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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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淡拍了拍他的手背:“浩哥,放心,这事我有计较。是好汉,就应该有担当。否则传了出去,要被人耻笑的。”
孙淡这一句话说得孙浩一呆,想再说些什么,可一看孙淡坦然的目光,就悄悄地低下头去。
孙淡长吐一口气走出书屋大门,站在李先生面前:“先生,这事不怪孙桂,是我故意作弄孙桂的,要罚就罚我吧。”
孙桂的屁股已经被抽得稀烂,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先生,你都听到了,是孙淡害我的。”
李梅亭冷冷地看了孙淡一眼:“当真?”
“当真。”孙淡点点头,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哈哈。”李梅亭长笑一声,突然一板脸:“不可能,你那篇文章可不是靠抄书就能抄出来的。你不要给孙桂打掩护。君子行事当一是一,二是二,问心无愧。我且问你,你真要替孙桂顶罪?”
孙淡心中暗笑,但还是故意用一种很过火的表情回答:“事实上,这事就是我做的,请先生责罚。”
李梅亭再次大笑起来,手中戒尺一扔:“好一个手足情深。人说孙家以道德文章传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事我也不想问个究竟,孙桂,你且回去抄十遍〈大学〉交给我。其他人把卷交了,各自回去吧。”
孙桂死里逃生,又是血又是泪地站起来,恨恨地看了孙淡一眼,一拱手就离开了。
李先生不乐意了:“不成器的东西。”
孙浩对孙淡的表演大感佩服,又竖了下拇指,对李先生说:“先生,我还留下吗?”
“不用,不用,回去吧,本来要留你说说你那篇文章,此刻却没有心情。走吧。”
孙浩如蒙大赦,欢呼一声,带着几个小伙伴跑远了。
李梅亭深深地看了孙淡一眼:“随我来,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谨遵师命。”孙淡一作揖,跟了上去。
进了李梅亭的书房,扑面就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
屋子很宽敞,但摆设却很简单。除一床一桌外,就是一个大书架。书架前还供奉着一尊不大的黄杨木佛像,一个孔子门徒居然信佛,让孙淡有些意外。
老实说,孙淡觉得先生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学堂三十四号学童,加上李梅亭居了心在孙府族学混饭吃,来学堂授课也没多长时间,估计连学童们的名字也叫不全。
“那个孙什么?”
孙淡忙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学生孙淡,聆听恩师教诲。”
“哦,那个孙淡啊。”李先生挥了挥手中的卷子,突然问:“文章抄得不错,是谁作的?”
孙淡“啊”一声,慌忙道:“先生,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学生没有作弊。”
李梅亭面淡如水:“凡事讲究证据,没证据我也不会拿你如何。我今天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这篇文章的原作者是谁,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天下间也不过区区数十人。或许,是我哪个同窗好友的新作吧。我也就随便一问。”
孙淡只想苦笑,他没想到自己抄的这篇文章居然抄出这么个结果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让他始料不及。
第三十四章 老实人老实文(求推荐票)
孙淡心中暗暗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抢那几个县试的名额出这个风头。可如果不抢这个名额,就没办法参加县考,得另外想办法找人担保,很麻烦的。怪就怪黄洪宪这个清朝学究的文字太老辣圆熟,读起来暮气深重,一看就不是少年人写的。
李先生本就是个考试专家,看过的卷子,写过的八股比自己吃的饭还多,眼光毒辣得很,怎么可能看不出异常来。
哎,这还是挑了一篇不打眼的,若换上名家名作,不知道会是何等局面。
但是,若承认是抄袭,只怕县试泡汤不说,自己在李梅亭心目中真要变成一个小人。名声一坏,还谈何前途,谈何出人头地?
略微想了片刻,孙淡心中已有定计,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李梅亭,道:“先生,这篇文章的确是学生所作。不过,文章里的格式和道理却是王鏊先生的。学生素来景仰王先生,加上正好读过他的一篇类似文章,正好同今日的考题一样,就根据王阁老的大作仿写了一篇幅。学生知错了,还请先生责罚。”
“不然,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李梅亭一摆手:“能抄,会抄也是一种本事。这样,你把那篇文章拿给我看。若真如你所说,我也不怪你。若抄得着行着迹,等着领我的扳子吧。”
孙淡闻言大汗,他万万没想到李先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一想到这个李先生本就是一个考试机器,也可以理解了。
其实,他刚一说完话,孙淡立即明白李先生话中的意思:抄袭要不得,涉及到一个人的品德和名声,一旦被抓住,必须手到严惩。但跟风却不同,就好象有一段时间电视上连篇累牍播谍战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很多电视剧的题材、时代背景,还有人物设定都一样,甚至连故事也很雷同,总不可能说那些电视剧互相抄袭吧?再说了,八股文的题目就那些,作法和格式也就那些。写的人多了,难免撞车。
孙淡:“王阁老写的那篇文章是我从坊间一个手抄本上看到的,不过,学生记性很好,已经背下来了。先生若想听,学生立即背诵。”
“好,背来听听。”
“是。”孙淡清了清嗓子,将那篇不长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王螯是明朝正德元年的内阁大学士,正德四年致仕之后回家养老。是孙淡所穿越到的这个时代有名的文章大家。在孙淡手头就有他所写的一本《震泽集》,里面收集了四十来篇八股文精品。
