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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部分

约翰·克利斯朵夫-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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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特维廉哀(特字根本即姓之一部分)所表示的出身完全不同。
 
    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女儿,叫做安多纳德,一个是儿子,叫做奥里维,比安多
纳德小五岁。
    安多纳德是个美丽的褐发姑娘,一张法国式的妩媚而忠厚的小圆脸,眼睛很精神,
天庭饱满,下巴很细气,小鼻子长得笔直,——好似一个法国老肖像画家所说的,是〃那
种清秀的,很有格局的鼻子,有种微妙的小动作,使她显得神情生动,表示她说话或听
人说话的时候心中很有点儿细密的思潮〃。她从父亲那儿秉受着快乐的无愁无虑的脾气。
    奥里维是个淡黄头发的娇弱的孩子,身材跟父亲一样矮小,性格却完全不同。小时
候不断的疾病大大的损害了他的健康;虽然家里的人因之格外疼他,但虚弱的身体使他
很早就成为一个悒郁寡欢的孩子,爱幻想,怕死,没有一点儿应付人生的能力。天生的
怕见人,喜欢孤独,他不愿意和别的孩子做伴,觉得和他们在一起非常不舒服;他讨厌
他们的游戏,打架,尤其受不了他们的凶横。他让他们打,并非因为没有勇气,而是因
为胆怯,不敢自卫,怕伤害别人;要不是靠着父亲的地位,他可能被小朋友们磨折死的。
他心肠很软,灵敏的感觉近乎病态:随便一句话,一个同情的表示,或是一句埋怨,就
能使他大哭一场。比他健全得多的姊姊常常嘲笑他,叫他泪人儿。
    两个孩子非常相爱;可是性情相差太远,混不到一块儿。他们各过各的生活,各有
各的幻想。安多纳德越长越美;人家告诉她,她自己也知道,心里很高兴,编着些未来
的梦。娇弱而悒郁的奥里维,一接触外界就觉得格格不入,便躲在他荒唐的小脑子里去
胡思乱想。他象女孩子一样需要爱别人,也需要别人爱他。既然过着孤独生活,不跟年
龄相仿的同伴往来,他便自己造出两三个幻想的朋友:一个叫做约翰,一个叫做哀蒂安,
一个叫做法朗梭阿;他老是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从来不跟周围的人在一起。他睡得很少,
空想极多。早晨,人家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他往往把赤裸的两腿挂在床外,出神了;再
不然他会把两只袜子套在一只脚上。双手浸在脸盆里,他也会出神的。在书桌上写字或
温课的当口,他又会几小时的胡思乱想;随后他忽然惊醒过来,发觉什么也没做。在饭
桌上,人家和他说话,他会吃了一惊,过了两分钟才回答;而回答了半句又不知自己要
说些什么。他迷迷懵懵的听着自己的念头在胸中窃窃私语,过着内地那种度日如年的单
调的岁月,被一些亲切的感觉催眠了。——空荡荡的大屋子只住了一半;有的是可怕而
挺大的地窖和阁楼,上了锁的神秘的空房,百叶窗都关了,家具,镜子,烛台,都遮着
布;祖先画像上的笑容老是在他的脑子里;还有帝政时代的版画,题材都是轻佻的与有
德的故事。外边,马蹄匠在对门打铁,锤子一下轻一下重,呼吸艰难的风箱在喘气,马
蹄受着熏炙发出一股怪味道;洗衣妇蹲在河边捣衣;屠夫在隔壁屋子里砍肉;街上走过
一骑马,蹄声得得;水龙头轧轧的响;河上的转桥转来转去,装着木料的沉重的船,被
纤绳拉着在铺得很高的花坛前面缓缓驶过。铺着石板的小院子有块方形的泥地,长着两
株紫丁香,四周是一大堆风吕草和喇叭花,临河的平台上,大木盆里种着月桂和开花的
榴树。有时邻近的广场上有赶集的喧闹声,猪叫声,乡下人穿着耀眼的蓝色上衣。
