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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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再会。”转身走了。
把个曹雪芹气得脸都白了。十三龄怕他一时气愤而动武,先把雪芹的胳膊抓住:“张永茂是皇商,历任的两江总督无不让他三分。咱斗不过他,那女孩儿咱也救不了。你万不能轻举妄动,拿着鸡蛋碰石头。”
雪芹气得一跺脚:“黑虎冯三要在江宁,取张永茂的狗头,能似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十三龄一伸手捂住雪芹的嘴。
雪芹又接了一个案子,原告叫李鳌,就在这秦淮河上以捕鱼为业,他有一对孪生女儿荷香、藕香。今年正好十八岁,生得十分姣好,虽属小家碧玉,却显得风姿绰约月貌花容,更兼青春妙龄豆蔻年华,在这秦淮河上是有名的一对出水芙蓉。
有一天天气很热,女孩子都光了脚,穿了短裤,露着双臂在船上捕鱼,过了一会儿飘飘荡荡地过来一只花船。船上的游客原来是江宁县的县太爷,在秦淮河上乘风凉,他身边还有两名歌妓陪着,一个弹着琵琶,一个品着玉箫,县太爷纳凉赏乐极尽风雅。可是当他看到二香姐妹之后,立刻一阵淫念突起,欲火中烧,他让停了船,把陪行的师爷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师爷点头弃舟上了岸,花船慢慢地摇走了。
师爷在岸上,走到离李鳌渔船很近的地方停住脚步,他先向李鳌恭恭手:“借问老大,可有鲜鱼吗?”
“天旱水浅,我们刚刚出来,还没有鱼上网呢。”李鳌在船上,手里一边整理着鱼网,一边回答。
“不妨,不妨,请教老大尊姓啊?”
“我叫李鳌,在秦淮河上打鱼有年了,这两岸的住户,水上人家都认得我。”
这师爷一面和李鳌搭着话,一面用两只眼睛死盯着二香,李鳌的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没想到那师爷又问道:“船上的两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女儿!”李鳌故意把鱼网撒向岸边师爷的脚下,河水一溅,溅了师爷一脸一身,岂料这东西满不在乎,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脸,他还问:“好漂亮啊,请问可曾许下婆家啦?我想一定没有,一定没有。”
李鳌心里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这小子决不是个好人。”再开口时话就不好听了:“告诉你,我们卖鱼不卖人,你要敢再啰嗦,把你网下河来可别怪我。”
那师爷并不后退,反而往前凑了凑:“李老大,你不要傻,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替你这两位千金保个媒总可以吧。”他用手向下游指了指:“刚才过去的那只花船,你看见了吧?那上边坐的就是咱们江宁县的正堂杜大老爷,你要跟他结了亲,下半辈子还用打鱼吗?受苦受累的。”
“对不起,我们高攀不上。”李鳌一扬手,荷香摇橹,藕香一篙点水,渔船转向离岸而去。
那师爷还在后边追着喊:“哎,老大,李老大!”
这件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没过了几天,突然岸上来了一个媒婆子,还坐了一乘二人抬的小轿,后头跟着两个使唤小子,手里都捧着彩礼。
那媒婆站在岸上喊:“李老大,你上岸来,我有喜事跟你说。”
李鳌一看,就明白了,敢情上回那档子事儿没完,他也站在船上喊:“你是干什么的?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能嚷嚷啊,你上岸来。”
荷香小声地说:“让她上船来。”
藕香也说:“让那两个东西也上来。咱们好收拾他们。”
李鳌点点头把船摇到岸边跟媒婆说:“你上船来吧,咱们坐下慢慢说,船上有茶。”说着搭上跳板。
媒婆和两个使唤小子果然都上了船。
媒婆自我介绍:“我是县衙门里的官媒,我姓赖,他们都叫我赖妈妈,李老大,我是来给你道喜的,咱们江宁县的县太爷久慕你家两个姑娘的芳名,想讨她们姐妹为妾。今天让我送来了花红彩礼四百两,还有衣料、首饰,光是镯子每人就是”
“你先等等,我问一声,你们老爷多大年纪了?”
“五十七。”
“一讨小老婆就是俩俩的讨?”
“对啊。”
“你当初也是跟你妈一块嫁的一个男人吗?”
“嘿!你这叫人话吗?”
“跟不解人事的人,说人话你能听得懂吗?”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荷香拿了一条黄鳝放在赖婆子的身后,然后故意惊呼:“哎呀!蛇!一条大蛇怎么上船啦!”
“啊!”赖媒婆大惊,手扶船板想站起来,不料正按在黄鳝的身上:“我的妈呀!”藕香就势用力一踩船舷,小船左右颠簸,赖婆子和一个家人跌下河去。
荷香问另一个家人:“管家大人,你会不会水呀?”
“不不不,我不会。”那小子吓得面色如土。
“,你会水,还不下去救人啊!”藕香用身子一靠把那家人也扛下水去。
围观的渔民们哈哈大笑。
有几个小伙子起哄:“下水捞元宝去,想发财的跟我来!”纷纷跳下河去。
李鳌借此机会,和两个女儿摇着船也走了。
赖婆子跟那两个使唤小子,回到县衙门真成了三只落汤鸡,站在县太爷跟前告状,县太爷勃然大怒,把桌子敲得山响:“反了!反了!给脸不要的东西。捕快把那大胆的李鳌给我抓来!”
“是!”捕快答应一声转身要走,但是被师爷拦住:“且慢!且慢!”
杜知县问:“怎么回事?”
“这个李鳌抓不得。”
“怎见得?”
“第一,师出无名,他犯了什么法,县衙门抓人。第二,这些渔民不好对付,成帮结伙一拥而上,杜老爷,眼前的这三个人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依你这么一说,本官只能落个人财两空,吹灯拔蜡喽?”
