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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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他急着赶路,不觉错过了宿头,等到天黑,还没到睢宁。船外的雨也大如瓢泼,打得船篷一阵沙沙做响。
与此同时,黄河水也更加湍急,一阵阵浪头在暗夜里汹涌而来,船在水面上剧烈的摇晃起来。
随同孙淡而来的韩月心中突然担心起来,忍不住道:“大人,看这水急成这样,暗夜行船,只怕会有危险。何不调头回宿迁,等水小一些再说?”
孙淡也被颠得难受,他本就是北方人,又不会水,前一段时间虽然一口气坐了这么长时间船,也已经不晕了。可一听到船外那一片咆哮的水声,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畏惧。
他心中有些意动,问:“现在转回宿迁也不太合适,不如就上岸去歇一晚,明日再走。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说完话,船篷上沙沙的雨声突然停了下来。同时,有明亮的光线从天下下来。
船老大在外面欢呼道:“老天可怜,这霉雨总算是停了。”
孙淡心中欢喜,走出船舱抬头看去,却见头顶有一轮弯月高悬,照得万物皆明。
“已经到了睢宁地界,前面就是白洋河镇,有两百多户人家,因为镇上有个小码头,官府在镇中设了一个驿站,可在那里借宿。”韩月问孙淡:“大人,要不,就将船停到那里去?”
雨虽然停了,可水流更急,风吹过河面,吹得孙淡衣袖猎猎作响。
孙淡叹息一声:“罢了,看样子今天是到不了睢宁的,去白洋河下锚吧!”
估计那船老大也被这黄河的水给吓坏了,听孙淡这么说,如蒙大赦,连声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就升起了帆,将船驶得飞快。
行不片刻,眼见着就要到白洋镇了,说来也怪,先前还咆哮不休的黄河水却没先前那么急,而水位也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
这个突然出现的异象让船上的人都有些发呆,就连船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孙淡心中奇怪,站在船头朝远处望去,突然间,他看到从上游飘来几条小船,速度快得惊人,有一条船因为行得急,差一点撞到孙淡的船上。若不是船老大眼尖,一篙刺出去将两条船风开,还真要酿成惨祸了。
船老大又惊有怒,对着那条船就破口大骂:“奔丧啊你们,姥姥的,你怎么行的船?”他常年在水上跑,骂起人来很有一套,翻来覆去试图要同人家的女性亲戚发生不道德的关系,还不带重样。
对方也大概是被船老大骂得恼了,手忙脚乱地稳住船,回嘴道:“骂,骂,骂,你就可劲地骂吧。说老子奔丧,你他娘才是去奔丧呢!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是省得力气逃命吧。”说完,就要开船急走。
孙淡心中一凛,忙叫道:“船家,前面怎么了,我们正要去白洋镇呢,可去得?”
“白洋镇?”那船家虽然心中不快,可看孙淡的言谈举止却不是寻常人,也不敢造次,叫道:“那地方只怕已经被淹了,还是快跑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孙淡大惊。
船家又叫道:“睢宁黄河大堤已经溃了,跑吧!”说完话,就开着船飞快地走远了。
孙淡和船上的人都呆住了。
良久,韩月才问:“大人,现在怎么办?”
孙淡想了想:“应该就近去看看才能确定,遇到如此大灾,身为朝廷命官,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他心中也有些不想去睢宁视察灾情,毕竟,水火无情,真出了事,难道还要来一个二次穿越?可表面上,他却不能不做做姿态。
此言一出,船上的人都是大惊。船老大更是鬼跪在船上不住磕头,哭喊道:“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若现在过去,真出了事,小人一家老小可就只能去跳黄河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船工们也都跪下,头磕得甲板蓬蓬作响。
韩月也是吓得额上全是汗水:“大人你来万金之体,身娇肉贵,怎可以身犯险?”
孙淡故意大怒道:“孙某乃是朝廷命官,君之俸禄,忠君之事。至此大灾,怎可眼睁睁看着几万百姓葬身鱼腹?那睢宁本官还真是去定了。”
他一边说得义正词严,心中一边暗骂:韩月你这个死人,还不快把老爷给劝回淮安去?
大概是心有灵犀,韩月应了一声“是”,突然一把抱住孙淡,对船老大喝道:“来人,护着大人回淮安,回淮安!”
立即就有几个从人扑上来,拖得拖,抬得抬,将孙淡抬回了船舱。船老大也不要命地起了锚,顺水不朝下游方向冲去。
孙淡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表面上却是一副怒不可遏模样,喝骂道:“韩月,你想造反呀你,松开,松开!”
韩月道:“大人,只要能回淮安,你就算要了小人的脑袋,我韩月也认了。可是大人啊,你乃是国之柱石,这淮南起了大水,无论是科举还是赈济灾民,都要大人你来主持呀!”
