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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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们同在巴黎,本该是多多走动的。”在喝完一口花茶之后,米歇尔这么说,表情和语气都无可挑剔,就像提出来的是邻里间的正常来往一样。“到了波尔多才认识,说出去不免要被人笑话了。”
夏尔深深地为米歇尔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所折服。因为这事情明摆着——
不是他们在巴黎不走动,而是巴黎不合适;就在维克托眼皮底下呢,像米歇尔这样的人可能贸贸然就来找他吗?要知道他三天两头和维克托在一起,分分钟都会被维克托知道的啊!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这话说的时机。去年这时候,可没有人特意在波尔多等着他、说他们本该多多走动……还不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
但吐槽归吐槽,夏尔并没有显出他的这种想法。“您太客气了,”他放下手里的精致茶杯,从杯边滑下去合上杯盖,这才继续道,“从这时候开始,也不晚,不是吗?”
这话说得相当模棱两可,语气普通,既不显得反对也不显得欢迎。而细瓷质地的杯盖和杯沿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让米歇尔盯了夏尔一眼,他的笑容也随之更加灿烂了一些。“您真是我所见过的最能干的年轻人,”他意有所指地说,“想必我也有必要拜访一次纪尧姆,请教他教子之道。”
夏尔心里眉毛抽动。这是曲线救国的一种方式吗?
要知道米歇尔现在还是单身,老婆都没有,谈什么教儿子?倒是有些风言风语,说阿图瓦伯爵有意把女儿嫁给米歇尔——这就只能听听,因为伯爵的女儿好娶,未来国王的女儿、也就是公主显然不好娶,大多数人都不信。
而在巴黎葛朗台家,他唯一的、也是最亲近的家人就只有纪尧姆。如果想采取迂回战略,那么只有纪尧姆一个入口。
“父亲他一定会感到荣幸。”夏尔回答道,觉得纪尧姆不见得会答应米歇尔什么——
要知道纪尧姆面上看起来也是老好人一个,打太极的功力实在不差。而且虽然纪尧姆帮他处理工厂事宜,实际上出面签订各种协议的人依旧是他。
也就是说,就算说动了纪尧姆,也必须过他这关才行;米歇尔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不然也就不会特意搞今天这么一出了。
这种完全礼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答让米歇尔意识到了什么。虽然夏尔才二十出头,以惯常标准看,年轻得很;但实际上,却一点儿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像个浸淫多年的老道商人。
普通的客套话,他们能陪你聊,绝不显得不耐烦;但实际上,这么打关系的效果差不多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心里留下点涟漪的可能都没有。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他们这类人的共同特征。
想到这里,米歇尔真的笑了起来。“您还真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说,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观点,“不,比我想象得还……”
夏尔没能等到下半句话,不由得用一定弧度的挑眉表示了他的疑惑。“您想说什么?”
米歇尔重新把夏尔打量了一遍。他一向笑脸迎人,那笑容自然练过,让人看着就心情舒适(当然熟悉他的人绝不这么觉得);此时,他嘴角肌肉收敛,竟然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别的气息透出来,认真多于威胁——必须得说,这肯定是脸颊上酒窝留下的笑纹的功劳。
“没什么,您只需要知道,那都是些很好的形容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完夏尔之后,米歇尔这么回答。他隐约觉得,面前的青年在某方面和他相同,甚至是重合的;但还有一种别的、更深层的东西把他们区别开来,虽然他现在并不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
“这难道是新近流行的夸奖人的方式?”夏尔问,心想米歇尔定义的好一定和他定义的差距甚远,“那我得说,您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米歇尔又笑起来。“您可真是个妙人儿;和您说话,大概永远也不会觉得厌烦。”说到这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微微磕了一下织锦的椅面,“但如果这样的话,大概话题永远也不会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您想要谈些什么?”夏尔继续揣着明白当糊涂。“只要您说,那还不简单吗?”
米歇尔略微摊手。这种动作在某些脚夫身上会显得很粗鲁,但就算他这么做了也依旧无损于他外表的贵公子形象。“我原先想和您谈谈拉菲特先生,但现在看起来没有必要了。因为就算您愿意谈论他,我也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回答。”
夏尔对他的重点闪避率太高了好吗!根本就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夏尔没吱声。他有种预感,对方接下来说的才是正事,拿来引|诱他倒戈的筹码,又或者是诱饵。
“瞧,您现在的反应已经验证了我刚才说的。”米歇尔紧盯着夏尔,不想错过那张脸上的任意一个细微表情。同时,他从随身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裹得紧紧的圆筒,放到桌上,轻轻一推——
圆筒滴溜溜地滚到了夏尔那头,在夏尔的茶杯边上停住了。
“这是什么?”夏尔看了看那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小玩意儿。信?
“您看了就知道了。”米歇尔说。
夏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语气中不易觉察的一丝势在必得。米歇尔对他拿出来的筹码有绝对信心,觉得那一定能让他夏尔心动……会是什么?
没有吭声,夏尔拈起了那只圆筒。封口火漆已经拆开,他很容易就打开了盖帽,倒出了里头的纸卷。他并不觉得投向阿图瓦伯爵那头是个好主意,但这并不影响他看看里面的东西。
那是米歇尔的一封信,甚至另一个人也叫夏尔。但重点在于,那个夏尔在信里答应了米歇尔,把他名下的一座酒庄转让给米歇尔——
上布里昂酒庄!和拉菲拉图同属第一等级的名庄!
