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黄粱-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夜实在是冗长。
赵高终於下了这个结论,尤其是在他浑身乏力只想蒙头大睡,胡亥还拉著他的左手拼命想问出指头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他就觉得一死了之算了。
遗憾的是,赵高在很久很久以後才赫然惊觉,原来当初这些荒谬的过往,竟是他生命里最平凡也最幸福的时刻。
☆、9、利用
也许是因为地形不同的关系,此带随处可见浩浩苍穹,尤其是现在,天际隐约翻白,却又不甚明朗,灰蒙蒙的天色夹带几抹发光云彩,观望起来甚是雄伟。
五更刚过,赵高就醒了,他是个浅眠的人,初入咸阳时,长夜漫漫,他经常辗转难眠,无缘无故地惊醒,却又翻来覆去,所以他後来乾脆就不睡了,就待在房里写写字还是翻阅古典什麽的,等到有些无聊,才躺回榻上睡个回笼觉。
现在正是他从睡眠中醒来暂时睡意的时候,他推开窗子,看著外头与咸阳城截然不同的天空,呼吸著乾燥冷冽的空气,感觉脑袋里思绪是越来越清楚了。
思绪一清晰,就会想起很多本来不愿意面对的事。
好比胡亥,好比祖国的亡国恨,好比那些曾对他落井下石或冷眼旁观的人。
他想起蒙毅,那个自命清高总爱拿蒙家辉煌功勋骄傲自衿的男人,这男人如今也位列上卿,掌管了朝中大权。
秦朝除丞相外,就设置三公三卿,所以赵高当然知道蒙毅的实权有多麽惊人,更遑论他的大哥蒙恬,身为大将军的蒙恬,这两个人在朝中一个管文一个管武,只要是稍微有点认知的都不会傻到要跟蒙家作对。
别人不敢,不代表他赵高不敢;他赵高从前不敢,不代表他永远不敢!
当赵高沈浸於思绪中,他眼尖瞧见此地驿官与他的随从就此经过,驿官就是在驿站里处理一些接见杂务或管理当地税徵之人,赵高记得这里的驿官姓何,前些天正大张旗鼓接胡亥的驾,现在看那驿官神色匆匆,莫非是有什麽重要的人物来临?
赵高当下就跟了过去,没有什麽梳妆,在打开房门时的确是让守在门外预备著洗脸水的侍婢吓了一跳,正当侍婢慌乱地捧著毛巾要给赵高盥洗,赵高也只是随便虚应一下就走了。
不是他不爱清洁,只不过昨晚胡亥乱来之後已经把他折腾了很久。
他拼命想睡的时候,胡亥偏偏把他丢进澡盆里,说是什麽沐浴之後比较好睡。
去他的好睡!老天都晓得他如果直接昏睡过去可以睡上三天三夜不成问题,而那位始作俑者现在仍躺在床上抱著棉被睡的正香。
咳──姑且不论赵高心底的怨怼,他随著驿官的脚步来到另一座院落,那里靠门口近些,所以也比较吵杂,一般也只是给停留片刻或暂时歇腿的官员使用,赵高安静凑了过去,就从门外看见庭院里驿官正在对某人鞠躬哈腰。
是蒙恬!
