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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鱼玄机-第15部分

小说: 鱼玄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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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同大吃了一惊,问道:“甚么?温庭筠是中毒死的?”他昨夜在县衙当值,接到大山兄弟报案,说是温庭筠死因可疑,因温庭筠是朝廷命官,不得不重视,是以一早便派人去向住在城外的县尉李言呈报,又听大山说有形迹可疑的人住在温府,担心出了岔子,便不等李言到来,自己先赶将过来。但内中情形,大山也说不清楚。他哪里知道大山兄弟不过是想兴风作浪,趁机捞点油水,目今听到温庭筠是被人害死,不由得十分惊骇。心想:“这下可糟了。刚巧今日京兆尹要来本县巡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这还了得!”
  他不知道裴玄静即是县尉夫人,见她老成持重,看上去较之油腔滑调的大山更为可信,便问道:“娘子刚才说的证据是甚么?”大山道:“差大哥,你可不能听她胡说!”董同严肃地道:“是不是胡说,要听过了才知道。”
  裴玄静道:“当天晚上,温庭筠死在书房中,昆叔发现后,不得不去找住得离温府最近的大山小山兄弟帮忙。大山兄弟本来不答应,但昆叔答应付给报酬,于是大山兄弟先赶到镇上的棺材铺,与棺材铺的伙计抬了棺材到温府。就在大山兄弟到书房中帮昆叔抬出温庭筠的尸首时,大山看上了书架上的玉狮子。但当时抬着尸首,手不方便,来不及拿。后来装殓好尸首后,大山兄弟假装离开,但大山不久又翻墙进来,到书房窗户外,用手捅破窗户纸窥探,见房内无人,便悄悄溜了进去,拿走了那只玉狮子。书架一直没有打扫过,留下了一个印迹。”大山连声道:“胡说!胡说!”
  裴玄静也不理睬,续道:“过了一天,就是昨天,大山又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温府,借口是要给昆叔帮忙,其实是想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顺手牵羊的东西。他在书房的暗格中找到了木盒,偷走了九鸾钗。虽然也爱那盒子,无奈不便藏在身上,只得舍弃。结果出来时,刚好遇到了我们。当时,他一看到我们,便立即去摸胸口。这其实是一种本能的行为,他怀中藏着偷来的宝物,当然生怕人发现。”
  苏幕听到此处,突然想到银菩萨失窃的那晚,张直方说要去咸宜观请鱼玄机到宴,她追出去不遇,回来时刚好撞见,结果张直方莫名其妙地向腰间摸去。当时她还以为他是要去拔腰间的佩刀,现在想起来似乎又不是,他更像是在拍怀中的甚么东西,而且极为符合裴家娘子所言的本能行为。莫非他怀中……这怎么可能?一时之间,她几乎不敢往下想了。
  却见大山气得脸发绿了,也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口舌伶俐,只是嚷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裴玄静道:“大山一看到尉迟王子和随从都是胡人后,便换了一副神色。”差役和大山兄弟都很惊讶,打量着尉迟钧,均想:“原来他还是位王子。”
  裴玄静接着道:“也许是想从王子殿下身上揩油水,也许是还想在温府揩油水,这对兄弟打算晚上来这里,刚好昆叔因为受到怀疑,去找他们来作证。事情完后,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院子外面,伺机下手。不料刚好被起夜的赵叔撞见……”
  大山恼羞成怒地道:“这都是娘子自己自编自造的谎话!你有甚么凭据?”裴玄静道:“墙头窗下都有你们兄弟的脚印。”大山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裴玄静道:“温先生死的当晚,下过一场小雨雪,你和你弟弟连夜赶来,带泥土的脚印就留在书房。这些脚印跟墙头窗下的一模一样。”
  大山还待强辩,鱼玄机道:“多说无益,不如让差大哥去你家搜一下,只要找不到玉狮子和九鸾钗,不但可以还你清白,我也愿意当面向你道歉。”大山立即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们又没偷东西,凭甚么要搜我家?”
  董同本来还对裴玄静的推断半信半疑,但大山这一句话太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反而令他起了疑心。大山见董同突然转了态度,狐疑地瞪着他,终于有些心虚起来,支吾着道:“差大哥,咱们可是乡里乡亲的,你宁愿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也不相信我?”
  一旁尉迟钧忍不住插口道:“她可算不上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人朗声接道:“不错,她正是内子。”闻声望去,李言已经带着仵作及数名差役赶到。
  局面突然有些戏剧化了。之前本来只有尉迟钧和鱼玄机相信裴玄静的话,但随着她身份的表露,不由得不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尤其她的推断有理有据,开始信服。就连闻声而出的昆叔得知她是缑氏县令裴升之女、又是本县县尉李言夫人后,敌意也随之少了许多。
  李言等人到来后,裴玄静向丈夫和众人详细复述了一遍经过和推断。在场人中不乏办案的老差役,均无任何异议,仵作更是对县尉夫人的见识深为推许。
  李言素知妻子能耐,便径直派董同带着两名差役押着大山兄弟下山去村里搜查,看能否找到赃物。又派人仔细搜集了相关物证,仵作验明尸首头发中的粉末与案桌、地毯上的粉状物是同一种物质,而且茶杯的茶水中,可以断定死者确实喝过这种粉末。然而用银针检验,并不变色,似乎表明这种粉末并无毒性。
  裴玄静道:“据我所知,有几种毒药不能为银针来检验。”仵作道:“娘子说得极对,可那些都不是普通的毒药,绝非寻常人能得到。而且像温先生这样,面容虽死犹生,没有任何变色,我当了三十年仵作,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奇事。”鱼玄机问道:“无论怎么说,飞卿中毒而死是可能的了?”仵作望了她一眼,迟疑了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温庭筠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只能是食水中毒,那么唯一有机会在茶水中下毒的就只有昆叔了。可他为甚么要害死自己衣食父母的主人呢?他常年住在半山,又怎么能得到如此奇珍的毒药?