星期日在教堂里,歌咏队连声音都唱不准,老教士做着弥撒快睡着了;全家在车站大路
上散步,一路跟别人(他们也以为全家散步是必不可少的节目)脱帽招呼,——直走到
大太阳的田里,看不见的云雀在上空盘旋,——或者沿着明净的,死水似的河走去,两
旁的白杨瑟瑟索索的发抖;然后是丰盛的晚餐,东西多得吃不完;大家头头是道,
津津有味的谈着吃喝的问题;因为在座的都是行家,而讲究吃喝在内地是桩大事,是名
副其实的艺术。大家也谈到商情,说些笑话,还夹着一些关于疾病的议论,牵涉到无穷
的细节而这孩子坐在一角,不声不响象头小耗子,尽管咬嚼,可并不怎么吃东西,
拚命伸着耳朵听。他把大人的话句句听着,凡是听不大清的,便用想象去补充。象旧家
的儿童一样给几百年的印象刻得太深了,他有种奇特的天赋,能够猜到他还从来不曾有
过而不大了解的思想。——还有那厨房,充满着神秘的血腥和各种味道;老妈子讲着奇
怪而可怕的故事最后是晚上,蝙蝠悄悄的飞来飞去,妖形怪状的东西教人害怕,那
是他明知在这座老屋子里到处蠢动的,例如大耗子和多毛的大蜘蛛等等。随后是跪在床
前的祈祷,根本不听自己说些什么;隔壁救济院里响起声音不平匀的钟声,那是女修士
们睡觉的钟;——然后是雪白的床,给他躺着做梦的岛
    一年最好的时节是春秋两季在离城几里的别庄中过的日子。那边,一个人都看不到,
尽可以称心如意的幻想。象多数小布尔乔亚的子弟一样,两个孩子是不跟平民接触的,
他们对仆役和长工还有点儿恐惧,有点儿厌恶。他们秉受了母亲的贵族脾气,——其实
主要是布尔乔亚脾气,——瞧不起劳力的工人。奥里维成天气在一株槐树的枝头读着奇
妙的故事:美丽的神话,缪查或奥诺埃夫人的童话,《天方夜谭》,或是游记体的小说,
因为法国内地的青年常常渴想遥远的世界,做着漫游海外的梦。一个小树林把屋子遮掉
了,于是他自以为在很远的地方。但他知道离家很近,心里很高兴:因为他不大喜欢独
自走远,他已经在大自然中迷失了。四周尽是树木,从树叶的空隙里可以看见远处黄黄
的葡萄藤,杂色的母牛在草原上啮草,迟缓的鸣声冲破田野的静寂。尖锐的鸡啼在农庄
间遥相呼应。仓屋里传出节奏不匀的捣鐰E声。成千成万的生灵在这个恬静的天地中活跃。
奥里维不大放心的瞧着一行老是匆匆忙忙的蚂蚁,满载而归的蜜蜂象管风琴的管子一般
轰轰的响着,漂亮的蠢头蠢脑的黄蜂到处乱撞,——所有这些忙碌的小虫似乎都急于要
到一个地方去哪儿呢?它们不知道。无论哪里都好!只要是到一个地方奥里维
处在这个盲目而满是敌人的宇宙内打了一个寒噤。他象一头小兔子,听到松实落地或枯
枝折断的声音就会发抖花园的那一头,安多纳德发疯似的荡着秋千,把架上的铁钩
摇得吱格吱格的响,奥里维听到这个才放了心。
    她也在做梦,不过依着她的方式。她成天在园子里搜索,又贪嘴,又好奇,笑嘻嘻
的象画眉般琢些葡萄,偷偷的采一只桃子,爬上枣树,或是在走过的时候轻轻摇几下,
让小黄梅象雨点似的掉下来,入口即化,跟香蜜一样。再不然她就不顾禁令去采花:一
眨眼她就把从早上起就在打主意的一朵蔷薇摘到手,往花园深处的夹道中一溜。于是她
把小鼻子竭力往醉人的花心中嗅着,吻着,咬着,吮着;随后把赃物揣在怀里,放在她
不胜奇怪的眼看在敞开着的衬衣底下膨大起来的一对小乳房中间还有一件被禁止的,
挺有意思的乐事,就是脱了鞋袜,赤着脚踏在小径的凉快的细砂上,潮湿的草地上,踩
在阴处冰冷的、或是给太阳晒得滚热的石板上;再不然她走入林边的小溪,用脚,用腿,
用膝盖,去接触水,泥土,日光。躺在柏树荫下,她瞧着在阳光中照得通明的手,心不
在焉的尽吻着细腻丰满的手臂上象缎子一般的皮肤;她用蔓藤和橡树叶做成冠冕,项链,
和裙子,再加上蓝蓟,红的伏牛花,和带着青的柏实的树枝作点缀。她把自己装成一个
野蛮的小公主。然后她自个儿绕着小喷水池跳舞,伸着胳膊拚命的打转,直转到头晕眼
花,才往草地上倒下,把脸钻在草里,莫名片妙的纵声狂笑,不能自已。
    两个孩子就是这样的消磨他们的日子,只隔着几步路,却各管各的,——除非安多
纳德走过的时候想耍弄一下兄弟,抓一把松针扔在他鼻子上,或是摇他的树,威吓他要
把他摔下来,或是冷不防扑在他身上吓他,嘴里叫着:“呜!呜!”
