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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与精英保持距离-第6部分

小说: 与精英保持距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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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仁人”与“文人”在文老那儿的配比,我看三七开只多不少。无论从天性、禀赋、修养哪方面说,他都更适合做个“锦绣才子”。 他的女弟子“空林子”在贺寿长诗中赞他“雄奇”、“百炼灵均骨”,着实可笑——也许摆弄旧体诗还没纯熟到不被旧诗俗套摆弄的地步吧。但其中有几句说得应该*不离十:
  自小浑无赖,迩来尤不羁。
  登堂声赫赫,踞座色嬉嬉。
  漫惹佳人顾,休言儒者仪。
  往来如酒醉,谈笑忘身疲。10
  前面说过文老是热闹场中人,此处略加补充:这类人一般打小就没正型,能跳窗户就不走门;跳窗户时间长了,就会跳出“非阡非陌”的别才;这别才跟笔墨一结合,便生成才子;才子赶上口齿伶俐却又心性亢躁,就会去精英俱乐部做“妙人”,也就是弄臣或宠物。“妙人”最善于在语言文字后面玩“躲猫猫”,玩得比真猫咪都可爱,别说“佳人”看得要眉花眼笑了,就是汉子们争官争烦了,抢钱抢累了,也会凑过来开心。文老这类文人不是人生的荒山中为时代摩崖造像的斧凿,而是浮世的绸缎上忙进忙出的绣花针——以为自己在针砭时弊也说不定呢。
  传统文人必修的诗词书画,文老样样拿得起来——他那辈文人拿不起来的还真不多。面对写字不是多一撇就是少一捺的文艺新生代,他不是“大师”又是什么?不过作为文人,除了1950年代的屈原今译,他在文艺上就再没做过多少有份量的工作了。这样说,他的门生也许会引禅宗的什么语录指我不“通脱”,因为辩证地看,空就是色,无也是有,没做跟做了是没区别的。平心说,以文老的禀赋做个文人绰绰有余;他的文史素养与曲折经历所合成出的见识,也的确在不少文人之上。他完全可能实现一个优秀文人的人生,但问题是他没实现。文老大概东游西混惯了,走着到时候比坐着的时候多,聊着的时候比写着的时候多,再加上可能早已看破红尘:既然人生如寄,转眼皆空,何不秉烛夜游,向花红柳绿去及时行乐,还搭理南窗下的冷板凳干嘛?所以这些年我们看到的是题词、揭幕、演讲的文老,是神侃、忽悠、信口开河的文老,是左挽高官、右拥美女、迎头闪光灯、顶头聚光灯的文老。在这个程度上,文老可以算作“非典型性文人”——或如有论者所说的“文化江湖”中人了。文老对自己的身后名似乎很有信心,但他的确不曾留下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人生的麻将桌上,谁也不可能把把皆糊。文老挥霍了现在,透支了未来,我打赌他已经见过自己的最后一场焰火。当然了,他还有机会到其他什么文人笔下的传奇故事中延年益寿:在世纪之交的滚滚红尘中,飘过一支杖、两片嘴、几缕悠长的白须——故事可以这么开篇,也不妨这么收尾。

文怀老及五种人(4)
文老和女人的关系值得说说。对于文人来说,女色虽不算必修课,但骚人墨客踊跃选修,坚持自修,盛况反倒超过了悬腕、泼墨、爬格子之类。这其中确有社会分工上的原因:文人长期战斗和工作的人类情感领域,正是理性化或社会化程度不高11的女性早出晚归的生活世界。于是乎他们你发展出亲密的“军民鱼水”关系,就再正常也不过了。文老早年有首歌据说传唱一时,近年演讲时还用它论证过“爱就是奉献”:
  窗外海连天,窗内春如海,
  人儿带醉态,你醉了吗?
  你醉的是甜甜蜜蜜的酒,
  我醉的是你那翩翩的风采。
  深情比酒甜,你为什么不理解?
  美意比酒浓,你为什么不理睬?
