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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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黄的招了。供出了成才的身份,大名鼎鼎的鱼鹰小组副组长;组长叫齐桓,据说是老特工,这个人我过去接触不多,没什么印象了。待会儿我派人去突击一下姓黄的提供的那个联络点,不过,我想他们很可能已经撤了。”袁朗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没有看徐恩峰,自顾自站在窗前吞云吐雾,眼神空茫地落在远处。
朝霞已经染红了远处依稀可见的灰败古城墙,那一抹霞光激起了袁朗有些颓丧的斗志――卧底中统这些年,跟着徐恩峰到汪伪特务机关的这两年,他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审讯政治犯,以前是共产党,自己的战友和同志,现在是抗日分子,有共产党,有国民党,也是自己的同胞和同志。他早已经学会隐藏并包裹好自己的真实情感,让痛苦的内心挣扎化成低调却有力的情报。面对刑讯室里的同志,不是没有尝试过营救,更多的却是在内心无声的敬礼。
只是,从来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不知所措,关心则乱,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他在内心里是那么看重和在乎那个年青人。他们认识快十年了吧,最初,是这个像是从天而降的年青人出手相救帮助他摆脱特务的追捕;然后是他亲热地喊着“师傅”,跟着自己踏上了革命的荆棘道路;然后是明月牺牲的那一晚,他抱着孩子,静静地陪自己坐在黄埔江边,一直到天亮;然后是在长汀的山里,他虚张声势地巧妙开枪,把自己和徐恩峰从游击队营地救了出来;再然后,是昨天站台上,面对那么多日本兵和皇协军,镇定而从容地一笑。
那一笑,他太熟悉了,过去总是取笑这个徒弟,长着一对过于漂亮的酒窝,快赶上那个女明星胡蝶还是周璇?好像那两位美女也都有那么一对漂亮的酒窝,春风一笑醉倒多少影迷,包括那位不苛言笑阴沉狠毒的戴老板。
这一刻突然回望,竟然发现留在自己记忆里竟然都是这个徒弟笑起来浅浅的酒窝,每一回吃完开洋馄饨之后开心的笑容,每一回任务完成之后自信的笑容,那面旗帜下跟着自己举手宣誓之后欣慰的笑容,长汀的山里重逢之后欲语还休的羞涩的笑容····
参加革命之后,只是最初的大革命时期那几年意气风发放纵感情了一回,“四·一二”之后白色恐怖,“宁杀一千不放一个”的铁幕之下,一夜之间自己似乎失去了去爱去感受的能力,只是一味地接受任务完成任务,曾经的爱情冰封记忆里,再深的感怀不再轻易表露,而后卧底敌营更是谨言慎行,心如止水,理智和意志不容许任何一丝内心的流露。然而,昨天站台上,昔日的战友和部下带着那样熟悉的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的内心不够坚硬不够冷酷。
办公室的电话铃突然大声响了起来,徐恩峰迅速接了电话,一声“小原部长”,袁朗立刻明白,小原要来了!他转过身狠狠地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拧灭,迅速地调整好情绪,站在徐恩峰旁边,静静地等他听完电话。
“小原马上过来!你去地牢提一下成才!另外,让他们把那个女人弄醒!”徐恩峰放下电话,匆匆发令。
“是!”袁朗简单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徐恩峰又叫住了他。
“袁朗,”徐恩峰沉吟着盯着袁朗,目光里含义复杂,“你最好点拨一下那个成才,识相的话不要提咱们认识他的事情。”
袁朗心里划过一声冷笑:徐恩峰这个人其实人品不算太差,能力也不见得比戴笠弱,只是首鼠两端畏首畏尾的性格决定了他终是成不了事。
袁朗点点头,离开了徐恩峰的办公室,走向地牢。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无力地照着,室外的霞光顾及不到这个潮湿凄惨的半地下。听到脚步声走近,成才从小睡中惊醒,隔壁的拷打声平息了一阵,迷迷糊糊地刚才真的睡了过去,“挺好,养精蓄锐等着拷打吧!”昏暗的光线里,成才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墙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轻轻地抿一了嘴,嘴角向上勾出了左边那个小小的酒窝。
袁朗站在牢房的铁栅门旁边,正思忖着猝不及防面对成才如何开口,成才乍见自己会如何反应?一抬眼却看见那个虚弱地坐在牢房的地上靠着墙壁的受伤的人,闭着眼睛竟然轻轻笑了。
袁朗向后扬一下头,身后的特务上前开了牢门,两个特务走进牢房内,把成才从地上拉了起来,架着他,往牢房外走。
坐了一夜,成才的腿脚都已经麻木,沉重
的脚镣让他几乎迈不开步伐,他努力想摆脱特务的搀扶,一使劲却是腿上的伤口针刺一样的疼痛。他在牢门口停住脚步,一个黑色皮猎装戴着墨镜的特务头目挡在门口,昏暗的走廊,看不清面目。
“成先生,休息得不错吧!这儿环境差了点,可是和您的同志相比,您昨晚的待遇要幸福多了!76号的徐恩峰徐主任让我转告你,日本陆军联络部的小原先生一会儿亲自过来问你话!听了一夜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想你心里已经有数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再怎么矫饰也掩不住那话语里一贯的讥诮口气,成才的心狂跳了一下:是他!铁路说他脱党,中断和组织的联系了,原来他在这里,他真的跟着徐恩峰投敌了?不,他一定是有理由的,他说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什么。
透过墨镜,袁朗清楚地看见了眼前这个年青人苍白的脸上漠然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波光,只是一闪,那两汪清澈的湖水就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刑讯室就在隔壁,成才被带进来的时候,特务们正在清理昨天一夜审讯弄得血腥污浊的地面,两个特务拖着那个死去的老特工的尸体往外走,成才从那具血肉模糊的人体上认出来是谁,他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们走出刑讯室,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老马一路走好!