赵高这才又猛然记起两个时辰以後要与蒙恬在此会面,蒙恬自前线返回,预计要将胡亥此行所押解的罪犯或官俘调往边关戍防,其馀的要作为支援或修见长成的劳力,他必须核对名册,点齐人数。
这种事本来就不用他大将军亲自出马,顶多派个副将还是小吏接管也就罢了,赵高当然知道蒙恬之所以决定自己到场,无非是感觉到胡亥与公子扶苏之间有诡异的冲突,所以不能让立场一向支持扶苏的蒙家出了什麽差错,免得牵扯到扶苏身上。
就这部分而言,蒙氏兄弟实在比寻常只会见风转舵的大臣稳重不少。
不过这倒给了赵高一个发泄怨气的小小良机。
他默默回到房里,一回房就瞧见胡亥正在东张西望。
胡亥曾不止一次对他说不能随便乱跑,可无奈赵高就像是在说「不然你把下官的脚砍断啊」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
就在胡亥一口气要骂到赵高臭头,他居然看见赵高脱了鞋袜,一声不哼钻进被窝,他走过去,「你还想睡?」
赵高用棉被把脸捂住,闷著声音道:「下官犯困。」
不过胡亥完全是个喜爱扰人清梦的性格,所以他马上把赵高身上的棉被拉下来,坐在床边看著赵高缩成一团的样子,正在思考现在是什麽情况。
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高忽然一个翻身,扑到了胡亥的大腿上,嘴里直咕哝著,「既然你把下官的被子拿走,你就得当下官的被子。」
「哦──」
胡亥顿时发出心领神会的声音,因为赵高这话实在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不过胡亥偏偏又是个让你向东你偏往西走的性格,所以他现在只想把赵高拎起来问个明白。
只是当胡亥勉强镇定想把赵高从他的腿上拉走,赵高的脸好死不死碰到胡亥腿间精神万分的兄弟,那兄弟像是在回应赵高般颤抖著打了一声招呼,立刻就跟他的主人胡亥一样拼命想往赵高的身体里面钻。
正所谓剑及履及,胡亥与他那兄弟实在配合的天衣无缝。
如此一趟晨间的操兵演练,持续了快要一个时辰才稍微平静。赵高这下是真的有睡意再睡个回笼觉了。
胡亥搂著他,欲念平息之後就立刻怀疑赵高的逢迎另有目的,只是他胡思乱想一阵,等到驿官在门外扣门说是与大将军蒙恬会面的时辰快要到了,他才真正有点明白。
他怎能不明白赵高心里对蒙氏的积怨?
於是他当场把驿官遣了出去,藉口昨夜睡的不好要蒙恬自己先去别处忙,末了,又加上一句:「本公子随後就到。」摆明了要让蒙恬枯等。
驿官当然听得懂胡亥的意思,一方面朝胡亥房里送些提神醒脑的补药,一方面朝蒙恬那里端上各式各样绝品好茶,就是想让他们双方清醒脑子,别到时候发起火来牵扯到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这一延宕,足足比当初预定要在巳时见面的计画硬生生拖到中午。
午时前,驿官老早吩咐要人备妥饭菜,一桌的宴席要十来人吃吃三餐也吃不完,目的不外乎是希望各位酒足饭饱,免生事端,可惜他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胡亥虽然领著赵高出房门,却偏偏不往与蒙恬面晤的大厅走,而是转往内院,说是前面风大,怕中车府令大人受寒。
这会儿,驿官听见急的直跳脚,他早让蒙恬等在大厅的饭桌前预备开席,谁晓得让这大将军眼巴巴望著一桌子好菜,最後又要移驾到内院去用膳,他这哪里还敢说出口。
幸好蒙恬倒也不恼怒於他,只是冷笑著对他道:「无妨,本帅这就过去与胡亥公子请安。」
驿官频频拭汗,一直吊在喉咙眼的心脏才稍稍摆回了左胸口,正料想著送走这些达官贵人,他要狠狠捞一票回来再告老还乡。
所以一个朝代之所以败亡,也就是从一个无足轻重的破洞开始。
层层的剥削、迫害,为了讨好上司而在百姓上所施加的种种手段,直到最後演变成一个接一个难以挽回的过错。
☆、10、维护
终於,蒙恬看到了胡亥。
就在烟雾缭绕而且富丽堂皇的偏院,蒙恬看著坐在上位的胡亥东倒西歪,由赵高服侍著饮酒。
「末将蒙恬,叩见公子──」
赵高挽起了袖子,从热水壶里取出酒瓶,他用手掌惦惦温度,觉得瓶中酒适合入口,就慢条斯理的替胡亥斟起酒来。
胡亥目不转睛看著赵高为他温酒,面上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蒙恬的脸色与胡亥是完全相反,他长身而跪,稍微抬起脸看著上位的二人对他视若无睹,忍不住再问安了一次:「末将蒙恬,叩见胡亥公子!」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响亮的多。
