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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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翻烂了。”
我打开一卷战国策:“上官先生也来过这里?”
“是。他倒不是来看书,读书万卷,再读就酸腐了。有时他到这儿来与我议事。”
“又要打仗了,这次是谁呢……”元天寰可谓“马上天子”,其继位来征战不休,北朝因为他就像古代之秦国,强大的铁蹄让人畏惧。元天寰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我十分熟悉。我,上官,都有一张。元天寰解释道:“五弟也有一张,朕今秋确实有意北攻。从古至今,多是北统一南,从地图上看自上而下的统一。朕取得山东后,南朝人心惶惶。大将萧植等一再加强淮水防线。可朕北方也有宿敌,至今无法安枕,北方有柔然汗国三十万的人马。柔然汗国有柔然,羌,东胡,高车和蠕蠕人。这些民族骁勇凶悍,北朝历代都无法彻底打败他们。朕的祖父曾御驾追击他们到漠北,俘获牲口几十万。但他们逃得太远,还是无法一网打尽。不平定北方,朕全力攻南,就可能受到夹击,也可能亡国。今春与朕尚相安无事的老可汗暴卒,新可汗为他的侄儿。数月来,北方六镇就受到骚扰多次。新可汗野心勃勃,为了树立威信,一定会在冬天之前侵犯我边界。朕等待的机会也就来了。”
柔然汗国实力究竟多强,我因为身处南朝并不太清楚。只记得元天寰祖父显宗皇帝,戎马一生最光辉的业绩就是大败过柔然可汗,可惜也没有斩草除根。
我合上书卷,注视他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元天寰从桌上取出一盒儿:“你只用桂花糖泡些茶就是了。”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他却认真的说:“过几天是兰若寺新塔落成的祈福会,皇族贵眷许多都要前去。你将是皇后。因我朝民众信奉菩萨,这样的活动你定要显出十二万分的虔诚来。朕近期杀戮气重,不宜冒犯,且又要秘密去北方武川镇巡视,你代朕去吧。第二,九月九日重阳节,朕决定在长乐宫外的林苑秋狝,事后按习俗要与兄弟皇族们饮菊花酒,请你当女主人设宴。众人对你因陌生而怀疑,你虽是少女,但务必要准备的尽善尽美,罗夫人自会暗中协助。”
他要我代他去寺庙献礼,又要我准备家宴……我一一默记下。战争迫在眉睫,他倒镇定。我从他手里接过桂花糖:“我定竭力。至于宫中……不要担心我。我会学着帮你。”
他面色不变,默然相对。长安一片月,后宫女子们在秋来时捣衣声一片凄切。我有所感触,元天寰也意迟迟道:“后宫中数百年积怨阴气太重,与你与朕都不利。椒房乃朕母后居所,她之箱奁,胭脂犹在。朕虽择立皇后,也不能忘记母亲。公主明春以后,就与朕一起在太极宫起居吧……”
我耳朵发烫,手下一松,心道:我们又不是民间夫妻……想到跟这人日夜相对,也不是滋味……我转眼去瞅墙壁上一尊萨珊国的彩色琉璃普贤菩萨像,一人多高的菩萨像嵌入墙壁,通体剔透,大象的两眼似乎是玛瑙所制,黑白分明,异常清亮。元天寰轻声说:“有意思吗?这本来也是一个机关,鲜为人知就是了。”
正在这时,老太监奸细而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上,上官先生求见。”
我望了一眼元天寰,他沉吟:“……召他入内吧。”
我近来没有见到上官了……难免腼腆,虽然元天寰所给的桂花糖……许就是他做的。我正寻思着回避,元天寰推我道:“你去摸摸大象的眼睛。”我照样去一摸,墙裂开一锋。原来墙壁内中空,可容一人。我藏在里面,元天寰在外人影一晃,墙又合上了。
烛光迎着琉璃,暗室内斑驳彩影,晶莹美丽。我缩在菩萨后,才发现大象眼睛缩了进去,留下个小孔,正好窥视外头。片刻后就见上官步入。天寰冰清,上官玉润。二人并立世间,旗鼓相当。上官脸色并不好看,倒是元天寰率先一笑:“你今夜怎么来了?坐吧坐吧。”他的声音比方才响亮多了,我察觉暗室会将话语声加高几倍。
上官拢手,似不胜秋寒,眉目倒更是被秋风洗得更清丽了:“我来是因为古怪的天象,你可别说你没看到。昨夜太白星有变,缓动而反角,这是不宜远战,且大凶的意思。你还是一意孤行要御驾亲征,于今秋攻击柔然帝国?”