    她有时拚命要跟他淘气,哄他说母亲在叫他,要他从树上爬下来。赶到他下来了,
她却上去占了他的位置不肯走了。于是奥里维叽叽咕咕,说要去告她。可是安多纳德决
不会永远待在树上:她连安静两分钟都办不到。爬在树上把奥里维戏弄够了,气够了,
看他快要哭出来了,她就爬下来,扑在他身上,笑着摇他的身子,喊他〃小傻瓜〃,把他
摔在地下,拿一把草擦他的鼻子。他勉强挣扎,可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他仰天躺着,一
动不动,象条黄金虫,细瘦的胳膊被安多纳德结实的手按在草地里,装着一副可怜的屈
服的脸。这时安多纳德忍不住了,看着他打败而认输的神气放声大笑,突然把他拥抱了,
撒手了,——但临走仍不免用一把青草塞在他嘴里表示告别,那是他痛恨的,只得拚命
的吐,抹着嘴巴,愤愤的叫嚷,她却笑着赶紧溜了。
    她老是笑着,夜里睡着的时候还在笑。奥里维在隔壁屋子里醒着,正在编故事,听
到她的傻笑和在静悄悄的夜里断断续续的说梦话,常常吓了一跳。外边,风把树吹得簌
簌的响,一只猫头鹰在哭;远远的,在树林深处的农庄里,狗狺狺的叫着。在半明半暗
的夜色中,奥里维看见重甸甸黑沉沉的柏树枝象幽灵一般在窗前摇曳,那时安多纳德的
笑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笃信宗教,尤其是奥里维。父亲公然反对教会的言论使他们听了骇然;但
他让他们自由;骨子里他象多数不信教的布尔乔亚一样,觉得有家族代他信仰也不坏:
在敌方有些盟友总是好的;将来的事,我们也没把握。并且他虽不信教,还是相信有神
的,预备到必要的时候把神甫请来,象他父亲一样办法:那即使不会有什么好处,也不
见得有害;一个人不一定因为相信家里要着火才去保火险的。
    态的奥里维很有点神秘的倾向。有时他觉得自己不存在了。又温柔,又轻信,他需
要一个依傍。平日忏悔的时候他体验到一种痛苦的快感,觉得把自己交托给无形的朋友
非常舒服;他老是对你张着臂抱,你可以尽情倾诉,他什么都懂得,什么都原谅;在这
种谦卑与爱的空气中洗过了澡,灵魂净化了,得到了休息。奥里维觉得信仰这回事那么
自然,不懂别人怎么会怀疑;他想,那要不是由于人家的恶意,便是上帝特意惩罚他们。
他暗中祈祷,求上帝开恩,点醒父亲。有一天在乡下参观一所教堂,奥里维看见父亲划
了个十字,不禁大为快慰。在他心中,《圣徒行述》是和儿童故事混在一起的。他小时
候认为两者都一样的真实。童话中嘴唇破裂的史格白克,多嘴的理发匠,驼背嘉斯伽,
他都是很熟的;在乡间散步的时候,他常常留神找那黑色的啄木鸟,嘴里衔着觅宝人的
神奇的草根,而迦南与福地,经过儿童的想象也就成为皮尔乔或贝里①区域的地方了。
当地一个圆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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