胡亥摸摸耳朵,有些烦躁地看向蒙恬,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午睡时被屋外乱吠的野狗吵醒一样的讽刺,只是当胡亥的目光与蒙恬相接,胡亥突然面色一改,笑嘻嘻道:「蒙将军免礼!」
蒙恬马上站起,才语气冷淡地说著,「谢公子。」
赵高用眼角瞥著蒙恬平身後整顿著自己的衣装,不由得心里大喜,他在今晨瞧见蒙恬刻意提早抵达後就决定要让蒙恬等个够,谁让他与他的亲弟蒙毅两人的面貌是如此相似,而蒙毅这害他惨受腐刑的凶手,他老早就想还以颜色。
现在不过是拿他身边的人祭祭刀。
胡亥见赵高窃笑,心里一半心疼赵高的遭遇,一半也觉得让蒙恬受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算什麽,於是便顺著赵高的意,对蒙恬许多次的建议都置若罔闻。
蒙恬当然知晓胡亥刻意刁难,有时候在一些枝微末节的部分纠缠著,又与赵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无关紧要的话,他心里虽然气愤,但长年历练过的脾气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激怒,於是索性陪著装卖傻,这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直到傍晚,蒙恬料想就算再谈论七七四十九天也没个结果,说到底,皇帝怎会派胡亥来关心边关戍防或者管理长城兴建事宜呢?若是指派公子扶苏作为他的後援,恐怕这万里长城周边也不会衍生诸多麻烦吧。
只见蒙恬拿起名册翻开,直接点明约有上千人在此行押送的途中无端失踪。
「这个啊──」胡亥瞧了一眼,云淡风清回应:「死的死,逃的逃,不见了呗。」
蒙恬愕然,想因当朝律法要实施「连坐」的关系,所以百姓户口都要保持调查,这轻描淡写连死活原因都没交代就想了事?他怎麽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眼看著胡亥吊儿郎当的态度,蒙恬忽然冲赵高一笑,「想必这是赵大人失职的缘故,皇上下诏要赵大人押解这帮罪俘,赵大人不但没有尽看管之责,还瞒著身为监军的胡亥公子,无疑是欺君罔上!」
这话越说越凌厉,胡亥当先跳了出来,「蒙将军恐怕是言重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证据就是这本名册,已足够将赵大人依渎职罪名呈报皇上!」
「其实这名册上的编写尚未完全,蒙将军不必操之过急。」
「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难道我方就因为这本没有在期限内编写完的名册导致後援空虚?如果耽误到……」
「──蒙恬!」
猛地大喝,马上把蒙恬一堆义正严词的理由堵在嘴里。
胡亥怒视著蒙恬,胡亥此际眸底的目光比寒潭更冷,似乎能将能冻结成冰,再狠狠一块一块敲碎。
赵高也被胡亥这爆发的大喊给吓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胡亥盛怒,更是第一次看见胡亥因他而盛怒。
他印象中的胡亥公子一直都是举止轻浮的公子哥,就算有什麽火急火燎的事到他面前也被当作像孩子玩家家一样毫无轻重,所以胡亥始终是带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算真正遇到什麽烦心的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胡亥却完全变了样。
他不能形容此刻在他眼里的胡亥有多麽成熟沈稳,只在迷恍间听见胡亥与蒙恬达成协议,利用这次巡察长城的时间把所有该注意的细节都给补足了,回头呈交给皇帝。
至於这一切与美其名说是押解官的赵高当然完全没有干系。
赵高是跟在胡亥身後回房的。
顺带一提,赵高是「乖乖」跟在胡亥身後回房的。
依照前几天的经验,赵高应该会藉口在外头四处閒晃等到最後关头才会领胡亥的命令进房,但今天他没有。
「怎麽?」胡亥不以为意地嘲弄道:「被蒙恬给吓的?」
「……不是。」是被你给吓的。赵高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