  我是真爱你!随便你爱与不爱。
  以谈情说爱为吃饭的工具,这和让酒鬼当品酒师一样,是普天下最好的工作。文人干这工作干久了,就会形成他们的*人格以及社会对文人的浪漫定义12——文人的身份中因此也多少有了个“情人”的影子。中国的大众对文人的*浪漫一向容忍——或许就希望他们那样也说不定,否则正史中本来规规矩矩的人物怎么上了戏曲舞台、入了通俗小说都纷纷的绯闻不断呢?上世纪的前二十年里,我们今天教科书中那些显赫的名字如梁启超、杨度、陈独秀、胡适等等,都还在花街柳巷演绎古老的名士*。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展开,传统“士林”迅速分化并转型为现代知识或文化部门的五行八作,旧的“士人”也脱了马褂换上西装、中山装,成为现代“人文知识分子”。到40年代,就不大听说谁还在青楼吟诗作赋了。*韵事依然如火如荼,但已换了男女平等的舞台和自由恋爱的天幕,昔日士大夫对倡优的狎玩态度13淡出了现代读书人的标准像。而这狎玩态度,似乎在文老的眼角眉梢有较多残留,例如他创的什么“西(施)学”、认的什么“干妈”,揭幕的什么“历代名媛馆”,都特别像百年前花界与士林联欢会上的节目。而戏剧女演员出国演出送他双旅游纪念品的袜子,被他挥舞着考问同事“知道什么意思吗?请——践——踏——我!”则连薛蟠薛大爷都不如了。文老所出身的旧时代、所浸淫的旧文学,为他的这种行为倾向提供了部分说明。毛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禁欲时代,不幸让文怀老撞上了,本该“春色如海”的壮年时光结果都蹉跎在了牢里。好在文老身份中的江湖成分14保他渡尽劫波,在古稀之年迎来中国性关系的姹紫嫣红好年代。
  风月场上,文老要天赋有天赋,要功夫有功夫,横刀立马跟老将黄忠似的,晚辈后生看了固然红眼,但也很开眼,网上鄢子和文章只看到了一面:
  文场中人,大多是压抑闷骚的残疾人,文老有资本的张扬洒脱,是很招惹人的。特别是文老气质、才情、风度、口才还很容易让女性动心,这是要让气质造型有残疾的闷骚文人燃烧几千吨妒火的。15
  认真地说,文老的甜蜜事业,除了文人间的争风吃醋——比谁最先钻进旗袍超短裙——并非没有别的积极意义。它的确弘扬了财富、权力、地位之外的另类人生意义即男女情爱。16中国古代描写阔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文艺作品,不少也弘扬了这层意义;其中要数关汉卿《南吕·一枝花》表达得最为肆意,“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向烟花路上走”,算得上才子情郎的《共产党宣言》或《08宪章》了。不愿从女儿队中出列、不想去攀登经济仕途的宝玉,则演绎了这种另类价值被主流价值摧毁的凄婉寓言。文老把一幅不知是原创的还是拿来的对联“一生唯有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作自己的画像,刨去“苍生”那部分,应当说相当传神。看他“不衫不履”、只入港不入党的一辈子,还真是把裙子当教堂了。当年因男女之事服刑坐牢,险些成为情爱烈士,具体情由虽不清楚,但想必西门庆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邓贵大的可能性。文老周围的人士或机构实在要开发他打造他,则“活宝玉”要比“活屈原”靠谱,因为他身上的怡红公子成分与三闾大夫成分相比,不但数量多而且品质好。

文怀老及五种人(5)