元天寰又笑,不置可否。上官抽出双手,挺直脊背:“你已知秋季柔然将率先偷袭武川镇,你可向对方暗示你早作准备。那样以你威名,他们会三思后行。只要拖到冬天,你就可等明年再解决北方。”
“我不想等到明年。上官你知我的。我向来说打仗以人为先,地理次之,最后才是天道。天时无常,我的计划早就定下了。我不会因为凶兆取消大战。我成年后就取消了朝廷钦天监。任何妄言天道之人,在我治下都被罚作散播巫术。因为我就是不愿意有人说什么天时不利,影响我作战……你且坐下好吗?”
上官眉头蹙着,还是坐下了,他的眸子里有几分伤感:“我也知道太迟了。可从善如流,本来只是历代帝王收买人心的策略。你懂,但你不用,你装个样子也不肯。在四川,揭穿你身份那次我为什么流泪?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元天寰就是你。难道你这样子不累么?我今天背着你做了一件事情,你怪我,我也认了。我已去过你五弟赵王元君宙的府上,试探他是否愿意代你出战……”
元天寰肩头一震,我也捂住了嘴。因为天象不利,上官就叫阿宙代替其兄北伐?阿宙太年少了……我踮脚,耳朵都贴在大象上,冷冰冰的,我迫不及待的想听元天寰的回答。
元天寰道:“这样……五弟怎么说?”
“他说:我知上官先生与皇上之谊。既然先生说对皇上大凶,我愿意代为出战。将军以死为荣,以国为家,义不容辞。虽然军事秘密不能泄露给他人,但君宙自当磨剑以待。”
元天寰淡淡的盯着上官:“你觉得我会同意?”
上官一笑,语调沉缓:“你五弟太小,官居太尉,却缺乏磨练。霍去病灭匈奴,初战跟他年龄也差不多,何况他还在四川等处从军过。为君者,保全自己才是保全国家。北朝历史上常有太后帝王因为彗星出现而杀死亲王,后妃来代替自己遭受不幸。你就让元君宙去漠北打个硬仗,又怎样呢?何况,我已经决定陪同他一起去。”
我惊讶于他的潇洒,还有说话时将自己和他人都漠然置之的冷傲。花前月下的上官,与此时的上官,真不一样。
元天寰突然哈哈大笑:“太好了。你也一起去!?霍去病二十三岁就死了,多半是累死的。我亲自养大的五弟要是十来岁就葬身荒漠……也算朝史浓重一笔了。你……凤兮凤兮,我早说了北方的战争你不用去,你的腿到了冰天雪地能行?上官,我是打算把你留给最大的江南战场的。若你也跟着一起阵亡……天倒是会笑了,可我还能仰仗谁?”他眸子燃烧,像是只老鹰。
上官愣愣听,猛站起来轻轻道:“你去,或者你五弟去,我都要随行。我上官是打定主意了,随你吧。”他离开,步子坚决,似樱花飘落,视死如归。
我膝盖瘫软,漠北之战艰难,从元天寰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但上官的严肃也明摆着的。上官是玉,阿宙是铁,帝国唯有元天寰百炼成钢。我是熔炉里的泥胎,还没有塑出形状。
我顺势跪拜在普贤琉璃像背面,心里有些盘算,便郑重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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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夜,大风不止。风弄檐铁,我剔亮银灯,以笔尖舔臂上血,在无量寿佛经上写下“圣睿十四年秋,弟子宁朝故武献皇帝之女,余姚公主炎光华以血写经,一心供养于佛前。伏愿父母并托生于莲华佛国并曦朝亿万子民同享福泽。”
我合上卷轴,吐了口气,用丝绢缠绕好伤处。谢如雅豢养的波斯崽猫溜进我的书房,直接跳上书案吃桂花糖水。我轻打了它一记头:“你是一只不君子的猫!”
