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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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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一晃,曹丕无力地笑笑,“可朕还是输了。”
  摇了摇头,司马懿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帛递给他,不疾不徐道:“陛下此行看似无功而返,却已掌握了江左的水路地形、气候变化和他们擅长的作战形式,同时也借此机会试探出了蜀汉的国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草拟了讨伐吴蜀的计划,虽无法一战便将其收入囊中,却也可以慢慢蚕食他们的疆土。”
  默不作声地将绢帛上有条有理地论述好好看了一遍,曹丕喟然道:“难怪先帝会说,非卿不足以吞吴灭蜀。”继而又是一笑,“仲达现在才把这个交给朕,就不怕有人说你以前是在养寇自重吗?”
  直视着曹丕的眼睛,司马懿淡淡道:“陛下心里有数就好。”
  微微颔首,曹丕露出一个甚为满意的表情。将绢帛还到司马懿手里,他缓缓道:“还有些地方不妥,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到时候再把完整的计划呈给朕。”
  “诺。”应了声,司马懿把绢帛卷好收入袖中,一时无语。
  良久,曹丕打破沉默道:“仲达,你叫我一声‘子桓’。”
  怔了怔神,司马懿余光扫过即将完全没入天际的夕阳,试了几次,却都没能唤出声来。
  落日慢慢收敛着余晖,天色愈发昏暗下来,曹丕的眸子也一点点黯淡了,又等了一阵,他终于开口轻缓道:“没什么,我不怪你。”松开司马懿的手,他调转马头,往土坡下走去,“我们之间,毕竟隔着两条人命,一个司马朗,一个曹彰。”
  “子桓……”在喉间酝酿了许久的名字脱口而出,余韵婉转,司马懿看着曹丕的身形倏地僵住,半晌,他很慢很慢地回首,眼角被夕阳照出了一点耀目的光泽,那点光芒飞快地坠下,摔成了破碎的水珠。
  “仲达。”曹丕轻轻开言,“我总想,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是我还没有当上世子的那些日子,很艰难,可我并不觉得辛苦。”转回头,他无力道:“你回去吧。”
  望着曹丕的背影,司马懿蹙着眉,倍觉惘然。策马走到他身侧,司马懿露出了少有的乞求之色,“子桓,再信我一次,给我时间证明。”
  凝视着他认真的样子,曹丕点头允道:“好。”
  曹丕知道,自己最给不起的,不是信任,而是时间。但他却抑制不住内心的选择与冲动。
  就当是我还报给你的欺骗吧。曹丕自欺欺人,快意又悲哀的想。
  司马懿走了,带着满怀的希望和重新来过的劲头,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新的开始,其实离结束,那么近。
  初夏的星夜,急促的马蹄声由许昌城内传出,一队人马自城门奔出,向着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坐在马车中,司马懿手握天子诏命,神情凝重。
  夜以继日地赶了几天的路,司马懿终于到达洛阳皇宫,与同样受命而来的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于崇华殿南堂觐见曹丕。
  强打精神端正地坐在软席之上,曹丕静静望了一会儿立于面前的三个人,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曹叡,艰难而缓慢道:“此三者悉为朝中重臣,与朕多有深交,亦为我大魏殚精竭虑,是为忠良死节之臣,汝当听之信之。”见曹叡点头应允,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有间此三公者,慎无疑之。”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小幅点了点头,曹丕又望向那三人,沉吟道:“辅政之事,朕便交与三位爱卿,愿汝等忠心尽节,辅佐太子早日歼灭吴蜀……咳咳,不负朕望。”
  齐齐跪拜于地,三人异口同声道:“臣等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所托。”
  讷讷望着殿内的烛火出了会儿神,曹丕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可嘱咐的了,曹操留给他的烂摊子,他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诸侯王越权、宦官乱政、外戚跋扈这些可能亡国的因素,都被他早早地扼杀了。余下的那些细节,他也都在《终制》中作了交代。
  视线慢慢落到司马懿身上,曹丕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扬了扬手,他低声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望陛下保重龙体。”明明都知道曹丕既已托孤,便是时日无多,几人却还是说着客套话退出了崇华殿。
  曹叡看曹丕手肘顶在矮案上,单手扶额,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便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到了殿外。
  在殿门口遥遥回望了一眼,司马懿看着曹丕于烛火之间孤坐的身影,心中不由生出了几丝怅惘之情。转身和曹叡、曹真、陈群施礼告别,司马懿看着几人分道走远了才慢慢迈开脚步,向殿阶之下走去。
  一直走到了宫门口,司马懿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隐约还夹杂着呼喊声。停住脚,他反身向后望去,却见是曹丕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正向自己跑来。
  “司马将军留步。”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司马懿面前,那宫女缓了缓才道:“司马将军,陛下请你到嘉福殿中一叙。”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司马懿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颔首道:“有劳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1、吾东,抚军当总西事;吾西,抚军当总东事。——出自曹丕《还洛阳诏司马懿》2、有间此三公者,慎无疑之。——出自曹丕《遗诏太子》
  ☆、今我来思风雨凄,与君长诀洛阳宫
  晚风渐起,在这寂寥的宫中穿梭不息,司马懿在嘉福殿前站定,竟没有勇气推门上殿。在殿前吹了会儿风,他摒退了门口的侍女,深深吸了口气才推开厚重的殿门,进到了殿内。
  大殿里静悄悄的,香炉中升腾出带着迷迭香气的烟雾,更平添了几分宁谧。步履沉重地走向内殿,司马懿惊奇的发现,殿内竟没有一个内侍或宫女。疑惑之际,就听曹丕疲累的声音自深处的卧榻上传来,“仲达吗?”