也因为是同时代人,孙淡自然不敢抄他的。不过,其中有一篇文章的名字和今天月考的考题一样。反正八卦文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围绕着〈四书〉中的一个句子按照固定格式作文,看起来都差不多。
当然,王阁老的文笔要优美得多,不是黄洪宪那个老学究可比的。
这一篇文章加一起不过八百字不到,却字字珠玑,听着听着,李梅亭竟将眼睛闭上了。
等到孙淡将最后一句念出,李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好!‘此古之明德于天下者,必有所先也。即是观之,而修身之学,非天下之大本乎。’王阁老这篇文章当真是添一字则多,减一字则少。孙淡,说起来,你这篇文章仿得不错,根据阁老的意思从另外一个方面阐述得很好。临摹名家时文能临摹出你这个水准,也算不错。”
孙淡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还好,八股文也就和后世那种政府工作报告一样,千人一面,全是套话,很好仿照。否则,还真不好将李老夫子给糊弄过去。而且,李梅亭这个心学门徒好象也不是什么正经儒生,听他口中的意思,就算是抄袭,只要不被人抓,抄出水平,能够中举,也没什么大不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变通”。
随口夸奖了孙淡一句,李梅亭突然道:“你这篇文章仿得实在不怎么样,呆板寡淡,读起来如同嚼蜡。这样的文字,我多一看眼也觉得讨厌。”
孙淡:“先生教训得是,学生刚学写时文,文笔辞藻一概也无,只能依着格式老实地写,能把意思写清楚就阿弥陀佛了。”黄洪宪这个清朝学究写的东西居然被李梅亭痛批,让孙淡有些纳闷。人家好歹也是一个进士,写的东西怎么说也有几分水准啊。
看来,不是黄进士写的东西不成,而是明朝学者的水平普遍很高。王守仁、方孝儒、黄宗曦、顾炎武、张岱们如天上繁星一样光芒万丈。到了清朝,好象就再没出过这样的大家。
这还是出名的,不出名的学者不知还有多少。
看多了名家大作,孙淡所抄的这篇在清朝乾隆年间能够中进士的文章,在李先生眼里也不过是中下之姿。
但是,孙淡为人低调,本就不想惹人注意。得李梅亭这个评价,他非常满意。正要低头聆听教诲,说一番还请先生指点之类的话。李梅亭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不过,你能把别人的文章仿写成这样,也算是个本事。科举就是个敲门砖,只要过考,就可以扔了。今年县试,根据我对前几年试卷的揣摩,如果不出意外,出题范围应该在〈论语〉上面,到时候我拟十几道题目,大家都做做。不是我李某人自夸,虽不中,亦不远。若你真有这个本事,过县试这一关轻而易举。但是,你究竟是何水准,我心中也是无数。这样,我刚得了一篇成化年大学士彭时的文章,你先看看,然后仿写一篇。若真有本事,我包你今年考中秀才。”
接过那篇文章,孙淡心中有些懊恼。
李梅亭也就是打题厉害,孙淡自己脑子里有几千篇范文,不用李先生担保,自可轻易过关。如今又叫自己写一篇八股文,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耽搁了自己去见枝娘,这个假日就算是毁了。
文章的题目叫〈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出自〈论语〉。
〈论语〉是儒学经典中的经典,考官都喜欢从中选题。
孙淡为了不表现得太出色,决定还是从清朝八股文中抄一篇。思索片刻,就提起笔写道:“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质非威重,所学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尽,亦岂能有成哉?”
这是康熙年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写的一篇时文。
张大学士是〈明史〉的编撰者,按说是一个有水平的人。可他为人谨慎,作起文来却滴水不漏,全是空话套话,看得人昏昏欲睡。而且,张庭玉这篇八股文和彭时写的比较像。估计老张以后也看过彭时写的这篇东西受的启发。孙淡正好拿来应付李梅亭。
“不用写了,仿写得实在是”李先生连连摆头:“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文章没办法看。”
孙淡突然有些羞愧起来:“请先生教训。”
李梅亭:“你这小子实在可恶,把文章写得这样无趣也是一种手段,如果我是考官,只看一眼就想轰你出考场。可偏偏却找不出理由,不但如此,还得给你个甲等。”李梅亭一脸无奈。
孙淡继续大汗:“孙淡出身寒门,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的墨水有限,只能当老实人,写老实文。”
“好一个当老实人,写老实文!”李梅亭笑了笑:“能写出这种又呆又死文章的人怎么也是读了多年书的士子,在进孙家族学前你在什么地方上学,又师承何人,是哪个老师教出你这个好学生来的?”
“启禀先生,学生以前没读过书,在进入孙家族学后才开始学着识字作文。”
“你是进族学后才识字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禀先生,学生七日前才进的学堂。”
“什么,七日就会识字作文?”李梅亭面色大变,他正捧着一本书稿,听到这话,手一颤,书稿掉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青筋:“孙淡,你说什么胡话,竟然来哄骗我?”
第三十五章 验证
“先生,学生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孙淡还觉得委屈呢,“人无信不行,学生一心科举入仕,朝廷取士,首重品德。学生若说胡话欺人,将来还如何进考场?且,这事也瞒不了人,先生若不信,找人一打听不就水落石出了?”
“打听我自然是要打听的,今日你若说了假话,为师说不得要将你赶出学堂。”李先生一声冷笑,走出门去将学堂管事找了问了半天。
那个管事负责学堂庶务和学生档案,对孙淡的身世来历自然十分清楚。听到李梅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