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烟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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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完回来,连长站在队伍前面讲评:今天的集合速度太慢!一连的历史上,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上输给过二连三连?!今天拿了个倒数,大家回去好好反省
连长没有批评我甚至连瞧都没瞧我一眼,但一字一句却像臭鸡蛋烂柿子一样摔在我脸上。
这可是我实习生活的第一天啊!!
“解散!”
队伍稀稀拉拉垂头丧气地散去,不屑的、责备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咣咣咣咣,射得我头皮发紧。对于部队里的人来说,集体的荣誉比命还重要,对于一连近百人来说,“集合速度第一”和其他名目繁多的第一就是他们头顶悬的比自己脸蛋子还要紧的金字招牌。可我今天在这块招牌上拉了一泡稀,我成了一连的罪人,成了靓汤里的一粒老鼠屎。
我痴痴地站在那里,等队伍散尽后我找到了满嘴牙膏沫的连长。“连长,我错了!”我张开因为没刷牙而满口臭味的嘴,期期艾艾来了一句。“嗯。”连长抬起头,瞟了我一眼又继续拿着牙刷在嘴里捣鼓着。“今天早上我拖了全连后腿,我向您检讨,并且保证以后不会了。”
“没事,刚来嘛,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别放在心上,啊?”连长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说。我觉得再呆下去只会碍事,便告辞了,“是!我以后注意,那您先忙,我走了。”
“等一下,”连长“噗——”地吐掉满嘴白沫接着漱了一口水,说道:“听说你状态不大好,有什么困难吗?”我倒,这连长耳聪目明,班里一点小动静他都了如指掌。相比之下,我在学校那连长当得,多惭愧啊。
“哦,个人问题,已经解决了,保证不影响今后的工作。”
“嗯,那就好,年轻人嘛,闹些情绪是难免的,以后注意些影响就好了。”
“是。”我的脸红了一下,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大家都沉默地叠着被子,似乎昨晚的一声“操”还把大家震住了一般。我没话找话地高声来了一句:“可以洗漱了不?”没人理我。大家继续三折四叠,整理着自己的内务。大黑兀自拿了脸盆牙具往水房走去,我一看是个台阶,就赶紧拿上行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黑——牛班长!”
“嗯?”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空白,“是这样,我昨天因为一些私事弄得情绪不好,熄灯之后还吵了大家,不好意思啊。”
“哦,”大黑转过脸看了看我,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大家还以为你对班里有意见呢。”“没有,兄弟们都挺好的。”“对了,什么事啊?”“家里的事,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女朋友没给我回短信而狂躁吧。“那就好,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啊,大家一起分担,能帮忙的也帮点忙。”“没事,已经处理好了。”大黑拍拍我肩膀,“有事一定说啊,”便走进了水房。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跨进了水房,刚好在门口听到了两人对话:
“这新来的太他妈稀拉了!”
“还干部呢,连新兵蛋子都不如。”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说什么呢?!”大黑吼了一嗓子,把那俩聒噪的兵吓得连洗面奶都没擦掉就跑了。我接了一盆水,把脸埋在盆里足足憋了一分钟才起来。
吃完饭后回宿舍,我抓紧时间给班里做了个检查。“呀,不用搞得这么严肃。”“没事没事。”“家里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就说呗,看能帮点忙不?”我骑虎难下,装出一副比较伤感的样子,不停地说:“没事了,谢谢大家。”搞得大家愈发以为我家里出了多大事一般。用谎言骗取大家的同情,这种卑劣龌龊的手段曾一度让我不齿,而现在,我竟然顺顺溜溜地编派着。
上午的训练,我克制自己不去想舒展的事,尽量表现得积极主动一些。下午连长让几个排长分开组织训练,刚好我们排长请了病假,本来这事落在副排长身上,我主动请缨,站在了指挥位置。口令清晰、动作规范、程序合理、组织严密不仅让士兵们心服口服,也让连长和其他几个排长刮目相看。训练结束,连长点名表扬了我,把我早上丢掉的面子悉数捡了回来。我站在队伍里偷偷乐起来:搁学校我好歹也是个连长,底下的学员比你的还多,当个排长是牛刀小试嘛,就是把你替下来都扛得住。
回到宿舍打开压在被子底下的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舒展的。我准备把电话拨过去,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
晚上没事,被人拉着打双抠,正玩得兴起,舒展的电话又来了。
“喂。”
“首长,方便接电话不现在?”
“有何指示?”
“首长日理万机,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应该是在研究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的重大课题吧。”小丫头片子损起人来堪比手枪匕首,甚是犀利。
“哪里哪里,”我针锋相对,“那是你们机关领导的专攻,我们基层单位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那边沉默了。
“电话嘛,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在训练场上掉皮掉肉摸爬滚打,不像你们机关干部,龙井一泡,报纸一翻,空调一吹,想打电话就打电话,想发短信就发短信。”
那边继续沉默。
“??????至于短信,我没收到啊。哦,对了昨天有人很不礼貌地发了一个‘哼’,还跟了三个惊叹号,不会是您发的吧。”我狠着劲一口气把肚子里憋的火全发出来,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那边依旧沉默,沉默得让我害怕。这时候,我方才意识到刚说的话有些狠。
电话那头开始嘤嘤哭起来,她一哭我就只有丢盔弃甲的份了。纵使之前多么理直气壮、慷慨激昂但只要一听到她的哭声我立马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比被人凌迟还难受。
“你??????你别哭啊,你一哭我这心里就难受,跟滴血一样——”我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底气。
“冯牧云你混蛋!”刚刚那句话不幸成为了巨型炸药的引线,舒展所有的冤屈“轰——”的一下全都被点着了:“你放着好好的学校不待,自己拍拍下基层,把我一个人留在学校。那天我才说你两句你却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还说我??????还说我拿部长老爹压你,我什么时候压过你,你说我什么时候压过你?!”
