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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梁启超文集-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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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大利、匈加利之于奥大利,爱尔兰之于英伦,波兰之于俄、普、奥三国,巴干半岛诸国之于土耳其,以至丙今波亚之于英,菲律宾之于美,所以死亡相踵而不悔者,皆曰“非我种族不得有我主权”而已。虽其所向之目的,或达或不达,而其精神一也。

    此为争民族自由时代。

    (民族自由与否,大半原于政治,故此二者其界限常相混。)前世纪(十九)以来,美国布禁奴之令,俄国废农傭之制,生计界大受影响,而廿卅年来,同盟罢工之事,所在纷起,工厂条例,陆续发布,自今以往,此问题遂将为全地球第一大案。此为争生计自由时代。凡此诸端,皆泰西四百年来改革进步之大端,而其所欲以去者,亦十之八九矣。

    噫嘻,是遵何道哉?皆“不自由毋宁死”之一语,耸动之,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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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梁启超文集

    舞之,出诸壤而升诸霄,生其死而肉其骨也。於戏,璀璨哉自由之花!於戏,庄严哉自由之神!

    今将近世史中争自由之大事,列一年表如下:

    一五三二年旧教徒与新教徒结条约许信教自由宗教上之自由一五二四年瑞士信新教诸市府始联合行共和政同一五三六年丁抹国会始定新教为国教同一五七○年法国内讧暂熄新教徒始自由同一五九八年法国许新教徒以参政权同一六四八年荷兰与西班牙积四十年苦战始得自立

    民族上之自由亦因宗教一六一八年西班牙、佛兰西、瑞典、日耳曼、丁抹等一六四八年国连兵不止,卒定新旧教同享平等权利宗教上之自由一六四九年英民弑其王查理士第一,行共和政政治上之自由一七七六年北美合众国布告独立同(殖民地之关系)

    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起同(贵族平民之关系)

    一八二二年墨西哥独立同(殖民地之关系)

    一八一九至一八一三年南美洲诸国独立同一八三二年英国改正选举法同一八三三年英国布禁奴令于殖民地生计上之自由一八四八年法国第二次革命政治上之自由同年奥国维也纳革命同同年匈加利始立新政府,次年奥匈开战民族上之自由同年意大利革命起同同年日耳曼谋统一不成同同年意大利、瑞士、丁抹、荷兰发布宪法政治上之自由一八六一年俄国解放隶农生计上之自由一八六三年希腊脱土耳其自立民族上之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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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自 由161

    同年波兰人拒俄乱起同同年美国因禁奴事南北相争同一八六七年北德意志联邦成民族上与政治上之自由一八七○年法国第三次革命政治上之自由一八七一年意大利统一功成民族上与政治上之自由一八七五至土耳其所属门的内哥、塞尔维亚、一八七八年赫斯戈伟讷等国皆起倡独立民族上与宗教上之自由一八八一年俄皇亚历山大第二将布宪法,旋为虚无党所弑

    政治上之自由一八八二年美国大同盟罢工起,此后各国有之,岁岁不绝

    生计上之自由一八八九年巴西独立,行共和政政治上之自由(殖民地之关系)

    一八九三年英国布爱尔兰自治案民族上之自由一八九九年菲立宾与美国战同同年波亚与英国战同一九○一年澳洲自治联邦成政治上之自由

    由此观之,数百年来世界之大事,何一非以“自由”二字为之原动力者耶?彼民之求此自由也,其时不同,其国不同,其所需之种类不同,故其所来者亦往往不同,要其用诸实事而非虚谈,施诸公敌而非私利一也。试以前所列之六大问题,覆按诸中国,其第一条四民平等问题,中国无有也,以吾自战国以来,即废世卿之制,而阶级陋习,早已消灭也。

    其第三条属地自治问题,中国无有也,以其无殖民地于境外也。

    其第四条信仰问题,中国更无有也,以其无殖民地于境外也。

    其第四条信仰问题,中国更无有也,以吾国非宗教国,数千年无教争也。其第六条工群问题,他日或有之,而今则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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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1梁启超文集

    有也,以其生计界尚沈滞,而竞争不剧烈也。然则今日吾中国所最急者,唯第二之参政问题,与第四之民族建国问题而已。此二者事本同源,苟得其乙,则甲不求而自来;苟得其甲,则乙虽弗获犹无害也。若是夫吾侪之所谓自由,与其所以求自由之道,可以见矣。

    自由之界说曰:“人人自由,而以不侵人之自由为界。”

    夫既不许侵人自由,则其不自由亦甚矣。而顾谓此为自由之极则者何也?自由云者,团体之自由,非个人之自由也。野蛮时代,个人之自由胜,而团体之自由亡;文明时代,团体之自由强,而个人之自由减。斯二者盖有一定之比例,而分毫不容忒者焉。使其以个人之自由为自由也,则天下享自由之福者,宜莫今日之中国人若也。绅士武断于乡曲,受鱼肉者莫能抗也;驵商逋债而不偿,受欺骗者莫能责也。夫人人皆可以为绅士,人人皆可以为驵商,则人人之自由亦甚矣。

    不宁惟是,首善之区,而男妇以官道为圊牏,何其自由也;市邑之间,而老稚以雅片为菽粟,何其自由也。若在文明国,轻则罚锾,重则输城旦矣。诸类此者,若悉数之,则更十仆而不能尽。由是言之,中国人自由乎,他国人自由乎?