“非也,非也。不然,不然。”
“哎呀,你就快说吧!”
“是是,上回您不是说府里有消息,乾隆爷要南巡让咱准备接驾吗?咱们就以训练歌姬为名,普选民间美女,将李鳌的两个女儿登记入册,等人集中之后,您不是爱留谁就留谁,爱送谁就送谁吗?”
“啊!妙,妙。师爷真我智囊也,胜过卧龙不让凤雏。好,马上照计而行,就这么办啦!”
江宁县选歌姬的告示普遍下发了,管秦淮河一带的地方,正式通知李鳌他的两个女儿,李荷香、李藕香均被选中,已然登记入册,三日后集中学歌习舞。
李鳌接到通知也傻眼了,幸好水上人家自古以来就是成帮成伙,和睦团结都讲义气。大伙给他出主意,求人写状子,上知府衙门去告江宁县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可也有人说,他们官官相护告不倒他,但是另外有人说,还有两江总督衙门哪。尹大人四督江南总不能说不是个清官吧?不管怎么样,先争个原告决没亏吃。于是求人写了状子递到知府衙门。
雪芹怀里揣着李鳌的状子,沿着秦淮河由东往西找李鳌,见了渔船便问,见了花船也打听,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原来李鳌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浓眉阔目,很重的络腮胡子,不听他的口音,一定让你以为他是山东大汉。
李鳌听说这位是知府衙门来的刑房师爷,心里挺高兴。“走吧曹师爷,到我家去谈,我刚打上来一条五斤重的桂鱼,还有白鳝,咱们正好下酒。离这儿不远,不过五里多地。”
雪芹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跑了不下两个五里多地了,咱们还是船上谈谈吧。太累了!”
“也好,也好。”李鳌搭了跳板,雪芹上得船来,二人坐定,雪芹听李鳌讲述以上那段往事。
听完了之后雪芹摇摇头,叹了口气:“船老大,你这场官司赢不了啊。”
“怎么?”李鳌眨眨眼睛。
“先别急,你听我说,你告杜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你有凭据吗?”
“他两次派人来提亲”
雪芹一扬手拦住了李鳌的话:“提亲是提亲,选歌姬是选歌姬,这是两件事,其中并无渊源可寻,况且选歌姬是为皇上选歌姬,谁敢说个不字?”
几句话问得李鳌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还得告诉你,无凭无据诬告官长,可也是有罪的,而且罪责还不轻,这在大清律上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
“闹不好把你掐监入狱、杖责流徙。两个女儿呢,入选入围,结局如何谁能预料?”
“啊!”偌大的一条汉子,不但一时语塞,面色煞白,连汗都下来了。须臾之后,李鳌说:“曹师爷,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啊!多亏您给我讲解。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您还得救救我们父女三人哪!”李鳌说着就要跪下磕头,雪芹手快一把拽住:“你们家,就你们父女三人吗?”
“可不,孩子她妈三年前就过世啦。”
“二香的外婆家?”
“在无锡,外公、外婆、姨舅都有。”
雪芹一拍李鳌那宽厚的肩头:“水上人家,游来游去,你们为什么不走。打鱼为业,有水便有鱼,太湖岂不更好。”
“哎呀!多谢先生一言提醒。”李鳌又要跪下
李鳌的状子放在曹佩之签押房的书案上。曹佩之信手翻阅了一下。然后听雪芹陈述核实调查的经过,这回雪芹多了个心眼儿,他把出主意放走李家父女的事儿没说。只说杜知县假公济私,要强占人家两个女儿为妾的经过,最后提出要制裁杜知县,起码也要严加训斥。并且要把二香的名子在入选的花名册中除掉。
曹佩之听完之后,开始也挺生气,他觉得这个杜知县一定是要拥二美共入罗帷,想必是色鬼无疑的了,这种酒色之徒自然难当重任。可是他猛然想起,杜知县到任之初,曾经给自己送过一份厚礼,其中还暗藏了四只金锭!“这岂能制裁?再一说人家纳妾又不犯法?”曹佩之想到这儿,瞪了一眼雪芹,他搭拉着脸子说:“江宁县要娶小老婆,这并不犯法,两次求聘未成也就算了,又何必非跟选歌姬拉扯上呢?”
“这是人家在状子上这么写的。”雪芹顶了一句。
“这就叫作‘刁民’,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任意攀扯,调词驾讼。你让我训斥江宁县,人家必然矢口否认,难道让我跟他三头六面的对证不成?不对证可怎么让我下这个台?你要懂得无端训斥下属,也有碍于同僚之间的和睦,此其一。其二,从选歌姬的花名册中除去李家二香的名字,这话谁敢说?伺候皇上的人我不敢擅自删减,再一说,李家二香既然号称一对出水芙蓉,定然是真美。真美的女子定会受到皇上的宠幸,将来也许是贵妃、是娘娘,亦未可知啊!这不是大好事吗?”
雪芹心里也明白,这案子怎么不了杜知县,但是,既有状子告他就不能不了了之啊?因此他问曹佩之:“曹大人,照您的意思,该如何落案呢?”
曹佩之抓了抓脑瓜皮:“你先把宗卷放下,让我再琢磨琢磨,你先去歇歇吧。”
“嗻。”雪芹请了个安,转身离去。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又被曹佩之叫住:“哎,你等等。”
雪芹转回身来问:“大人想出落案的办法来啦?”
“不不,雪芹,你坐下。”
“嗻。”雪芹找了把椅子坐下。
“江宁县选歌姬之举倒给我提了个醒儿,他们在准备接驾,难道咱们府就不接驾吗?”
雪芹只管听,没有答话。
“江宁县献歌献舞,咱们呢,献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