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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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泽尔车大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家有姐姐妹妹,有外甥女,不怕断根。还讨老婆做什么?讨进来,讨烦恼呀。”
“为什么这样说?”
泽尔车用的是一副开导人的口气,向陆洁耐心地解释。“你瞧,女人,讨进来,外人,在家里了。现在这样,好,一个娘肚里生下来的,大家。”
陆洁理解那意思,“你是说,现在你们家,都是母系血亲,没有外人。”
“对对对,”泽尔车很高兴陆洁懂得他的意思,“一起过日子,讨女人进来,少不了琐碎事,会吵架。这样好,每次见面都亲亲热热,过节一样,很开心。
真要是厌倦了,大家分手,各自另找合意的就是了。”
听了这话,陆洁默然了。她想起了往昔在和于潮白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之间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说过,他们不结婚,他们只是彼此相伴一程。陆洁大学毕业后,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于潮白只是陪陪她。
那是陆洁大学毕业的前昔,因为要准备毕业考试和论文答辨,陆洁索性离开医学院的宿舍,住进了于潮白租来的那间“小盒子”。
“小盒子”里到处都摊着书,小桌上摊满了,就摊在床上。陆洁把自己也摊开在那张大床上,将书里的那些内容,往她的脑袋里塞。塞累了,她就闭上眼睛想一会儿于潮白。想于潮白什么时候会来看她,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这样想了之后,就不会觉得背书的枯燥和疲累。“小盒子”没有任何装饰,天花板和墙壁都涂着陈旧的白粉灰,有些地方剥脱了,显出一些斑驳的沧桑感。
唯一的色彩来自一左一右的两扇小窗子。小窗子上挂着印有碎花图案的小窗帘,那是用家常的花布缝制的,往窗子上一挂,就给“小盒子”挂出许多居家的温馨来。
陆洁很少离开“小盒子”下楼去,于潮白每天会给陆洁送来饭菜。于潮白来的时候,陆洁远远地就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嗵,嗵,嗵,嗵,他在上楼,脚步声在水泥梯阶上踏着,犹如拍着一面闷鼓。嚓,嚓,嚓,嚓,那声响还要经过一段走廊,才能在“小盒子”前停下。
每当这个时候,走廊一侧的租房客们常常会半开了门,向外探望。
来到“小盒子”门口的于潮白通常并不进来,他把一个大号的铝饭盒递给陆洁,然后转身就走。
“我不能耽误你的考试。你如果考不及格,我就成了罪人。”
说这话的时候,于潮白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却透着十分的认真。
陆洁也就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接过饭盒,目送着他离去。
饭盒挺大,白米饭塞得实实的,炒好的菜就在米饭上浇盖着。西红柿炒鸡蛋、榨菜炒肉丝,红烧排骨,不过是些最家常的菜肴罢了,闻起来却分外的诱人。学习到正午时分,陆洁就放下书本,捧起饭盒享用午餐。
那么多的饭菜陆洁一顿吃不完,就留在铝饭盒里,黄昏的时候放些水进去,在电炉上热一热做晚餐吃。
吃晚饭的时候,陆洁一边用钢勺刮着铝饭盒底,一边在心里想着于潮白:
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大概正和老婆彭磊一起亲亲热热地坐在饭桌前吃饭吧
这样想了,心里就升起一些酸涩感,盒底的剩菜剩饭,再也咽不进。
当然,也有许多次,陆洁克制不住自己。当于潮白拿着铝饭盒站在“小盒子”的门口时,陆洁会忍不住说,“进来呀,快进来。”
“不进去,我会耽误你的。”
“不会耽误我的,就坐五分钟。”
于是,于潮白就进去了。
他当然是很想进去的,门锁在身后刚刚碰响,于潮白就紧紧地将陆洁抱住了。陆洁把自己吊在于潮白的脖子上,象一个抱着树叉打吊吊的顽皮孩子。这时候,于潮白就用手抚摸陆洁的头发,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那双手抚过去,陆洁的体内就有一种甜甜的暖暖的感觉流过,她被梳理得柔顺而熨贴,象猫一样微微地闭了眼。
陆洁感觉到那双手开始剥脱她,于是她转过身体说,“别,别,是让你坐五分钟。”
“对呀,就做五分钟——”
那双手就势在身后剥脱了她。
她来不及想那双手,她在想“小盒子”的门。
“小盒子”的门很薄,门扇的下半部分有一个深褐色的大树疤。树疤不知被谁抠掉,成了一只睁大的独眼。陆洁第一次与那独眼对视,就被深深地震慑住了。那只独眼有一种神秘的幽深,有一种顽强的刻板,在它的注视下,陆洁会觉得她被剥成了裸体,颤颤抖抖,无所庇护,无所遮拦。陆洁当时就用纸团狠狠地塞住了它,可是,门扇上的这个视觉图象已经植入了陆洁的神经,只要一想起它,那只独眼就会出现。
薄木门上的独眼,它就象一个忠于职守的哨兵,时刻保持着它警惕的存在。
此时,陆洁的想象力不可遏止地膨胀起来,她仿佛看到薄木门的后面贴着一只耳朵,一只硕大无朋的耳朵,那耳朵连着门外喧嚣的世界,它是那个喧嚣世界的大耳朵。薄木门上塞着的纸团也被捅掉了,那只独眼又黑洞洞地睁大,一只硕大无朋的独眼,它是门外那个喧嚣世界的大眼睛
“外面有人,有人。”陆洁慌乱地说。
“有人——,更好——”
于潮白的声音有些痉孪,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亢奋,那情形有些象帷幕拉开,要当众表演一样。
于是,陆洁也有了一种在独眼的注视下表演的亢奋。奇怪,表演为什么会使人亢奋呢?