    顾识者楬橥自由之国,不于此而于彼者何也?野蛮自由,正文明自由之蟊贼也。文明自由者,自由于法律之下,其一举一动,如机器之节腠,其一进一退,如军队之步武。自野蛮人视之,则以为天下之不自由,莫此甚也。夫其所以必若是者何也?天下未有内不自整,而能与外为竞者。外界之竞争无已时,则内界之所以团其竞争之具者亦无已时。使滥用其自由,而侵他人之自由焉,而侵团体之自由焉,则其群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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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自 由361

    不克自立,而将为他群之奴隶,夫复何自由之能几也?故真自由者必能服从。服从者何?服法律也。法律者,我所制定之,以保护我自由,而亦以钳束我自由者也。

    彼英人是已。

    天下民族中,最富于服从性质者莫如英人,其最享自由幸福者亦莫如英人。夫安知乎服从之即为自由母也。嗟夫!今世少年,莫不嚣嚣言自由矣,其言之者固自谓有文明思想矣,曾不审夫泰西之所谓自由者,在前此之诸大问题,无一役非为团体公益计,而决非一私人之放恣桀骜者所可托以藏身也。

    今不用之向上以求宪法,不用之排外以伸国权,而徒耳食一二学说之半面,取便私图,破坏公德,自返于野蛮之野蛮,有规语之者,犹敢然抗说曰:“吾自由,吾自由。”吾甚惧乎“自由”二字,不徒为专制党之口实,而实为中国前途之公敌也!

    “爱”

    主义者,天下之良主义也。

    有人于此,汲汲务爱已,而曰我实行爱主义可乎?

    “利”主义者,天下之良主义也。有人于此,孳孳务利已,而曰我实行利主义可乎?

    “乐”

    主义者,亦天下之良主义也,有人于此,媞媞务乐己,而曰我实行乐主义可乎?故凡古贤今哲之标一宗旨以易天下者,皆非为一私人计也。身与群校,群大身小,诎身伸群,人治之大经也。

    当其二者不兼之际,往往不爱已,不利已,不乐已,以达其爱群、利群、乐群之实者有焉矣。佛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之说法,岂非欲使众生脱离地狱者耶?

    而其下手必自亲入地狱始。若是乎有志之士,其必悴其形焉,因衡其心焉,终身自栖息于不自由之天地,然后能举其所爱之群与国而自由之也明矣。今世之言自由者,不务所以进其群、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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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1梁启超文集

    于自由之道,而惟于薄物细故、日用饮食,龂龂然主张一已之自由,是何异箪豆见色,而曰我通功利派之哲学;饮博无赖,而曰我循快乐派之伦理也。

    《战国策》言:“有学儒三年,归而名其母者。”吾见夫误解自由之义者,有类于是焉矣。

    然则自由之义,竟不可行于个人乎?

    曰:恶,是何言!

    团体自由者,个人自由之积也。人不能离团体而自生存,团体不保其自由,则将有他团焉自外而侵之、压之、夺之,则个人之自由更何有也!譬之一身,任口之自由也,不择物而食焉,大病浸起,而口所固有之自由亦失矣;任手之自由也,持梃而杀人焉,大罚浸至,而手所固有之自由亦失矣。故夫一饮一食、一举一动,而皆若节制之师者,正百体所以各永保其自由之道也,此犹其与他人他体相交涉者。吾请更言一身自由之事。

    一身自由云者,我之自由也。

    虽然,人莫不有两我焉:其一,与众生对待之我,昂昂七尺立人间者是也;其二,则与七尺对待之我,莹莹一点存于灵台者是也。

    (孟子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物者,我之对待也,上物指众生,下物指七尺即耳目之官,要之,皆物而非我也。我者何?心之官是已。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惟我为大,而两界之物皆小也。

    小不夺大,则自由之极轨焉矣。)

    是故人之奴隶我,不足畏也,而莫痛于自奴隶于人;自奴隶于人,犹不足畏也,而莫惨于我奴隶于我。

    庄子曰:“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

    吾亦曰:辱莫大于心奴,而身奴斯为末矣。夫人强迫我以为奴隶者,吾不乐焉,可以一旦起而脱其绊也,十九世纪各国之民变是也。以身奴隶于人者,他人或触于慈祥焉,或迫于正义焉,犹可以出我水火而苏之也,美国之放黑奴是也。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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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自 由561

    至心中之奴隶,其成立也,非由他力之所得加;其解脱也,亦非由他力之所得助。如蚕在茧,著著自缚;如膏在釜,日日自煎。若有欲求真自由者乎,其必自除心中之奴隶始。

    吾请言心奴隶之种类,而次论所以除之之道。

    一曰,勿为古人之奴隶也。古圣贤也,古豪杰也,皆尝有大功德于一群,我辈爱而敬之宜也。

    虽然,古人自古人,我自我。彼古人之所以能为圣贤、为豪杰者,岂不以其能自有我乎哉?使不尔者,则有先圣无后圣,有一杰无再杰矣。譬诸孔子诵法尧舜,我辈诵法孔子,曾亦思孔子所以能为孔子,彼盖有立于尧舜之外者也。使孔子而为尧舜之奴隶,则百世后必无复有孔子者存也。闻者骇吾言乎?盍思乎世运者进而愈上,人智者浚而愈莹,虽有大哲,亦不过说法以匡一时之弊,规当世之利,而决不足以范围千百万年以后之人也。泰西之有景教也,其在中古,尝不为一世文明之中心点,逮夫末流,束缚驰骤不胜其敝矣。非有路得、倍根、笛卡儿、康德、达尔文、弥勒、赫胥黎诸贤,起而附益之、匡救之,夫彼中安得有今日也!中国不然,于古人之言论行事,非惟辨难之辞不敢出于口,抑且怀疑之念不敢萌于心。夫心固我有也,听一言,受一义,而曰我思之我思之,若者我信之,若者我疑之,夫岂有刑戮之在其后也。然而举世之人,莫敢出此。吾无以譬之,譬之义和团。

    义和团法师之被发、仗剑、踽步、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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