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眼睛-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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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晚上9点,小梅推着小药车进了我表弟的病房,她抽出一支温度计,熟练地甩了甩,给表弟夹在腋下,然后说,这天气真热,这样晚了也还没退凉。
表弟问,宋姐今晚怎么没上班呢?因为我表弟这病房从来是由宋青负责的。
小梅望了望表弟说,这小弟的嘴还真甜,告诉你,你的宋姐生病了。
表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有些奇怪,宋青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怎么?感冒了吗?我问。
小梅说她也不太清楚,是纪医生转告的,说宋青病了,可能好几天上不了班呢,让我辛苦点,有什么办法呢?就辛苦点吧。
护士最后一次对各病房作了照料之后,医院里就渐渐安静下来。我安排表弟睡下,然后按习惯到走廊上去吸烟。
走廊的地面湿湿的,消毒水的气味比白天浓一些,大概是清洁工小夏刚打扫完卫生吧。我在走廊拐弯处的长椅上坐下,点上一支香烟,听见有一两声呻吟从某间病房传出来,我的心情无端地有些沉重。
表弟的体温有些上升,是否又该继续输液了?另外,明天应该去看望一下宋青才好,在这里呆这样久了,还从没见她生过病,并且,表弟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让我去看看。临睡前他说,宋姐怎么就病了呢?
正想着,我看见小梅从离我不远的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步子慌乱地向我走来,直说有鬼有鬼。
我站起来问,怎么了?
小梅说她正在里面方便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好像就蹲在她的隔壁。因为她隔着一层木板听见那人蹲下后的喘息声。隔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消失了,但并没听见那人站起来走出去的任何动静。小梅觉得奇怪,就有意咳嗽了一声,但木板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她想是不是哪个病人来方便时晕倒了,便站起来整理好衣衫,跨出一步后看见隔壁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但是,她确实是听见有人进来并蹲在那里的,她说她不会听错。
小梅一边说,还一边回头看那卫生间的出口,显然是无比紧张。她问我看见有人进出没有?我说没怎么注意到。但是,我坐在这里以后,走廊上没人走动,这点我可以肯定。
我这样一说,小梅更紧张了,她说,走廊上没人出现,那人怎么进来的?我说你没听错吧?她说怎么会呢,这样吧,你再帮我进去看看,这事不搞清楚,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说那是女卫生间,我怎么能进去呢?小梅急了,说没关系,里面又没有人,要有的话,就是刚才那个鬼。
我心里也有点发紧,尽管不相信有什么鬼。我说好吧,你站在门口守着,别让女同胞进来就行。
我们一起向卫生间走过去。小梅走在我后面,还用手在我背上推了推,好像我能替她挡住什么似的。
走进卫生间,凹进去的一小块地方是洗手台,靠右的一道小门便是女卫生间了。我让小梅站在洗手台边,说没事的,不会有人,一定是你听错了。说完,我便走了进去。
头顶上仅有的一盏吸顶灯很昏暗,靠墙一边共有4个蹲位,都是用木板隔开并装有木门的。4扇门有两扇开着,一扇半开着,另一扇门则紧闭,好像有人在里面的感觉。
为了不至于太唐突,或者也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很响地咳嗽了一声,我想如果有人会立即作出反应的。但是没有,空气中只有我自己的咳嗽声,显得单调、空洞。
开着门的蹲位上无人是一眼就能看见。我首先用脚将那道半开的门彻底踢开,无人。然后我走到那扇关着的门前,吸了一口气,哗地将门拉开,还是无人。
我松了一口气,走出来对神色紧张的小梅说,没有人,也没有鬼,放心了吧。
小梅仍然疑惑地说,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明明听见有人进来,怎么就消失了呢?
我说你一定是想起宋青遇见过的白脸女人了,是不是?你如果蹲在那里时想到这点,听觉出点毛病也是可能的。
小梅承认她当时是想到了那件事,但是绝不可能听错。
我说你的那位英雄怎么还不来破案?我是指她的那位警察男友郑杨。
她说早来过了,在这里蹲了三个晚上,什么也没发现。他还对我生气说,都是你们女孩子神经过敏,什么白脸女人,空穴来风,害得他三夜没睡觉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抓着。
我当时想说,我可以作证,这白脸女人是真的存在。但转念一想,那天晚上去纪医生家在楼梯上的遭遇,应该是我和宋青的一点小秘密,因为我们是按药剂师的说法去偷听董雪是否在家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小梅讲,于是便忍住了。
我只是说,宋青不会乱讲的,她看见白脸女人也许确有其事呢。
小梅说,不要再讲了,我害怕。
34。小梅回到值班室时,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纪医生似乎有些察觉地问,你怎么了?你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小梅不好意思讲出刚才在卫生间里的惊吓,便说没什么啊,只是感到有点困。纪医生说,夜班才开始呢,看你后半夜怎么办,这就是白天贪玩不睡觉的结果。
不说则罢,话一说出小梅更感到有些困乏了。纪医生通情达理地说,先挺住,后半夜让你到隔壁去睡一觉。23床今天动了手术,我先去看一看。
纪医生走出值班室,夜里的走廊上已空无一人了。他走到吕晓娅的病房前,门是虚掩着的,但他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替他开了门,这是薇薇,守护吕晓娅的朋友,他认得的。
吕晓娅正在输液之中,纪医生走到床前看了看,吕晓娅脸色不太好,似乎已睡着了。他转身问薇薇,吕晓娅有什么反应吗?