好的,就让那只耳朵听吧,就让那只独眼看吧——,一种要与什么对抗的冲动升腾而起,使他们心内充溢着叛逆的喜悦和做乱的张狂。
屋外的风痉孪般地扑打着玻璃窗,窗帘在紧张地晃摆,这样一来,旧墙壁上就闪出一块块新鲜的光亮,犹如阳光蚀出的洞。
灵和肉的双重紧张使得陆洁喘息起来,她在喘息声中不由自主地回转了头。
身后的于潮白吻住了那个微开的红唇。
“你是一只小鹿,鹿在回头呢。”于潮白说。
陆洁于是想起了海南的“天涯海角”,她仿佛在那海天的尽头之处蓦然回首,把爱给了追逐他的猎手。
他们的爱似乎永无餍足。
在无底的贪婪里,陆洁凝视着于潮白,问道:“为什么不说,娶我?”
那神情和语调,带着若有若无的怨艾。
“太爱你了,所以不敢说。怕娶回来,有一天彼此会不再喜欢。”
于潮白语调缓缓地说。
陆洁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茫然,她觉得于潮白的回答似乎是一种托词。直到若干年之后,陆洁才意识到,对方当时的回答,其实是一种深思熟虑的认真。
那天下午,泽尔车泽雨和陆洁一起在寨子附近的山坡上采集了一些断念草,可是,他们却没有找到“回魂根”。泽尔车一再地安慰陆洁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到了达曼大巫师那儿,这些东西都会有的。
当他们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暮色已然降临。家中热热闹闹的,很有些喜庆的气氛。原来,这是泽玛吉的妹妹采尔珠登门了。采尔珠早已分家另居,住在拉努瓦寨。今晚上门,是为了一桩大事。她带了两匹麻布一条腌猪腿和一些咸鱼干做为礼物,请求泽玛吉将女儿果错过继给她。这件事过去已经讲过,今天算正式谈。
对于新来的这位客人,陆洁免不了要多看两眼。采尔珠身穿一件白长裙,走起来飘飘动动,犹如是云朵一般。蜡染的新头帕,鲜亮得就象海子里的水,一双明丽的眸子闪闪烁烁,宛如夜空的星。
她的模样让陆洁觉得挺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想了又想,不觉哑然失笑了,采尔珠与泽玛吉是亲姐妹,觉得似曾相识,不过是因为姐妹俩长得有些相象罢了。
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围坐在正屋的火塘边。泽玛吉的母亲坐在右边上首的位置上,依次是泽玛吉的姐姐、泽玛吉、采尔珠、泽玛吉姐姐的两个女儿、泽玛吉的女儿果错。左边上首位置是泽玛吉的两个哥哥,接下来是泽玛吉姐姐的一个儿子。泽雨是这个家中年龄最小的男性,他坐在左边最末的位置上。做为远客的陆洁,被安排在了泽玛吉姐姐的身边。
饭菜由泽玛吉和她的姐姐给大家分送,每人一块粑饼。饼是用炒熟的玉米和燕麦磨成粉,然后焙成的,闻上去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菜有盐水山竽,里边放了辣椒。一盆咸猪肉炖野菇,散发着缕缕山野的气息。另外还有一大盘烤鱼干,脆干脆干的,吃起来很有嚼头,那滋味全在齿间的咀嚼中。
女儿们聚在了一起,大家都把木碗举向老母亲,向她敬酒。老母亲高高兴兴地喝了,然后颤微微地用手抹抹嘴角说,“果错去采尔珠那儿,好。女子——,是根种,缺了就断——根。”
听了这句话,采尔珠就在老母亲面前垂下头,带着惭愧的神情说:“女儿没本事,就生了两个儿子,连个女子的影子也见不着呀。”
老母亲听了,摇摇头,惋惜地叹口气。
众人也都跟着把气叹。
采尔珠接着把目光转向泽玛吉说,“多谢二姐帮忙,答应让果错到我那儿去。二姐别担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泽玛吉回道:“我不担心,果错在你那里,和在我这里是一样的。”
大姐插言说,“这对果错是件好事情。果错去了,将来是要当家的。”
泽玛吉很认真地说,“过些日子,果错就十三岁。等我给她行了穿裙礼,就让她正式到采尔珠家去。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
说这番话时,泽玛吉用的是一副当家人的口吻。
老母亲睁开昏花的眼睛,点点头。
采尔珠乐得连声说,“好,好,就这么定。我这儿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果错呢。”
说着,采尔珠就把一条贝壳项链拿出来,托在手心上。
泽玛吉偏过脸,望着果错发话道:“果错,快去谢谢妈妈吧。”
果错走过去,一字一板地说:“谢谢,妈妈。”
采尔珠满脸是笑,她在果错的额前亲了又亲,然后把那条项链挂在了果错的脖子上。
那些贝壳又精巧又光润,宛如细瓷一样剔透晶莹。长长的项链从果错的细脖子上垂下来,几乎坠到了她的肚皮上。
左边的那些男孩子们都指指划划,嘻嘻地发笑。果错不笑,果错将来是要当家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那神态,已经很有些庄重自持的味道了。
“果错,给妈妈敬一碗酒。”泽玛吉说。
果错就拿起木碗,把满满的苦艾酒端到采尔珠面前。
采尔珠仰起脸,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候,陆洁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前闪了一下。
耳坠,采尔珠戴着一对红玛瑙耳坠!
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到的他的哦耶,不也是戴着红玛瑙耳坠么?
对呀,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到的他的哦耶,不也是这样的穿着么?
陆洁终于理出些眉目了:于潮白到吉玛山要找的人,十有八九是这个采尔珠。
陆洁到吉玛山来的时间挺巧,赶上了吉玛人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