舒展几乎是吼了起来,声音大得把旁边打牌的都给震住了。
“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就想瞒着你,因为我知道你个性强,不愿受制于人,但你们还是认识了嘛。——对,我老爸是关心你,想培养你,但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想助你一臂之力嘛。你说别人怎么说你,你说跟部长的女儿谈恋爱压力好大,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认识你之前我就是他女儿了啊!难道你要我为了你跟他去断绝关系吗?难道他要因为你辞去部长职务吗?”
“够了!”我粗鲁地打断她,“我从不奢望你们为我改变什么,我只是不想活在你父亲的光环之下,听任他为我安排,铺平一条看上去平坦的仕途。我只是想独立地自由地轻松地过完大学生活。哪怕是混得很差劲很卑微,但那至少是我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活。谢谢你父亲,我可能要辜负他了。”
“牧云你怎么了?”舒展的声音有些惶恐有些错愕。
“没事,我们还在训练,先不跟你聊了,拜。”
我挂了电话,重新拿起了扑克牌。但 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出牌。
我找了个人替我,自己站到了窗台上对着黑幽幽的群山发愣,这时副排长周致远凑了过来。
“女朋友?”
我点点头,没看他。肩上扛着相同的“红牌”,让我们看上去亲近一些。
“我之前也有一个女朋友的,一听说我要来部队,赶紧提出散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包“蓝白沙”,叼了根在嘴上,点着,吸了一口,接着昂起头悠然吐出一个烟圈,缓缓说道:“男的女的要想不到一块儿去,还不如趁早散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暗自惊叹这么一个衰人怎么能整出如此智慧的语言来。
周致远是武大毕业的国防生,早我一周分到这里。这小子张口就是“古往今来”“众所周知”,浑身的“知识分子酸臭味儿”,而工作能力和综合素质却是一般,连个口令都喊不好,这种人在部队最不受待见,说得难听点,连两年兵都欺负他。
“来一根?”他把烟递给我。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从盒子里抠出一根来叼在嘴里。“咻”的一下,他在我嘴巴下打着了火机,我下意识往后一缩,样子很狼狈。他愣了一下,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给我!”我有些恼怒地抢过打火机,放在烟上点着,故作老练地吸了一口,把烟吸进嘴里,又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我有些晕晕的感觉。
“呆在这里可没劲!”周致远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单调、古板、郁闷、虚度光阴。”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部队?”我有些鄙夷地看着他。
“当初啊,”他猛地吸一口,说,“当初觉得穿军装觉得很帅啊,又听说毕业后就是军官,是干部,很心动呢。”
“那你现在也穿军装啊,也是干部啊,人家都叫你周排副呢,”我戏谑道。
“狗屁,”他愤懑道,“叫是这么叫,可有谁拿你当干部?连个一年兵都不如??????”他开始絮絮叨叨申诉着他的苦闷憋屈。
“要想赢得别人的尊敬,你首先得有值得人尊敬的地方。”我很装逼地打断他的话。他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转身离开。和他谈话已经让我对武大的印象大打折扣,再聊下去只会让我心情更糟。
走了两步我想起这样似乎有些过分,毕竟人家本来是过来劝你的嘛。于是我扭头加了一句:“不好意思,肚子不舒服实在是憋得不行了。”周致远冲我讪讪地笑了笑。
而我的肚子,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我抓了一把卫生纸,朝厕所跑去。之所以用“跑”,是因为厕所离宿舍有近半里的距离,如果用“走”,难保在抵达之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厕所修在西南角。据说这样是为了搞好军民关系,之前我很纳闷这玩意儿跟军民关系是怎么扯上的,又不是建一个菜市场或饭馆。后来经过实地考察才知道,厕所的便坑修在围墙里,但粪池修在围墙外。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几百号人的排泄物对于附近的农民兄弟来说可是一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上好农家肥。有了这些,农民兄弟地更肥了,菜更青了,庄稼更茁壮了,军民关系理所当然更和谐了。所以有时候如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厕所里战士们撅着努力为农民兄弟增产增收作贡献,厕所外老乡们络绎不绝挑着一担担肥料往地里浇。有事没事里面外面的人还能唠上一会儿。
我紧赶慢赶到了厕所,发现坑位都差不多占满了。我正彷徨着踟蹰着这时厕所尽头的李志高喊了一嗓子:“冯排副,这儿!”不喊不打紧,这一喊所有低着头专心拉屎的兵们都昂起了脖子,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那句6岁小孩吟的诗: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盛情难却。我有些尴尬地走过去,招呼道:“你也在啊?”便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