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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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急,一齐跪倒。铁公大怒,喝令左右:“与我拿下燕贼使!”军士吆喝一声,早把周铎绑住,随从人等,皆已打得
星散。铁公指着周铎道:“你这狗贼,向为燕逆的心腹,当日潜居帝京,窥探动静是你;结纳权贵,谋欲倾太孙,立庶
孽是你;阴谤魏公徐辉祖,暗害长史葛诚又是你。今尚敢赍逆诏来此!”遂掣军士手中大刀,将周铎挥为两段。铁公问
众文武官员:“我今起义讨贼,尔等谁能从者?”皆鞠躬唯唯,战栗不能言。
铁公回至府城,竖起义旗,召募豪杰,并将周铎首级悬在旗端,以徇于众。半月之间,无一人应募者。且住,铁公
向有义士三千,何不就此兴兵,还要召募呢?要知道铁公向因王师交战,盛庸、平安等军饷皆取给于济南,仓库久矣空
乏,又是个真正清官,囊无私蓄,日惟蔬食菜羹,那里养得起这班义士,因此渐渐散了。不说别的,就是瞿雕儿,也自
投了卸石寨去。
这番诏书到来,都知道燕王已做了皇帝,谁肯自己备了口粮鞍马,弃了父子兄弟,舍着性命,去换一个“义”字?
各官员当面虽勉强应承,今见铁公孤掌难鸣,谁肯丢了现在的爵位,拼了夷灭九族,去博一个“忠”字?铁公见此光景,
不胜太息,谓二子福安、康安曰:“那些官员百姓,原不能概责以忠义。
我今欲挺身赴阙,死于社稷,汝等能从否?“福安曰:”儿闻守土之臣,死于封疆。况帝驾已崩,救卫不及,同一
死耳,大人何必远至都下。“铁公曰:”是非儿曹所知。死于封疆者,谓城存则身存,城亡则身亡,此外臣之义宜然尔。
我受帝恩为大司马,自当与社稷存亡。且此土未当失守,封疆现在,乌得死于此耶?“二公子即慨然时曰:”几乎错认
了大义所在!古人云:忠臣死忠,孝子死孝。儿等愿从。“阶下有苍头二人,毅然前禀曰:”奴辈亦愿从主死。“于是
铁公即日起行,有旧参军高巍,送至二十里以外,拜别以后,即自杀于邮亭。铁公叹曰:”偌大济南,仅有此君忠义!
“挥泪而去。
星夜驰至浦口,觅一渔舟渡江,进了西门,转向正南大街上,正遇着都御史景清大轿,喝殿前来。铁公方欲驻马问
讯,而景公在轿中见了,佯若不相认者,反掉转头去。铁公亦不顾,径到正阳门,大骂燕王:“背祖灭宗,弑君篡国的
逆贼,铁铉生不能斩汝之首,死当殛汝之魂,还我建文皇帝来!”说了这句,泪如泉注,擗踊痛哭。两子二仆,亦齐声
大恸。羽林卫士即时擒下,飞报燕王。
燕王升殿,文武咸集,卫士掖铁公至陛。燕王尚欲降了铁公,以慰四海士民之望,亟令释缚曰:“卿之忠义,朕所
素知。”
铁公背立骂曰:“反贼逼死我君,焉知忠义?速求东宫奉立为帝,庶可免高皇之殛。”燕王曰:“朕为太祖之子,
受天之命而有天下,理所当然。汝竟不知天道么?”公又骂曰:“天道即是人伦,人伦首重君父。君父之命,即天命也。
你受谁之命而擅居此大位?千秋万载之下,逃不得‘国贼’两字!”燕王变色说:“朕与建文总是一家,汝既尽心于故
主,宁独不可尽心于朕?苟能北面而立,即以揆席相待,若更无知,方孝孺便是榜样!”铁公曰:“我与孝孺,岂若在
廷狗彘,屈首为篡逆之臣哉?”痛骂不已。燕王大怒,令割公之耳鼻,以火灸之,纳公口中,叱曰:“此味甘否?”公
厉声曰:“忠臣血肉,流芳千古,有何不甘?”寸磔至死,犹喃喃骂不绝口。燕王痛忿已极,令舁大镬至,熬油数斛,
投公尸于其中,顷刻如煤炭。呼卫士导之朝上,而尸转辗向外,终不向内,数十人各用铁棒四面夹持之,尸才面北。王
笑而詈曰:“尔今亦朝向我耶?”语未毕,公尸效然跃起,滚油蹙沸数丈,直溅龙衣,诸内侍手皆糜烂,弃棒而走。公
尸仍然反背如故。有顷,侍卫二十余人咸吐鲜血,毙于殿上。群臣莫不畏怖,共请埋之。燕王叱退,令将焦尸投入粪窖。
收公二子系狱,两苍头皆腰斩。又命缇骑逮公妻氏杨夫人并二女,发教坊司,灭公之族,一夕,雷霆大作,环绕于粪窖
者数匝,化为一泓清水,至今名曰“铁公潭”。有诗赞曰:社稷先云覆,封疆尚尔存。
义师频进战,燕孽几亡魂。
枯骨犹能跃,焦躯谁敢翻。
一泓清冽水,英气至今尊。
却说景公路遇铁公,回到私第,疾忙托病告假,意欲夤夜请来,商议大事。不意是日已遭惨死,乃大恸曰:“天丧
吾君社稷矣!”设了铁公灵位,沥酒祭奠,痛哭者数次。这是何故?