  应声跪地,司马懿行礼道;“臣司马懿参见陛下。”
  手指着榻边的地面,曹丕开口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作为君臣。”
  起身走到他榻边重新跪下,司马懿伏地道:“我在听。”
  缓了口气,曹丕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铸剑吗?”
  一早就知道曹丕爱好铸剑,但司马懿却从没想过原因,只当他是兴致所至。想了想,司马懿如实答道:“不知。”
  轻笑一声,曹丕缓缓道:“因为我喜欢它们在我手上千锤百炼,成为利器,为我所用。而每铸一把剑,我都会觉得自己也被铸造了一遍,和它们一样,百炼成锋。”停了一下,他又道:“你知道我最得意的,是哪一柄刀剑吗?”
  飞景?流彩?华锋?还是含章?灵宝?素质?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着曹丕给他看过的那些刀剑的名字,司马懿没有注意到刀剑与鞘体分离而发出的摩擦声,直到颈间传来冰凉而锋利的触感,他方才惊觉自己已成为了曹丕刀俎下的鱼肉,榻上那人只需稍稍用力,他便会命丧于此。稳住心神,司马懿既没有表现出害怕也没有反抗,只是静待着曹丕接下来的动作。
  满意于他的镇定,曹丕依旧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就是这把露陌刀,我最钟爱。你以为如何?”
  虽然很清楚曹丕不会真的取他性命,但被这么件利器压迫着到底不好受,饶是司马懿也无法控制背后不断浸出的冷汗。吞了口唾沫,他老老实实道:“臣……我不擅相刀,不敢妄加评论。”
  “也是。”随口应和了一句,曹丕终于将刀撤回,收入了鞘中,“手伸出来。”
  依言将双手举过头顶,司马懿还是无法明了曹丕的意图。手上一沉,他本能地抬头去看,却见那柄露陌刀已被放入了自己手中。不解地望向靠坐在床头的曹丕,司马懿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端倪,可除去一片晦暗不明的墨色,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唇角,曹丕平静道:“送给你,今后,想用它做什么,你自己决定。咳咳……”捂嘴咳了好一阵,他才再度开口道:“这把露陌刀的名字叫,龙鳞。”
  闻言,司马懿顿觉手上重如千斤,叫他几乎握不住那形似龙文的刀。心下虽已隐约领悟了曹丕话中深意,可他还是忍不住讷然道:“为什么?”
  目光在司马懿身上停留了半晌,曹丕并未直接回答,只模棱两可地道了句:“有些事,只要看到开始,便能想到结局。”将手覆到司马懿托刀举在半空的手上,他轻声发问,“你说对吗?仲达。”
  探寻着曹丕眼里似喜含悲的涟漪,司马懿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他不语,曹丕也不勉强。收回手,曹丕躺□,许久无言。就在司马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长长叹了口气,不无憾恨道:“我想造就时势,却最终为时势所造。”
  无力地垂下手,司马懿紧紧握着刀身,以压抑内心翻涌而来的悲凉,却藏不住声音中那细微的哽咽,“你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对不对?可你一直隐瞒。”咬咬牙,又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误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偏头对上他悲愤交加的眼睛,曹丕语气真挚道:“对不起,仲达。”看着司马懿眸中的怒火褪成了一湾化不开的愁惨哀凉,他苦笑着阖眼道:“仲达,我过了我应该过的一生,却没有过我想过的人生。”
  胸口不断传来的憋闷抽痛感让司马懿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他以前从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无能为力,可现在,他懂了,以一件他不能承受也不愿承受的事为代价。
  仿佛厌倦了这种沉闷,曹丕翻了个身,恹恹道:“退下吧。”
  踌躇着不愿起身,司马懿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子桓……“唤了个名字,却不知如何继续。
  抬了下手,曹丕不耐道:“走吧,我很累,要睡了。”
  一步三回头地退到殿外,司马懿自我麻痹地想,自己不曾见证他的生,亦没有资格见证他的死。百年寂寞身后事,孤独,是那个人永生的烙印与不变的姿态,无论是作为魏帝,还是曹丕。
  天边传来滚滚的闷雷声,司马懿手持“龙鳞”抬眼望向被闪电映得发红的夜空,眼里死一般的沉寂。
  一声炸雷之后,大雨倾盆而落,打在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司马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嘉福殿前,看着整个皇宫被罩入雨雾中,宛如一尊泥塑。
  猛烈的阵风袭来,将些许雨点吹到了司马懿脸上,清凉的感觉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水滴在下巴凝聚,淌进衣领,浸得人心寒。
  关于曹丕,司马懿想过很多。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曹丕,无论是他的野心还是任性,他都能掌握住。他和曹丕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这让他有足够的自信去面对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他机关算尽,鬼神奇策,却未能算到曹丕会先自己一步离开。
  后来,司马懿总会想,为什么他们的一步差了那么远,那么多年。一直到风烛残年之时,他才渐渐明白,一直以来,看不透的,不是曹丕,而是他自己。所以,他才要比曹丕多活后来的那二十余年,去参,去悟。
  雨势慢慢小了,殿内沉郁的咳喘声清晰地传入司马懿耳中,让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知觉。
  “仲……达……”破碎而模糊地声音。
  猛的回过头,司马懿脸上神色很是复杂,将殿门推开一些,他继续侧耳细听,试图确定刚刚那一声不是幻觉。
  更漏声响了,殿内并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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