薇薇说,她就是说伤口有些痛。
纪医生点了点头,说这没什么,正常的,逐渐就会好的。
薇薇站起身,将室内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纪医生坐,自己则坐到对面那张空病床的床沿上。她忧心忡忡地问道,手术做了,吕姐就会好起来吗?这种癌症不会要命吗?看得出来,薇薇很紧张。
手术很成功,纪医生平静地说,一般来讲,子宫切除后,愈后是比较好的。
薇薇似乎松了一口气。她穿着一条得体的牛仔裤,腿很长,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衬衣,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正好拍时装照的感觉。纪医生想,职业的模特儿就是不一样。他突然问道,说你时装表演得过大奖?真不简单。薇薇笑了一下说,那是吕姐的时装设计得好,我只是穿上展示出来,不算什么的。
纪医生说,那你现在可得好好照料吕姐了,有什么事,随时到值班室来找我。
纪医生站起身准备出门,床头柜上的一本又厚又大的影集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便好奇地问,谁的影集?薇薇说,是她自己的一些时装照片。吕姐让她拿来的,说是等伤痛好一些后想翻翻看。
纪医生拿起影集说,看一看可以吗?
薇薇说,拍得不好,欢迎指教。
纪医生坐下来逐页翻着,时而停顿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后翻。突然,他停了下来,对着其中的一页出神。薇薇不安地问,怎么了?我出丑了吗?
纪医生没有回答,眼光仍停留在那张照片上。这是一张两人组合展现时装的照片,画面中的薇薇穿着金属质感的短裙,侧卧在一张黑色的长沙发上,沙发的扶手上坐着另一名女子,穿一条低腰露脐的白色西裤,上身着一件质地贵重的黑色西服,前面敞开,一对饱满的乳防各露出一部分,中间是深深的乳沟。在黑色上衣的映衬下,她的胸前到腹部敞开的部分,皮肤的感觉显得特别细腻柔滑,而腰部的线条刚好将上下装优美地连接在一起。这女子的头发盘在头上,嘴唇性感,经过梳理的睫毛使眼神显得迷离。
薇薇走到纪医生旁边,看着这幅照片问,怎么,你认识这个穿黑上衣的人?
纪医生摇摇头说,不,我是在看你躺在沙发上的造型,很优美。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薇薇想了想说,大概是在两年多前拍的。那时我才17岁,你看,多幼稚。而这个穿黑上衣的模特就成熟多了。这是摄影师故意这样安排的,说这种画面组合,既能展现不同的时装韵味,又能增加生命的空间和层次。
她是你的朋友吗?纪医生问道。
薇薇摇摇头说,不是,在摄影间才遇到的,是摄影师介绍来的。说她叫雪妮,以前搞舞蹈的,拍时装照还是第一次。但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因为她不只身材绝好,对人还挺和善。她说她是来凑合的,一定拍不好,她说她已经29岁了,根本不适合再拍时装。摄影师说她的想法不对,她这个年龄,上T型台也许大了点,但拍时装照正好,因为丰满、成熟,有的时装还非她莫属呢。
纪医生问,那个摄影师叫什么?
薇薇不解地说,怎么,你对摄影感兴趣了?他叫雷钰,专门给时装画报拍照片的。你要有兴趣,我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纪医生说,那倒不必,我随便问问。你和这个雪妮现在还有交往吗?
薇薇摇摇头说,她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纪医生的声音有些紧张。
薇薇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什么突发事故吧,不太清楚,我只是偶然听摄影师说起过。这两年来我也再没拍过时装照,和这些人都少有来往了。
吕晓娅在病床上突然呻吟起来,薇薇忙到病床边去察看。纪医生看了看输液情况,都很正常,便说,没什么,她的伤口今夜会有些痛的,说完,便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是死一般的寂静,董雪怎么会去拍时装照呢?纪医生强压震惊地想着。
35。小梅在卫生间里受到的惊吓无形中传染给了我,使得我在夜里去卫生间时,心里总有些忐忑。一走进那个凹进去的地方,我便不自觉地在洗手台边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女卫生间的门,静静地关闭着的,左边是男卫生间,我推开门,感到门的吱呀声很响。
这种时候,病人都睡了,走廊上偶尔有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夜风。我想到了那个从楼顶的半截楼梯上下来的黑衣女人,脸色惨白,我至今还能听到她咚咚咚的下楼声。
卫生间的上空有扑扑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一只黑灰色的飞蛾在吸顶灯周围扑腾。它肥大的肚子给人一种很脏的感觉,我感到它的触须好像是暗红色的。突然,这飞蛾俯冲而下,气势汹汹地从我面部擦过,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又升到吸顶灯的高度。我第一次感到它那毛茸茸的翅膀振动空气的声音比猫头鹰还险恶。
我看到它被夹在本子中的遗体。它的同类曾被一只神秘的手捉住,夹在秦丽留下的日记本里。确切地说,是夹在一本动机不明的仿冒日记里,它给吕晓娅(包括我)都带来一种隐隐的恐惧,然后它和日记本一道神秘失踪,和纪医生的妻子董雪神秘失踪一样。
我想到了纪医生家里那间没有通道的客厅,想到了那面嵌在墙上的穿衣镜,我相信那是一扇通向其他房间的门。我仿佛看见那个住在他楼下的药剂师摸黑上楼,在纪医生的门外听到了董雪的说话声。
我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莫明其妙的漩涡之中。一切从那个黄昏开始,23床死了,她叫秦丽。我站在她的病房门口,看见她在完全覆盖的白被单下像一段起伏不定的木头。这表明她已经开始僵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