前,听见侍从禀报周瑜来了,跳起来过去捉住他的手说:“公瑾,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至尊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周瑜笑问,被孙权按到座位上坐下。
“公瑾一定是想念我才来的!”孙权说罢,不等周瑜作答,指着面前的棋枰说:“我这里恰好有一局残棋,胶着不开,琢磨了好久都没想出办法宕开生面,公瑾陪我把它下完再叙。”
博弈是孙策的爱好,孙权向来都不感兴趣。周瑜看着他灯光下微闪着绿光的眼睛,想了想说:“欣然从命。”
低头细看去,这局棋已是非常之险,白子只固在一角,而黑子已经初有收官之势,按常理看,若非神手,只能落得满盘皆输。这世上偏偏有一个人最爱接这种险局来下,往往出其不意间就一子定江山。周瑜想起孙策那不讲理的棋路,捏住一颗白玉棋子,放在了边星上。
孙权轻叹一声,这一步远说不上妙招,走的既草率又突兀,但又让人看不出什么路数。黑子压倒性的优势没有改变,孙权追上一子,紧逼而上。周瑜不多犹豫,也跟着落上一子,几步后,渐渐卡住了孙权的生门。孙权一愣,熟虑之后放下一子笑说:“公瑾出手果然凌厉,这下从败局要变成和局了。”
“何以见得是和局?”周瑜眯起眼睛,铿然落子。
“啊!”孙权不禁失声惊叹,周瑜步步看似突兀,却顷刻间另辟出一条生路,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子反败为胜,彻底扭转了乾坤。
孙权盯着棋盘,忽然神经质地放声大笑:“原来他没有死!”
“至尊说谁?”周瑜浑身一僵。
“这是讨逆生前最后一盘棋,他和子衡约好打猎归来继续下完,后来就再也没能下完了。我一直在替他下这盘棋,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是黑子越围越多,这下曹孟德一来,我真的以为我要满盘皆输了!”他猛地倾身向前,“还好,我还有你!有你在,东吴不会输!”
孙权的眼睛睁得很大,张大的瞳孔里探出那个偷眼向外看的孙仲谋,赤身裸体,又胆怯,又孤独。
“东吴不是因为有我才不会输,是因为有你。至尊信任周瑜,周瑜却最信任至尊。”
“你信任我……”孙权讷讷自语,“可我不不信任我自己,我没信心打赢这场仗。”
“衔命出征,身为矢石有我,有江东诸将,至尊有带领江东拼死一搏的勇气,已经远胜过千万人了!”说罢,周瑜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呈给孙权说:“我已派人从襄阳探明,曹操号称八十万,其实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所得刘表水军最多七八万,中原士卒多生疲病,荆州水军尚存狐疑,人数虽多,不足为惧。”
孙权细看完密报,拍到棋枰上说:“老贼骗我!”
“兵不厌诈。曹操此来凶险,但周瑜只要得精兵五万进驻夏口,足以抵挡曹军,至尊无须忧虑!——现在江东究竟能攒出多少兵马?!”
孙权却猛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对周瑜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沿阁楼爬到高处,孙权推开顶上的门,钻了出去,周瑜跟着上去,是整座府邸的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