原来两公素日神交,彼此极其敬慕,只因隔绝千有余里,铁公亦未知景公别有作用也。当燕王造谋伊始,朝廷曾遣
景公任北平布政,侦探消息。景公一见燕王,决其必反,返与之深相交结,俟其一有举动,即便擒之。无奈朝中小人,
多谤公与燕交通。建文帝初虽不信,然十夫挠锥,众口铄金,曾参大贤,不免见疑其母。即以左佥都御史召公还朝。景
公谒帝奏云:“臣能制燕藩之命,不知何以召回?”帝慰公曰:“社稷方倚卿为重,岂可久居于外?燕王为朕叔父,天
伦至戚,岂可以兵刃相加?朕当以德化之。”景公嘿然而退。迨燕王既反,王师屡败,铁公倡起义兵,两次告捷,景公
密奏:“今日能敌燕王者,唯铉一人,请专以北伐之事畀之。”而朝中多畏铁公,恐成了大功,为帝所柄用,又极力于
暗中谋沮,建文帝只命铁公扼住济南中路,燕王遂由大名绕出馆陶,径趋徐泗而下金陵。登极之后,即召景公。公抚膺
曰:“我不能存社稷,誓必与燕贼俱死以报我君。”乃诡自归附,入见燕王。王大喜曰:“我故人也。”
升公为左都御史。自是恒伏利剑于衣衽中,委蛇从事,觑个方便。寮漷多有疑公者,所以与铁公绝不交接,以杜人
之耳目。
在景公正喜铁公之来,为生死之计,若己一刺燕王,此身必遭屠戮,今有铁公,则身虽死而社稷可复也。大英雄之
处事,一柱足以撑天,而忽倾折,能不伤感悲恸乎?
未几,中秋节近,闻赐群臣宴集,公喜曰:“好机会,我当献酒于贼,逆而刺之。”先一夕,钦天监密奏文曲星犯
帝座甚迫,其色赤,其人当衣绯,宜为严察。燕王初不疑为景清也。
诘旦,内束滉猊,外罩衮龙,又令心腹侍卫百人列于殿上,方行视朝。遍察百官,唯有景清独衣绯袍,心甚讶之。
公见燕王色动,知为所猜,待不得会宴了,遂奋跃而前,掣出袖中匕首,直刺燕王。燕王大呼杀贼,左右卫士蜂拥齐上,
扯衣的扯衣,拖手的拖手,抱腰脚的抱腰脚,夺匕首的夺匕首,即时拿下。
清知志不得遂,植立嫚骂。王令以刃抉去公齿,且抉且骂,含血直OK燕王之面。王大惭大怒,立命将公剥皮揎草,
以索系于长安门,碎剐骨肉,投之溷厕。既而夷公之九族,又株连乡里,因亲及故,屠戮数百家,名日:“瓜蔓抄”。
好些村社,尽作丘墟。越日,燕王过长安门,顾所系之皮,宛似人形,笑而诟曰:“汝犹能刺朕耶?”言未毕,公之朽
皮,顿然跃起,绳亦挣断,奋趋数步,直薄燕王。王大惊,左右以金瓜乱捶之。
王亟还宫,即令武士烧公之皮,化杰灰烬。凡举火数人,莫不口吐鲜血,立仆于地。燕王痛憾之极,复又波及公之
朋友,而公最寡交,止有青州教谕刘固,与公莫逆,时居京师,遂连坐之,并其弟刘国、母袁氏,一家五口,同日受刑
于聚宝门外。
刘固之子名超,年方十五,生有神力,仰天一呼,捆索尽断,刽子手中的大砍刀,早夺过来,左挥右击,斩馘十余
人,众皆披靡。监斩宫亟呼兵士四面围住,忽人丛中突出一道姑,袖内飞出一剑,将监斩官砍作两截。刘超见有助他的,
又夺一刀在手,纵横旋转,刀光奋跃,如飞霜激电,但见人头滚滚坠地。那道姑的飞剑,飕飕风响,腾空而下,如鹰击
兔,血肉狼籍,顿杀百人,余皆四散逃去。道姑收了神剑,同刘超竟奔江口,路上迎着几个汛兵,尽行砍杀。见江边有
个空渔舟,道姑便呼超同跳下船,荡起桨来,顷刻抵于北岸。刘超拜伏在地,道:“承道姥活命之恩,独是我一家受戮,
今投何处去好?”
