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的圈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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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你先把理由说出来,如果是可以接受的理由,我可以向上边汇报。”
“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等不到我说完人已经烧成灰了。”
“不把理由说清楚是绝对不行的,帮主肯定不同意。”
“明白了。”我说话的口气显然有些不满。我转身走到帮主那辆大型黑色的进口轿车前,双膝跪地,大声喊道:“帮主!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清醒过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脸火烧火燎地疼,用手一摸,满手都是血。嘴角撕裂了,嘴里也都是血。因为我那样向帮主提出要求是大逆不道,被他的手下打得昏死过去。
但是,帮主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大家把世罗的棺材抬进火葬场的停尸房,等着从东京赶来的医生验尸。验尸的结果证实了我的推断:世罗是由于服用了大量的兴奋剂中毒身亡的。
“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但是,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世罗哥背叛了咱们户岛帮。他一直在用一种非常特殊的手段贪污药品。他在给客户送药品的时候,假装被人袭击,然后把药品藏起来,再找机会卖掉,钱全部落入了个人的腰包!”
整个停尸房一片骚乱。
在火葬场的停尸房里,我站在坐在上座的帮助户岛修身旁边,开始向在场的户岛帮成员解开世罗暴死之谜。
“两次受到袭击,都不是世罗哥一个人送货,这次,还有一个月以前那次,都是跟贤太哥一起送货。他们俩一起编造谎言欺骗大家,没有什么人袭击他们,是他们俩互相打伤或用匕首刺伤的。”
“少他妈的胡说八道!”坐在后边的贤太嚯地站起来,脸色大变。
“闭嘴!”户岛修身低声吼道。
“坐下!”松永拉住贤太的手腕,强迫他坐下。贤太鼓着腮帮子很不满地坐下了。
我在开始发言之前就跟户岛修身约定好了,不管我说些什么,有不同意见都要等我说完以后,不要打断我的话。有了这个约定,我才站在这里开始说话的。
“刚才我说他们把药品藏起来,不是藏在衣服里面,那样很容易露馅。两位大哥是把药品藏在身体里,具体说是藏在胃里。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搜都是搜不出来的。”
户岛帮的人们听着我逐渐把谜底揭开,不住地叹气,并纷纷向贤太坐的地方看。贤太无论跟谁的视线相对,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京姐也在房间里。她蹲在墙角,身体缩成一团。我的这些话她听了会怎么想等等,我根本就没有去考虑,当时我的脑子被作为一个侦探的虚荣心装得满满的。
“当然,他们不是直接把药粉吞到胃里去的。他们先把药粉装进避孕套扎好口,然后再吞下去。”
他们用的是所谓“体内携毒(body packer)”的方法。世罗事件发生在1951年,当时还没有这个名词。但是到了后来,已经成为毒品走私常用的方法。
“我跟世罗哥和贤太哥是一个小组,我们是轮流看车。轮到世罗哥或贤太哥看车的时候,他们就把药粉装进避孕套吞进胃里,等轮到我看车的时候,药粉已经被他们吞光了。然后他们在小胡同里打斗一场,打得头破血流以后再回到车上,或者把我引走,造成没人看车的情况,回来就说药被人偷走了。吞进胃里的药粉回家以后再取出来,具体方法应该是吃泻药强制排泄。”
当时的厕所不是现在这种抽水马桶,而是粪坑,如果直接往粪坑里排泄,再捞出来就困难了。他们要么是在地上铺一张报纸什么的,要么是在洗澡间排泄,那程序非常复杂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世罗要把京姐和我从家里赶出去,如果我们在家里的话,肯定会被我们发现。当京姐和我离开家以后,贤太很快就赶来了。回收药粉是一种又脏又臭的工作,世罗作为大哥,当然要把这种工作交给贤太做,另外,存在贤太身体里的药粉可以当场回收。即便是俩人在身体里存放了同样的药粉,也不可能对半分,从俩人在户岛帮的地位来分析,世罗应该拿到7到8成。
“上个月他们顺利地回收了所有吞进胃里的药粉,但是这次呢,在排泄之前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世罗哥身体里的一个避孕套破了,大量的药粉溶解在胃里,造成急性中毒。”
当时的避孕套质量不是很高,出现破洞造成避孕失败的情况时有发生。
“刚才医生检查过了,证实是兴奋剂急性中毒。兴奋剂中毒会造成精神错乱,所以世罗哥的邻居听见的叫声,不是世罗哥在跟谁吵架,而是他自己痛苦得乱喊乱叫,房间里被糟蹋成那个样子,都是世罗哥一个人弄的。”
他手上的伤也是他一个人折腾的时候弄伤的。
“这么说,世罗精神错乱,自己用刀扎自己的肚子?”大石插嘴问道。
“不,死因是心脏机能被破坏。大量服用兴奋剂,会造成心跳急剧加快,最终结果是心跳停止。”
“那他的肚子……”
“那是死了以后被别人扎的,确切地说,是被别人切开的。”我说完这句话把脸转向了贤太,视线相对,贤太拼命地摇起头来。
“世罗哥死了以后,贤太哥才来到世罗哥家里。看到那种情况,贤太哥大吃一惊,但是他没有叫警察也没有叫急救车,当然也没有跟户岛帮总部联系。为什么呢?因为世罗哥肚子里有药粉,就这样给火化了,肚子里的财宝岂不是一起化为灰烬?于是贤太哥把世罗哥的尸体拖进洗澡间,用菜刀切开肚子,把胃里和肠子里的药粉取出来,拿回自己家去。第二天听到世罗哥已死的消息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松永哥一起……”
“胡说八道!我他妈的宰了你个小兔崽子!拿出证据来!证据!”贤太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狂叫着。
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微笑着对他说:“你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是证据。”
“什么?!”