作者有话要说:米歇尔:夏尔真是漂亮又能干的青年,嗯……
维克托:离夏尔远点儿!不然对你不客气!(#‵′)
米歇尔:咦?想要你中央银行行长时,你反应也没这么大吧?难道……
夏尔:……
感谢Jathan、爱发呆的阿衍、Scorpius的地雷,感谢lin、xyllll的手榴弹~!感谢xyllll的两瓶营养液!乀(ˉεˉ乀)
第59章
看着信上简单的几个单词;夏尔面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微微一动。
那位写信的夏尔;全名是夏尔·莫里斯·泰兰…佩里戈尔;或者简单点称呼;可以叫他贝尼文托亲王。这位先生是拿破仑政|府时期以及路易十八过渡政|府的外交部长;还曾经当过几个月部长会议主席(地位相当于总理)。
亲王阁下的名字几乎人人耳熟能详,因为他在维也纳会议上成功地替国家避免了更大损失。对此他有一句名言;就是“外交官的最大助手是他的厨师”!
美食攻略有没有确实效用还有待考究;但无可辩驳的事实是;在谈判期间,他的确用掉了很多年份酒,其中有很多来自上布里昂酒庄——
原因很简单,十几年前正是亲王阁下把上布里昂酒庄从德·富美家族手里买下来的。而现在,它被转手给了米歇尔。
现在,您就能大概知道,银行家先生开出的价码到底值多少了。
上布里昂酒庄既然已经在国际会议里现身,无疑是做了一次免费广告,还是世界范围的那种。那么,如果有意向国外发展——这基本是必然的,因为本国的高端酒市场就那么点——上布里昂酒庄就拥有其他同级别酒庄里不可比拟的先期优势。
想想看,推广的时候说,我们卖的是联合|国世界首脑宴席专用酒,是不是立刻高大上了?
这件事通俗地总结一下,就是,上布里昂酒庄不仅仅能产出高品质的葡萄酒,它还拥有无形的、巨大的品牌价值。
要达到类似的水准,前者需要时间积累,后者需要难得机遇。而钱买不到时间,也很难制造恰当的机遇。
这正是米歇尔拥有信心的原因,因为这两个因素加起来可以算是无价的。识货的人自然会明白,比如夏尔。如果发挥得好,简直可以说是财源滚滚。
夏尔不能不说,他没有心动。但在回答之前,他又看了看最后署名的日期。今年获月(现行共和历)10日的信,换成格里历就是六月底,他生日之后的几天。那时候他还在埃佩尔纳为工厂事宜奔波,和纪尧姆一起带着维克托监督进展,再几天就和维克托一起去南锡……
对了,维克托!
维克托是在他生日当天到达埃佩尔纳的,从巴黎动身时应该是六月中下旬。然后在六月底的时候,米歇尔就得到了贝尼文托亲王的非正式书面出让许可。
这时机真心有点微妙啊……也就是说,米歇尔注意到他的时间有可能比他之前想象得还早?或许米歇尔当时只是当做一笔合算的投资来做,而接下来两三个月的发展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些想法在夏尔拿到信的一瞬间飞速闪过,前后也不过几秒钟。“您可藏得真好,”他微笑着说,重新把信卷起来,“这么大的一件事,我们到现在竟然都没听说过,哪怕只是个小道消息。”
“只是运气好而已。”米歇尔注视着夏尔的动作,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其实,因为精力有限,亲王阁下早有转让酒庄的意思。只不过,有意向的卖家是荷兰人,他不特别欣赏这样。”
夏尔点头。他隐约记得,某个法国一级酒庄在被卖给外国人时曾被指控是叛|国行为;可想而知,这种情绪是正常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您一定开出了一个很可观的价钱,”他接着道,“要不,亲王阁下也不能选中您——他不挑剔,但也并不容易将就,不是吗?”
米歇尔但笑不语。
所以你看出我的诚意了吧?
夏尔从对方的行为里翻译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我可得提前恭喜您。”他不想太早地表现出他的意向,因为那很容易被人得寸进尺,尤其在对方的确有所图的时候。“因为我们都知道,上布里昂酒庄可以说是前途无限。”
米歇尔对夏尔这样的反应不太意外。因为他抛出了价码,却没说他希望夏尔做什么。如果夏尔这时候就表现得很有兴趣,无疑是沉不住气的表现;那样的话,他还得再考虑考虑呢!
“那可就先承了您的吉言了,”他客气了一句,不着痕迹地带歪话题,“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更懂得经营的人来做这件事。其实在很多事上,我都有这种想法。”
这就是红果果地说,来吧,快到我碗里来!相比于维克托能给你的东西,我拿出来的更有价值!只要你投奔我,我就会给你更多!
话说到现在,再装听不懂就过头了。“您听起来求贤若渴,”夏尔道,“或许我可以给您举荐几位用得上的人?”
两个人都听得出,这只是场面话。所以米歇尔很快接道:“或者您自己?”他语气表情都是十成十的玩笑,但眼睛里的神色可不是这么回事。
夏尔的笑容大了些,但依旧矜持。“虽然您可能就是这么一说,玩笑话不能当真;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您的赏识。”
米歇尔小幅度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早前听说过您父亲。别人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