从关汉卿到贾宝玉到文怀沙,无数*才子宣示并践行的怡红快绿精神,在一个合理的社会中自有其正当的位置。承平时期的价值体系应尽可能多元才是。17如果满世界除了贾政就是贾雨村,18如果一个人起床就是博弈做梦还是搏击,如果活这辈子就为争第一、养下一代只为保第二,人在世上走一遭,真是走不走两可。况且赛场上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人怎么也练不成红煞掌,扫荡腿就更不行了,结果永远是被动挨打的角色。这样的角色能不溜出武术馆,投红军一样地投奔艺术、山水、男欢女爱么?因此,一部分甚至绝大部分世人都会感谢诗人,感谢他们对穷乡僻壤的美学开发,让野渡、秋潭、鸡声、茅店一路升值到可以跟总统套房分庭抗礼的地步。世人也会感谢音乐家奇妙的歌声,本来臊眉搭眼的人生失意或失手一旦插上歌声的翅膀立即高升,升得比人生得意或得手还令人羡慕。世人还会感谢情爱小说家乃至卖黄碟的,让他们在别人的缱眷中沉醉,浑然忘却单位书记及其狗腿子长什么样。但大家都不怎么感谢文老,可能是因为老人家懒于著述,没帮大家开心,光顾自己开心了吧。
  宝玉的幻灭在于他认为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到头来却发现除了“从不说混帐话”的黛玉,女人基本也都是泥做的骨肉。大观园中的女人尚且如此,大马路上的女人就更不在话下了。空林子诗中提到的那伙顾盼文老的“佳人”,其中不敢说半个情投意合的黛玉也没有,但估计不少都是花蚊子。19花蚊子吻的是“一张顽石皮”,吸的是皮下的各种社会资源。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时代里,在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文艺市场中,20在这样一个危若累卵的年龄段上,做一个情种根本就是一个无聊的笑话。文老行走江湖,阅尽人世,对这点心里哪能没数?所以他才会逢场作戏,胡勒什么“西学”;所以他才玩世不恭,二流子似地讲什么“女人可以略输文采,但不能稍逊*”。嬉皮笑脸的背后,可以窥见到炎凉的世态、没多少情趣的交易。
  学人
  作为学人,文老没有留下多少记录。他亦文亦学的屈骚今译属于正派的劳动,值得尊重。舒芜先生前一向回忆文章21中对文译表现出的不屑,似乎未脱文人相轻的习气。而所述当日臧克家一则恶评即让文老下岗待业,如所言不虚,则正说明当年读书人生存的艰难,视作历史教训可矣。22文老最早的学术工作,当属抗战之后出版的《鲁迅旧诗新诠》。我未能找到此书,现代文学史家袁良骏先生1986年出版的《鲁迅研究史》专辟一节23做了评述,以下是其中的一段:
  ……1947年冬,重庆文广书店印行了一本名为《鲁迅旧诗新诠》的书,“新诠”了由《自题小像》到《亥年残秋偶做》的四十一首旧诗。如果作者学风端正,治学态度严谨,这本书是可以成为鲁迅诗歌研究的第一本专著的。但由于作者有意“买空卖空”,无意苦心钻研,致使这本所谓“新诠”,纯属“旧套”,只不过是旧诗话中一些陈词滥调的任意搬弄。
  我没读过文老原作,不敢遽以袁先生的判断为判断。通过概念、分析、归纳一套达到对事物准确而深入的理解,是现代学术的基本法门。袁先生应属严格意义上的现代学者,旧诗话的“羚羊挂角”“烘云托月”之类,应不是他所能满意的。我想袁文批评文作了无新意,大概多少代表了一种现代美学对于旧式品鉴在思辨上的优越感。的确,用一副画面来说明一种诗境,这就像用“红”来解释“赤”,在认识上近乎原地踏步。不过传统诗话好像本来也没把“格物致知”当份内的工作,它更是广义“诗教”附属部分。更何况,在“妙处难与君说”的诗歌领域,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方法虽然应该,但未必易行——用铁线描摹氤氲水气,也会反失其真。而旧诗话的作者诉诸直觉,通过比兴把自己的印象或感受传染给读者,或不失为一种没办法的办法。王国维《人间词话》的确多了学术思辨的气质,但探讨“境界”也还是离不开“昨夜西风”“蓦然回首”那些传统手段。就笔者有限的阅读而言,钱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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