道姑说:“有个去处,既可以建功立业,又可以报冤雪愤。”超又拜谢了,道姑就作起缩地法,如飞而去。
明日燕王视朝,应天府府尹将法场上事情逐一奏闻,燕王大骇,命兵部行文各省,画影图形,缉拿刘超与无名道姑
二人。
朝罢回宫,猛见景清仗剑而来,王亟跳下步辇,向内亟走,绊了槛,一交跌倒在地。宫女们疾忙扶起,徐妃询知缘
由,便奏道:“陛下何不学唐太宗,用猛将把守宫门呢?”燕王道:“不怕外廷笑话?”既而倒在御榻,又见景清掣剑,
照顶门砍下。
燕王闪过,跳将起来,浑身冷汗,乃秉烛而坐,拔剑在手,而景清已在背后。燕王大喝:“景清能为厉耶?朕有命
在天!”大踏步转身砍去,景清却又在前,即便翻身迎他,而清或左或右,随其所向,面面盘旋。燕王使尽气力,轮剑
击刺,直到天明。
从此白昼现形,凡燕王止息之处,清亦在焉,舞刀试剑,直逼将来,阴风飒飒,毛发皆竖,把两三个所幸妃嫔,活
活吓死。
又见铁铉带赤金帕头,衣绛红衮袍,指挥猛士数十,杀进宫来。
燕王大叫左右,似梦非梦,霍然而醒,心甚着急。告于徐妃。
妇塞曰。“人言景清、铁铉皆系上界列宿,英灵特异。以妾愚见,陛下赠其官爵,赐以祭典,则气平而精灵散矣。”
燕王欲依徐妃所奏,又不肯以胆怯示人,乃密谕胡氵荧、金幼孜等公具一疏,言“景、清、铁铉虽心在建文,然忠烈可
嘉,请特旌之,以风在位”。燕王批示曰:“建文时之奸党,均宜夷灭,而铁铉则系外吏,景清是朕素交,据钦天监奏
皆上应列宿,姑颁格外旌典,并以原衔加赠宫保,各赐祭一坛,命蹇义、菇王常代朕行礼。”自此以后,方得宫中宁谧。
有诗吊景公曰:文曲星芒赤,中宵杀气分。
心能藏一剑,胆直压千军。
十步皮能跃,一灵火不焚。
英魂空杀贼,天意在燕君。
燕王之世子高炽,素性仁厚,向以父亲杀戮过惨,几次要谏,又怕性子利害,惹出事来,不敢启齿。今见褒奖了景、
铁二公,略有悔悟之心,遂乘间奏曰:“当日离间宗亲之奸臣,不过数人,皆已族诛。至于遁去官员并殉难之妻女,似
可原宥。
若搜拿紧急,恐人心震骇,激出事端,未免有烦睿虑。孩儿浅见若此,愿父王察之。“燕王曰:”此辈颇有节义,
朕原欲用之,乃敢骂朕为反贼,是自取诛戮,非朕必欲杀之也。今依吾儿所奏,凡遁去官员与殉难之妻女,悉免逮解,
止禁锢其子孙,不许出仕。“世子又奏日:”前日泗州与临淮,被勤王贼寇杀死大将三员、官兵四千有余,以孩儿之见,
当亟加天讨,父皇置之不问,何也?“王笑日:”非汝所知,此乃乌合之众,急之则聚,缓之则散,散而缚之,一捕快
之力耳,若急之则必挺而走险,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