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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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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睁着清亮却难以对焦的双眼,郭嘉听到周围传来的嘈杂声,低声道:“华大夫,不用费劲了,咳……嘉自知无药可医,让我……静一静吧。”
  片刻后,帐内重归寂静,郭嘉望着帐顶,只觉得那里一片迷茫,仿若颍川那氤氲袅娜的晨雾一般。
  ☆、天不假时柳色倾,魂殁但念初见时
  易水,那个因荆轲而闻名的送别之地,承载了多少悲壮与伤感。曹操面对着那滚滚的流水,久久无语。
  两个多月前,曹操在白狼山清点了降卒便火速带兵回到了柳城,之后又从柳城班师打算返回邺城。离开柳城不久后,公孙康果然遣人带着袁尚和袁熙的项上人头向曹操示好,如今,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和上郡乌丸行单于那楼也对他进行了拜贺。北方就这样完全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这一切都仿佛顺利到了极致。然而,在胜利面前,曹操得到的最多的并非成就感与满足感,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憾恨与悲痛。
  一坛清凌凌的酒被倾倒进流水之中,曹操向着北方,眉间是化不开的沉郁忧愁。是的,他在想一个人,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那个人决策千里,运筹帷幄的睿智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渐次浮现,愈发的清晰起来。可想到最后,心里剩下的却只有无限的怅恨与惋惜。曹操知道,从今往后,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只是这黄泉碧落间,再也不会有那个与自己比肩而立,共计天下的人了。
  胜又如何?不得欢笑。
  败又如何?不过一瞬。
  事实上,曹操是真的迷惘了,他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了。胜利吗?如果是,那为何现在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荣誉吗?他已经得到了许多的荣耀,为何亦没有过多开怀?望着一只自远处的山峰上振翅而起的海东青,曹操突然明白了鸢飞戾天的那份孤寂。他开始怀念很多很多人,比如为他鞠躬尽瘁的郭嘉、戏志才;比如为他舍生的曹昂、典韦;又比如死在了他手下的袁绍、吕布。一直到后来,曹操才明白,其实他怀念的不仅是那些人,更是那些逝去的时光。
  在他还不是汉室的司空大人和将军,还只是曹阿瞒的时候,天下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每天嬉笑着过活就好。但少年的壮志让他挥手作别了那些声色犬马的安闲日子,并且从此一去不返。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混混到今天的万人敬仰,曹操早已无法算出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唯一能够清楚地记起的,不过是从前那些驰骋天下的许诺。可是,现在他有了天下的一角,却没有了那个与他共看日月开合,风起云涌的人。
  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那日在郭嘉的灵堂之上,曹操的悼词成为了后来千古流传的字句。后人一次次传唱着这段君臣相知的深情,却不知这一句句慨叹背后那千丝万缕的故事。彼时的曹操半是慨叹半是责怪,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从精神上鞭笞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手下那些曾经对郭嘉不满的将士谋臣们暗自懊恼,于心难安。
  与此同时,有一件事曹操一直想不明白,而且也只能这样不明不白下去。随着郭嘉的离去,这件事被留了下来,留给那个能够解读的人去解读,而那个人,显然不是曹操。
  那是个北国少有的美丽清晨,悠悠的鸟鸣声自白狼山的深处传来,山间落叶纷飞,带来阵阵开于仲秋时节的花香。曹操在得到袁家兄弟投奔了辽东太守公孙康的确切消息后,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军队和乌桓王的二十万降卒返回了柳城。
  柳城,名副其实的柳色倾城,用一片婀娜融化着朔方凛冽的风。虽说已是仲秋,早已过了杨柳依依的时候,但那些在风中起舞的柳枝以及漫天的柳叶还是美得令人心惊。不过,这些曹操都无心欣赏就对了,此时此刻,他心里都是对郭嘉的牵挂,哪里还容得下其它?
  终究是迟了,曹操日夜兼程,回来看到的却是一片素白布置的营地与军帐。华佗和荀攸站在郭嘉的营帐外,脸上皆是凄然之色。
  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曹操在帐门口站定,声音还算平稳道:“奉孝呢?”
  与荀攸对视一眼,华佗不无惋惜道:“回将军的话,老夫实在是无法医治郭祭酒,就在将军回来的前一日,他……”
  “孤问你们,奉孝呢?”曹操当然知道郭嘉就在帐中,只要他进去便能看到,可他还是提高声音打断了华佗的回话,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似乎是为了逃避那个他深深恐惧着的回答。
  微微向着华佗摇摇头,荀攸回道:“就在里面,将军快进去吧。他等您很久了。”
  深吸一口气,曹操沉声道:“在外面守着,没有孤的传召,谁也不许进来。”
  “诺。”低头应了声,荀攸便和华佗退到了一边,不再多说什么。
  一进帐门,曹操便看到那个在榻上静静躺着的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他开口唤道:“奉孝?”见无人回应,曹操又近前两步继续唤道:“奉孝?”仍旧没有回应。
  缓步向着榻边靠近,曹操唤着郭嘉表字的声音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到他能够触碰到郭嘉时,那一声一声的呼唤早已成了哽咽,“奉孝……孤回来了啊,孤回来了……”
  那一晚,很多将士都听到了自郭嘉帐中传出的恸哭声,令人闻之动容,不忍驻足。
  营地外围的柳树依旧婆娑多姿,随着夜风摇曳着枝条,柳叶摩擦出的细碎声音,如泣如诉,仿佛一曲唱不完的挽歌。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曹操终于承认了郭嘉去世的事实。冷静下来的他突然注意到,郭嘉半阖着的双眼与脸上那一抹满足却又哀伤的笑容。那双失去了生机的双眼不知为何不减半分深邃之感,仿佛那里面隐藏了无数的秘密与感情。郭嘉的眼睛似乎穿过了帐顶,聚焦在了别人不知道的某一处,那里,他所看到的画面,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感到满足而又不舍。
  三日前,曹操离开之后,郭嘉便静静望着帐顶发呆,陷入了恍惚之中。迷茫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颍川。
  颍川的山明水澈,香花美酒,无不让他魂牵梦萦,可他最爱的,却是那天的晨雾。
  那片在溪边时浓时淡的雾气笼罩着大地,仿佛天降的祥云。郭嘉漫无目的地顺着溪流走啊走,就看到了那一抹清淡的身影。
  “喂,你挡着我的路了。”
  “抱歉。”温和地看向他,有着水样眸眼的少年让到一边。
  漫不经心地一笑,郭嘉瞥了眼那人沉静如玉的面容和简单不俗的打扮,便要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不禁回头望向他,发现少年看着自己的视线也没有收回,“你会不会喝酒?”