如雅笑声先到,在窗外答道:“它本就是六王爷送来的,哪能规矩呢?”
我忙掩上袖子:“根本就不该收它到桂宫,每每抢我甜食吃。”如雅笑容总如雪晴。他把猫儿抱下桌子:“送礼人可厌,但猫是无罪的。姐姐,你看这个……”
他从香囊里倒出把莹洁的稻米,我眼睛一亮:“货都来了?”
他点头:“咱们到河南采买的新城稻米全到齐了,我自己去清点的,在稳妥地方储存好了。真要打仗起来,这些米可供全城人吃两个月。”他凑近桌面:“好米,上风吹之五里香。可惜北朝人喜食麦子。所以新城稻米虽然种出来,现今在北方只能贱卖。不过万一长安真要被困,这些粮食就可以救急,也许就是姐姐让北朝人接受稻米的契机。”
我环顾四周,如雅会意,把猫递给我,低声道:“姐姐,韦氏私库之财不急着动。采买大米,还有一千匹苎麻布,花了零头而已。皇上既给了你,就是相信你能妥善的用它。”
“你母亲谢夫人常说:女人必须有自己的钱。还好有你帮我管理……”我笑着瞅猫眼,一金一银,煞是可爱。可小猫急着往我手臂里钻,大约是闻到血腥味儿。如雅跟着猫瞧见我的袖管里,吸了一口气:“……姐姐,这又何苦来?咱们南朝的公主远嫁他乡,还需要通过这来得北人之心?”
“不,如雅,这次发愿是我真心想的。人心又不会因为一卷写经得来。北朝人远比我们南朝人要实际的多。你看这里贵介公子,人人爱好刀剑打猎,在我南朝,公子们都在赏花作诗。你这猫听说在南国会价高千金呢。可北国人只肯千金买马。”
如雅替猫搔头,叹息说:“这小猫断奶时,母猫就死了。因此元六送了来,我收了。哎,我要见我母亲,说不定要等南北统一时了。南弱北强,但北朝非是汉族,传国玉玺又在南方。南朝的人心又怎么收服呢?姐姐当了皇后,对皇上也是有利的吧?”
我一听传国玉玺,便故意捉着小猫的耳朵,转开话题:“重阳节宴会,我拟定的单子你看了?”
如雅笑如满月:“只管交给我办。姐姐明日去兰若寺参拜,真要穿苎麻布做的衣裳吗?”我微笑默认,如雅晃着头,拿出腰带里的筹码计算了一会儿:“哈哈。恐怕你一穿,这布立刻就会涨价了。”
如雅之音色,伴着檐铁叮咚,十分悦耳,让我想起江南的雨滴。
兰若寺号称“花之寺”,我也定要看尽长安之花。
……
次日,长安晴空无一丝纤云。通向兰若寺的路上,万人空巷。
元天寰在一场盛大的仪式中,将我推向了长安,推向了他的臣民。
若他事先告诉我会是如此隆重,我可能还会有些微茫然。
但是他没有。于是面对我从未见过的壮观场面,
我血液里皇女的冷漠,木然,就极其自然的遮挡在我和北朝人中间,成为我天然的屏障。
在热情的欢呼和虔诚的诵经声中,我的四驾马车在天子的驰道上前行,
年老的皇叔中山王,年轻的七王爷元旭宗,分别在我的马车左右骑马随行。
我好像看到了海市蜃楼,亦真亦幻。钱币和花雨,被仪仗抛向四周。
每张面孔都是兴奋的,陌生的,各种头发肤色,各种眸子的色彩,在阳光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