“好吧,那我就把眼睛可以看得到的证据拿出来给你看。”我变得更从容。
贤太见状畏缩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贤太哥跟着松永哥一起来到世罗哥家,看到现场的惨状,假装害怕的同时,发现世罗哥身边还有一个没拿走的避孕套,如果这个避孕套被发现了,他截留药品的事实就很可能露馅儿,于是他装作恶心蹲在了洗澡间的地上,捡起避孕套以后又假装要吐跑到厕所里,把那个避孕套扔进粪坑。粪坑还没有淘过,现在去找肯定找得到,而且肯定能在那个避孕套上边把贤太哥的指纹验出来。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大丈夫敢做敢当嘛!”
木暮明里不是自杀,而是贤太杀的。为世罗灵前守夜的时候,他悄悄离开寺庙,溜到木暮明里家中,在明里给他倒茶的时候,他故意碰翻茶杯,说自己的手被烫伤了,逼着明里写下“对不起”几个字,然后把她勒死再吊起来,布置了上吊自杀的假象。
此后贤太就安心了,因为一旦判定木暮明里就是杀死世罗的凶手,户岛帮就不会再追查下去,自己截留药品的事实就可以永远隐瞒下去。本来木暮明里就是被怀疑的对象,自杀更说明了她就是杀害世罗的凶手。完全是直线式思考,一点儿弯子都没转。
截留药品是世罗提出的计划,他并没有说卖了钱以后干什么。据我猜想,他是想弄一大笔钱给京姐,让她过轻松的日子。这个猜想已经无法得到证实了,但我愿意这样相信。
贤太全部坦白交待以后被打了个半死,剁掉两个手指头以示惩戒,并被赶出户岛帮。同时户岛帮通知关东一带所有黑社会组织,谁都不要接受他。从此贤太就是想加入黑社会某个帮派也加入不了了。
八寻帮的本间事件跟世罗事件一样。本间跟松崎勾结起来截留药品,采用的也是把药粉装进避孕套吞进胃里的做法。结果避孕套在本间肚子里破了,兴奋剂急性中毒而死。松崎把本间的肚子剖开,取走了兴奋剂。
这种被称为“非洛芃(Philopon)”的兴奋剂得以高额出售,跟那年的兴奋剂取缔法有很大关系。在那以前,服用“非洛芃”并不违法,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政府甚至强制人们使用兴奋剂。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的战斗机飞行员要服用,昼夜加工军需品的军需工厂的工人也要服用。报纸杂志上经常可以见到有关“非洛芃”的广告,连小镇上的药店里都可以买到。战争结束后,存放在军队里的大量兴奋剂流入民间,加上制药公司不断生产,服用“非洛芃”的人越来越多。可以说,“非洛芃”为日本的战后复兴发挥过不可忽视的作用。当时服用这种兴奋剂,就跟我们现在吃补药,喝补品一样,如果不滥用,是不会产生吸毒以后那种幻觉的※。
但是,到了1948年,“非洛芃”被国家指定为剧毒药品,1950年制造、销售和广告都受到限制,1951年6月,宣布了兴奋剂取缔法。“非洛芃”成为非法药品以后,人们对它的需求并没有减少,于是出现了黑市交易,价格自然就上去了。当时黑社会大都从事倒卖“非洛芃”的生意。
“非洛芃”价格昂贵,所以世罗和本间为得到它不惜铤而走险。这里顺便交待一句,“非洛芃”有散剂,也有片剂和注射剂,如果户岛帮和八寻帮倒卖的是装在玻璃瓶里的注射剂,世罗和本间还会把它往胃里吞吗?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的。
我卧底的目的达到以后,暴露了真实身份,并离开了户岛帮。八寻帮的帮主亲自到户岛帮去说明情况。户岛帮开始对八寻帮把奸细送进来感到愤怒,但一想到这个奸细帮助户岛帮清楚了帮会的毒瘤,也就不那么生气,并且跟八寻帮握手言和,我也获得了自由之身。后来,户岛帮和八寻帮都劝我加入,但我都以哥哥战死,我要继承家产为由郑重地拒绝了。
表面上看来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但我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疙瘩不能释怀。世罗为什么选择贤太做他的同伙,而没选择我呢?只因为他认识贤太的时间比认识我的时间长吗?还是世罗觉得我这个人看上去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呢?虽然他没选择我可以说让我捡了一条命(装着药粉的避孕套很难说绝对不在我肚子里破裂),但我还是有些嫉妒贤太。
另外,还有一件事大大地刺伤了我。
就在户岛帮和八寻帮举行握手言和的仪式的时候,江幡京离开了这个世界,死因是兴奋剂急性中毒。她服用过量的“非洛芃”自杀,跟着世罗走了。
从一个黑社会成员的控制下解放出来,从此获得自由,江幡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才是,可她却自杀了。为世罗那样一个人自杀值得吗?世罗不单单是黑道上的人,而且是个连黑道上最起码的义理都不遵守的非常卑鄙的人,值得吗?
世罗靠什么如此深深地打动了江幡京的心呢?我实在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当时,我的人生经验还很不足。
江幡京是1951年12月15日自杀的。她自杀的第二天,我满20周岁。
※ 资料表明,从1945年到1952年,在日本出现精神障碍的吸食兴奋剂“非洛芃”者推定为20万人,一般吸食者达55万人,有过吸食体验的高达200万人以上。被认为是日本滥用兴奋剂的第一次高峰。“非洛芃”如此大规模流行的原因之一是,这种曾经为军需品(例如让那些驾驶着装满弹药的战斗机或轰炸机的飞行员服用之后撞向美国军舰)的兴奋剂,在当时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