一个特务正地冲洗地上的血污,哗地一桶水下去,几股粉红的血线流向屋子四侧的阴沟里,地上却仍然黑乌乌的,那是怎么也冲不干净的陈年血垢。
地牢上方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人声,旁边有小特务喊了一声,“小原来了,快,赶紧收拾好!”
袁朗站在门外发话:“把那个女人带到这间审讯室来!”
成才平静地坐在刑讯室中央的刑凳上,看着特务从什么地方拖进来一个昏迷着的女人,把她平放在屋角的一张刑床上,把她的四肢固定住,然后往她脸上浇了一桶冷水,那个女人的身体开始动了一下。
一群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进了刑讯室,为首的那个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净,看上去很像一个学者的模样。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刑凳上从容淡定地坐着的成才,他戴着手铐脚镣,年青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看着一群特务在刑讯室进进出出。
他出神地看着成才好一会儿,才在嘴角挑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坐在徐恩峰早已为他摆好的椅子上,伸手打了一个手势,身后一个日军少尉用半生的中文问徐恩峰,“小原长官问,这个女人都上了什么刑?为什么还不招?”
徐恩峰连忙弯下shen子,解释说,“小原长官,该上的重刑我们都上了,您知道共产党的嘴都跟鸭子一样,死硬死硬的!”徐恩峰一努嘴,一个特务飞快地跑到刑床边,掀开女人的旗袍的大襟,“您看,她的乳房都被我们的针给扎烂了!”
小原伸出脑袋看了一看,摇摇头。身后的少尉走到特务们刚刚重新烧着的炭火炉子跟前,一个特务正在使劲地拉着风箱,炭火炉子的火烧得越来越旺,日军少尉伸出手拿起炉子里烧得发红的一根通条,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回头看了一下小原,小原扶了一下眼镜,点点头,少尉举着红红的滚烫的通条,慢慢地踱到刑床上,刑床上的女人还没有完全醒,只是身体在轻轻地动着,“把她浇醒!”身边的一个特务迅速地又往女人脸上浇了一桶水。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少尉俯下shen体,半生的中国话生硬而刺耳:“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考虑,说不说?不说的话,接下来,这根滚烫的东西就会被塞进你的阴道,一直通到你的子宫!嗯!”日本人说话的尾音都要加重一下,即使是说中国话也例外。
刑床上的女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刑讯室谁也没有说话。少尉数着秒,“···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刑床上的女人的身体抽搐着,感觉得到她的紧张和惊恐,但是她没有说话,少尉狞笑了一下,掀开旗袍的下摆,拉下女人的内裤,两个特务上前往两侧拉开女人的大腿,嗤嗤的声音中,红红的通条带起一片灼热的白气,然后是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空气中开始有一股皮肉烤焦的气味。
少尉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女人的嘶叫最后已经变成了呜咽,“我说,我说~~~”
少尉停了下来,抽出通条,刑床上的女人在经久的余痛中兀自抽搐着身体。
“啪啪啪“小原面带微笑鼓着掌,一开口却是比少尉更标准的中国话,“好啊,好啊,汪主席的和平运动又添新生力量!徐主任啊,今天你这儿大有收获啊,国共两党各有两人加入到和平运动中来!”
说完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成才坐着的刑凳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成才,“成才先生,请原谅我直接称呼您的名字!您的朋友黄先生已经把您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了。我很惊讶并且很高兴地得知,您竟然也在德国学习过,而且和我是在同一个城市,不过很遗憾,我比你要早上十年,所以我们没有机会在德国认识。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停了一下,冲着后面的徐恩峰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还不把成先生的手铐和脚镣打开,再给成先生拿点水来喝!”
成才没有客气,接过水,慢慢地喝了起来,耳边小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然你我现在的身份不允许我们像朋友那样坐饮喝酒,不过,只要成先生同意和我们合作,我非常愿意请成先生到我家里去喝一喝我自己酿的慕尼黑风味的啤酒。”
成才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把杯子放到凳子上,笑着看着小原,“如果我不想去你家喝什么啤酒呢?”
成才盯着小原的眼睛,金丝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的光渐渐变得狠了起来,“您刚才也看到了,等待您的将不是啤酒,而是您的想像力所无法到达的刑罚。”
成才迎着那两束凶猛的目光,脸上已经带上更加凶狠决绝的表情,“你在德国研究过唯心主义哲学吗?我一直想知道,想像力和意志力相比,哪一个更强大?”
小原没有想到这个年青俊美得像银杏树一样的中国刺客刚才还是还是那么安静沉默地坐着,片刻之间就像狼一样亮剑应战。银杏树,靖国神社外的银杏树就是像他这样,颀长,俊美,高贵,不肯屈服。好啊,我的银杏树,如果你不肯屈服,那我们就一起来试试我的想像力和你的意志力到底哪一个更强大!
他朝身后少尉的方向点了点头,少尉带着几个特务走到成才的身边,把他摁到刑凳上双腿平放在凳子上捆好,双手在身后十字架一样木架上捆好。
刑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