孙淡顺势放弃了挣扎,连连苦笑:“韩月啊韩月,本大人这次被你害苦了。临阵脱逃,将来还不知要被人骂成什么样子。”
上游飘过来的船更多,河面上全是惊慌的叫骂声:“逃命啊,逃命啊,黄河溃堤了!”V
第四百四十三章 溃堤(二)
睢宁河堤上。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间或有亮光一闪。
这片亮光惊动了夏言和付林,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却见那到亮光正位于前方十里处睢宁城的方向。
“搞什么鬼?”夏言心中疑惑,禁不出问。
“溃堤了!”付林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夏言定睛看过去,这一看,整个三魂六魄都好象是要从腔子里钻将出来。
只见,一团红色的火光在河堤上腾腾而起,在空中结成一个大火球,将远方照得一片明亮。
“有人炸堤!”这个念头从心中一起,竟让夏言浑身颤起来。
付林也是颤抖着嘴唇:“有人炸堤,有人炸堤,这是天灾还是**。”
夏言胸中突然有一道怒火升起,大声呼喊:“**,这是**啊!致睢宁几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致淮安府几十万百姓性命于不顾,究竟是谁,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刚喊出这一声,夏言一口气接不上来,一张脸憋成了紫色。
那团火球慢悠悠地升上半空,这才熄灭了。
眼前突然一黑,好象什么也看不见。
可只不到片刻,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仿佛从脚下传来一般,震得人几乎站不稳当。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那亮光却是决堤而出的洪水闪烁的月光。
只“轰隆!”一声,白色的水光就如利剑一样朝堤坝下的睢宁县城刺去,所经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宏大而磅礴的冲击力下积木一样地倒塌了,分崩离析了,没顶了。
这还是开始,正当夏言等人被这天地的伟力而震撼得不能说话时。那倒决口在不住扩大,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一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随风传来,好象是钻进人骨头里去一样。
瞬间,那道被人炸开的决口就扩展成两丈,奔泻而出的黄河水更宽更急。
而这个决口还在不住扩大,在黄河水中,这堤坝还真如豆腐渣一样不堪一击。
黄河本是地上河,居高临下,转眼之间,就冲到了睢宁城中。
睢宁一地本就是大平原,在这空前的水灾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只片刻,眼前只剩一片滔滔黄水,什么也看不见了。
堤坝上的决口还在不断扩大,好象就没有停止的意思。
夏言胸中的那口气总算缓了过来,长长地咳嗽一声,竟将一口血咳了出来。他一张脸白的吓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水边,喃喃道:“身为南河总理河道,至此滔天洪水,夏言还有何面目去见君父,还有何面目面天淮南百姓。莫若死在这里,也免得被人耻笑。”
付林也是大声惨笑:“付林身非河道官员,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夏大人,你我同赴黄泉,一路上却也不寂寞。”
夏言一连说了三声好,道:“付林,本官总算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有担待的。”
说话完,二人就要朝那黄河里跳去。
夏言手下的从人早就觉察出这两个大人不对劲,也早有留意。见二人要寻短见,一声大喊,几个从人扑了上来,恶狠狠地将夏言和付林扑到烂泥里:“大人,大人,断断不可呀!”
夏言本就是个美男子,日常又收拾打扮都异常整洁,此刻被从人按在地上来了一个满身是泥,顿时咆哮起来:“大胆,你们想做什么?”
从人连连喊道:“大人不可呀。”
夏言叫道:“如今,淮南空前大水,生灵涂炭,夏言身为总理河道,有负陛下的嘱托,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不若以身殉职,也好留得一身清白。尔等苦苦相劝,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付林也是满眼泪水:“付林也没有面目再苟活人世。”
一个从人含泪对夏言道:“大人不可寻此短见,你才来淮安几日,河道那边你都没去两回。这水可同你没任何关系啊?”
夏言还是在大叫:“本官乃是河道,怎么没关系了?”
付林却是一愣,醒悟过来,对夏言道:“对啊,大人,这事同你也没关系。这么大的水灾,他王恕做了十多年河道,这个责任应该由他来负才是。王大人都没有投河自尽,夏大人你又何必如此?”
夏言大怒:“付林你住口,河道衙门,各司其责,我辈读利益辈子书,临到大节关头,怎么却把持不住了,畏惧了?”
付林低声道:“大人,刚才你也看到了,这场空前大水分明就是**,是有人炸开了堤坝。难道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些歹人逍遥法外,难道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遭灾的百姓流离失所,而没人赈济。大人,将来不管是重修河防还是赈济灾民,都需要你我。难道大人就想放弃自己的责任吗?”
“是啊,是啊!”从人都苦苦相劝。
夏言长出了一口气:“好,我夏言就厚着脸皮再苟活几日。待到此间事了,我自回京在陛下面前请罪。扶我起来。”
众人这才将浑身都是泥水的夏言从地上扶起来,总就战战兢兢在堤坝上站了半天的船工大叫起来:“大人,快上船,决口溃过来了。”
众人举目望过去,那段堤坝溃得更快,转眼已经变成了一道两里地的口子,整个睢宁也变成一片汪洋,再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岸。
在月光下,到处都是汹涌的黄水,到处都是救命的声音。
“上船,上船。”夏言喝到。
众人这才慌忙跑上船去。
付林问:“夏大人,可要去救灾民?”
夏言已经冷静下来,道:“我们只一条船,能救得了多少人,回淮安城。”
“大人,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吗?”付林眼泪落了下来:“大人,这可不是你啊!”
夏言深深地看了付林一眼:“付林,你可是认为本官贪生怕死,不肯去救灾民?”
付林:“下官不敢。”
“不不不,你真看错本官了。”夏言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只一条船,又能救得了多少人。二十三十,还是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