  昆叔看上去少了许多呆滞,大概案情的进一步明朗化惊醒了他。他看上去很很重的心事,几次望向鱼玄机,欲言又止。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除了正在沉思的鱼玄机本人外。最后还是李言按捺不住,先问道:“昆叔,你是不是想到了甚么?”斜睨了鱼玄机一眼,又道,“放心,有我在这里,你大可不必顾虑。”
  昆叔似受到了鼓励,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其实,并不是没有外人来过,先生死的前一日,李亿李员外来过……”
  一听到“李亿”这个名字,鱼玄机顿时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过来,她的脸庞因为震惊而显得格外生动起来,原来美人生气也是一道风景。
  昆叔见状忙道:“我本来想要告诉鱼炼师的,可又顾虑炼师你……”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叹当中,自然有无穷无尽的惋惜和怜悯意味。
  在场众人也大多听说才子佳人的故事,而眼前的鱼玄机就是活生生的女主角。鱼玄机似乎注意到了一干人若有若无试探的目光,默默地低下了头,重新陷入了静思当中。
  在李言的要求下,昆叔开始讲述李亿来访的情形:大约半个多月前,李亿突然上门拜访。他与温庭筠本是旧识,但已经多年不见,是以最初见面时,温庭筠很是高兴。但不知道甚么缘故,二人在书房大吵了一架。李亿当时恨恨而去,那副表情,让昆叔以为他从此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孰料就在温庭筠去世的前一天,李亿又再次出现。不过这次他只与温庭筠在书房短短交谈了几句,便再次离开了。
  李言道:“如此看来,李亿有重大谋杀嫌疑。”一直沉默的鱼玄机忽然恢复了生机,插口道:“不,他绝对不会。”
  裴玄静很为她这种决绝的口气惊讶,自从那晚在三乡驿国香原原本本地告诉她鱼玄机的故事后,她便认为自己是了解她的——那个为了前程抛弃了她的男人,在她心目中应该早就没有了位置,她离开李亿后的生活便是明证。或许她之前广阔交游、游戏于宴会间时,尚有着报复李亿的心理,但之后的销声匿迹,恰好是她内心平静、回归自我的呈现。可是为甚么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下,她还要如此态度坚决地为李亿辩解呢?
  鱼玄机大约看出了裴玄静及众人的困惑,便平静地解释道:“我绝不会袒护李亿。不过我了解他,他对飞卿一直心存感激。”李言冷笑道:“是感激温先生把你介绍给他当妾吧?”
  鱼玄机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报以同样的冷笑。倒是其他人很惊讶李言的这句话,不知道他为何对一个受过伤害的美貌女子如此冷嘲热讽,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新婚妻子裴玄静。她诧异地望着丈夫,仿佛才第一天认识他。
  幸得昆叔及时打破了难堪,道:“我每天都要刷洗茶杯、茶壶,李亿员外前了一天才来,不大可能下毒。”李言道:“也许是慢性毒药,温先生死前的一天便已经中了毒。”裴玄静缓缓道:“可若是这样,便解释不了温先生死前喝的茶水中含有不明药物。”李言重重看了妻子一眼,道:“不明确是不明,未必就是一种药物,更未必是一种毒药。”已经颇有赌气的口吻。
  正争执不下间,只听见门外有人扬声叫道:“京兆尹到!”
  话音未落,京兆尹温璋已然大踏步走了进来。他一身紫色公服,衣服上纹绣着无枝叶散答花,腰间围着一根十三銙的金玉带,表明他的官阶是从三品。左腰悬挂着一个玉袋,里面自然装着须臾不离身的官印了。
  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随从,阵势极大,李言派去搜查大山兄弟家的差役董同也在其中。这么多人一齐涌将进来,原本空旷的大厅立即显得狭小了起来。
  人虽然多,当场却是寂静无声。尤其差役们井然有序,各自垂首肃立,大气都不敢出。这当然是因为京兆尹在场的缘故。
  李言身为畿辅县尉,正是京兆尹的直接下属,自然对温璋相当熟悉。此公出身名门,是唐初名臣温大雅六世孙,却素来主张用严刑酷法,凡其经手之案,手段之残酷,量刑之逾重,令人胆战心惊,但也由此赢得了刚直不阿、执法如山的美名。他初任京兆尹时,长安城中有不少恶汉无赖,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的古训,公然将毛发髡掉,剃成光头;又各自在身上剳青,即在皮肤上刺字或纹上图案。其中一个住在大宁坊的叫做张干的恶汉最为嚣张,他叫人在自己的双臂上刺了两句话,右臂上是“生不怕京兆尹”,左臂上则是“死不畏阎罗王”,公然向京城最高负责官员京兆尹发出挑战性。这帮人也确实作恶多端,打架斗殴,抢劫路人,还将毒蛇带进酒肆,以放蛇要挟店主,讹诈钱财。负责地方治安的长安县尉和万年县尉都拿他们没办法,京兆府派人追捕,他们便躲到熟识的神策军兵营中去。自唐德宗“泾卒之变”后,神策军一直为宦官所控制,长安恶霸和富户为了逃避徭役、寻求庇护,往往想方设法地列名神策军中。这些人大多只是每月纳课,实际上并不入伍。温璋上任京兆尹第三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有名有姓的所有恶汉,其中最凶恶的三十名被当场杖杀,并陈尸街头示众,其中也包括那位“生不怕京兆尹”的张干。剩余的则被强行灸去刺字和纹身,即用艾条直接烧烤皮肤,疼得那群恶汉苦爹喊娘。这件事后,京城治安大为改观,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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