  “嗯?”起初只是惊奇于郭嘉身上散发出的狂傲气息而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想倒惹来了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问你会不会喝酒?”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郭嘉趁机上下打量着少年,颇为好奇的样子。
  “不太会。”如实给出了回答,见郭嘉有些失望的样子,少年的眉眼里带上了些许歉意。
  遗憾地挑了下眉,郭嘉又道:“兵法呢?擅长吗?”
  微微笑了笑,荀彧瞥一眼他手里拿着的竹简,不疾不徐道:“那要看你的水平。”
  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郭嘉抬手指向身后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的大树,“走,到那边和我切磋一下。”
  不甚介意他的突兀,少年笑容清浅,“好。”
  率先走到那棵树下,郭嘉席地而坐,抬眼看向少年,“对了,你叫什么?”
  “荀彧。”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少年简单干脆地回了话。
  点点头,郭嘉将竹简摊开在二人中间,“开始吧,我们就说这一卷内容。”
  诧异了一下他居然都不报上名字,荀彧亦不多言,不动声色地低头扫了眼竹简便回他,“可以了,你想跟我辩什么?”
  满意于他对兵法的烂熟于胸,郭嘉将竹简撇到一边,开始与他互问互答起来。不知不觉中,一上午的时间就悄悄过去。
  和荀彧辩了个平手,郭嘉大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荀彧是吗?我记住你了。”
  还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荀彧轻轻点了下头,站起身道:“你也不错,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后会有期。”走了几步,又反身道:“郭嘉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郭嘉马上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轻狂笑意,“那是当然。”
  真是莫名其妙啊。郭嘉后来这样对荀彧评价他们的相遇,却听那人淡淡道:“枉你自恃聪明,我若非是专程去找你切磋,又怎么无缘无故跑去那里?”
  狡黠地笑笑,郭嘉不置可否道:“你觉得呢?”
  而郭嘉从未告诉过旁人的是,那一天隔着些微的晨雾,那人如玉的沉静样子有多么动人。
  唇角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郭嘉仿佛又在那片袅袅的雾气里,看到了那人淡若丹青的眉眼和清浅的笑容。
  “对了,你叫什么?”
  “荀彧。”
  文若文若,吾奈其何……
  望着郭嘉带笑的青灰面容出神良久,曹操伸出手,缓缓为他合上了双眼,沉吟道:“奉孝,你是唯一完全懂得孤的人。可是,孤竟看不懂你留下的这个表情……
  公元207年八月,郭嘉因病殁于柳城,时年三十有八。曹操悲痛不已,亲临灵堂为其吊唁,后上表请追其谥为贞侯。
  曹操麾下的一代天才军师就此结束了他短暂却辉煌过人的生命,徒留令人称奇的功绩,供人感怀追思。
  后来的日子里,曹操常常会对着身边的人回忆起郭嘉,或许,并不是因为郭嘉本身对曹操有那么特殊,只是,在巅峰上死去的人往往会永远留在巅峰之上。所以,他才成为了曹操心尖上那个无可替代,再也无法求得的谋士。当然,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在荀彧看来,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说郭嘉殁于柳城,一说郭嘉殁于易城,反正就是北征途中吧,莫要深究啦~
  ☆、经年不期而相遇,迟知故人魂断时
  死亡的阴影仿佛一直笼罩在曹操周围,不曾散去。自朔北回到邺城尚不足五个月,他最喜爱的儿子,号称“少有成人之智”的曹冲,夭亡了,年仅十三岁,从患病到他离世都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先是最中意的谋士,后是最喜欢的儿子,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若是放到寻常人身上,从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但曹操毕竟是曹操,悲痛之余,该做的事,他一件也不会耽搁,这其中就包括准备升任丞相一事。
  从一堆奏折中翻出曹操呈上来请求在邺城兴建丞相府的那份,荀彧来回来去地看了好几遍,不禁缓缓叹了口气。
  自正月班师邺城以来,曹操便把更多的兵力自许县迁去了那里,随后,朝廷罢三公官,置丞相及御史大夫,他便顺其自然地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如今,曹操又提出在邺城设立丞相府的要求,无非是嫌在天子脚下不好做事,想要更加自由地行使权力。
  荀彧是个聪明人,对曹操一点点胀大的野心,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一切何尝不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退一步说,曹操虽大权在握,却也没有太过分的表现,他又该以什么理由去责备他呢?让天子出面回驳,似乎也没什么好处。现下除了尽力维持平衡,荀彧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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