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较劲-孙睿完整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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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兵宁可让她妈闲着也不愿让她做这种事情,出屋把书扔进垃圾道。
吃了没两口饭,何建国开门见山:〃你在北京靠什么活呢?〃
〃上班。〃何小兵眼睛盯着电视。
〃上什么班?〃何建国看着盘子里的菜。
〃上能养活自己的班!〃
〃要是你姥爷不出事儿,你就一直在北京待下去了,也不跟家里联系?〃
〃你不也一直不跟我联系吗?〃
〃我们联系你了,是你拒绝和我们联系,难道你一点儿都不需要家庭的温情吗?〃
〃现在我回来了,你想让我怎么着啊?〃
〃我不想让你怎么着,你对退学这事儿后不后悔?〃
〃都哪辈子的事儿了,不用提了。〃
〃看来你还是后悔了。〃
〃我困了。〃何小兵啼里秃噜吃完了一碗菜汤儿泡的饭,嘴里还没嚼干净就起身离桌,进了自己屋。
何建国放下筷子,跟了进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长大了,对生活该有成熟的认识了,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你对社会的看法,但是你让我失望了,除了'我困了',我就没听你说过别的。〃
〃我都困了,你想让我说什么,要不然你在这儿坐着,一会儿听我说梦话。〃何小兵躺在床上。
〃你很让我和你妈失望!〃何建国留下一句话出了门。
何小兵不想辩解,他只图在家的这几天能清净些,因为一旦聊上什么事儿,肯定聊不到一块儿去,往往会戗戗起来,两败俱伤。他也觉得,成长是长给自己的,不是长给别人看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外人能不能看到无所谓。
何建国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又去上班了。他在市群艺馆工作,从普通干事,一点点往上升,现在是副馆长了,再有一年多就该退休,没有转正的希望了。何建国本人也不想承担太多工作责任,已经到这岁数了,平安退休即可。
何小兵的妈妈四处找那本被何小兵扔了的书,问何小兵看没看到,何小兵说没有,并叮嘱她妈别干那些不靠谱的事儿,最后吃亏上当的是她自己。何小兵的妈说她心里有谱。
何小兵的妈等太阳过了正晒的时候又出去了,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出去一趟,为晚饭做准备。
晚饭又将是何小兵面对各种提问的时刻,为了避开这一时刻,何小兵决定现在就回北京。他收拾好东西,把那张存了十万块钱的银行卡放在桌上,留了一个条:这里的钱,你们花吧,在北京这么多年,挺愧对你俩的,钱不是邪道来的,放心花,我还有,密码是咱家的邮编。
何小兵觉得还是不告诉父母他中奖的事儿,因为如果没有这次中奖,他可能连吃饭都是个问题,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让他们去想象他在北京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吧。
何小兵坐上返京的大巴车。汽车驶离车站的那一刻,何小兵的心里涌起一阵伤感,想起了姥爷。虽然姥爷没了,但是他曾经的存在,还是影响着活着的人。
为了不让自己陷得太深,何小兵掏出手机玩儿,玩着玩着,手机屏幕上突然落了一滴眼泪,这时,何小兵发现自己哭了,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还好,他坐在最后一排,车上的乘客不多,他可以鼻涕眼泪肆意横飞。
何小兵感觉这次回了一趟老家,自己长大了。不经历生老病死,人不会长大,只经历一次,也不足以长大,他知道自己且得长呢。
同样陷入困境的还有安威,在第二次参加选秀节目后,他获得亚军,签了公司,天天出现在报纸上,以为能好好做张专辑,没想到公司容不得他喘口气儿就安排他去各地商演,赚足了一轮钱,才开始录专辑。在选歌上,安威自己做不了主,一切都是公司说了算,完全从市场出发,不顾他个人喜爱。专辑录好,安威又被公司迫不及待地安排了第二轮巡演,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机场、化妆、演出、吃饭、睡觉、再去机场。折腾下来,公司赚了不少钱,安威只拿了小头儿,刚够在北京安家的。
安威搬进新家,叫何小兵去玩儿,两人喝着酒,聊了很多。
二人沉默,同时端起酒杯,碰了一下。
〃你说特二B的梦想算梦想吗?〃何小兵放下酒杯说。
〃操,算吧!〃安威点上一根烟。
〃不能算。〃
〃为什么?〃
〃梦想是高贵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可是我们都曾经有过二B的梦想。〃
〃所以我们并不曾有过真正的梦想。〃
两人又沉默了,端起杯,喝酒。
也许只有过去才是美好的,他们开始诉说自已无忧无虑的过去,沉醉在那个永远是蓝天白云的时代里。但无论怎么样,永远会有十八岁的少年,那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年纪,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从父母的兜里掏出钱,带着他的梦,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看着自己的梦是否还带在身上就够了。
梦要要么变成现实,要么让人醒来,而何小兵难受就难受在他介于两者之间。他甚至觉得,安威也比自己幸运,因为安威至少只有一条路摆在面前,往前走就行了,而他仍得面临选择。
踌蹰解决不了问题。何小兵不想继续在家蹉跎下去,他买了一辆车,决定出去走走,试图把心里的苦闷靠可能看到的人和物转移掉。
何小兵开着车去了自己的大学。如今的大学已经不像校园,像一个高科技企业,国旗、党旗、校旗,三面旗帜迎风飘扬,在太阳的照射下,大楼能发光,像透明的。全是落地窗。
正是课间,学生们走在校园里,都在打手机,有说有笑的,电话那头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不跟身边的同学说笑呢?校电台还在放着音乐,音乐是给学生听的,但仍是那种讨好校领导的歌 。
何小兵开着车不知不觉到了家属区,夏雨果的家就在这里,但是何小兵并不知道夏雨果的家住哪个楼门,他开着车兜了一圈,停在空场,点上一根烟,思念起夏雨果。人不在一起了,反而会想念。这时候何小兵的心底涌起夏雨果的种种好处,对自己当初的举动后悔不已,这回给了那个一直追求夏雨果的男生可乘之机,希望他把握不住。
抽完烟,何小兵把车开出家属区,停要足球场旁,下了车,往场地里走,并不想踢球,只想进去看看,却在门口被拦下。
“哪儿的?”看门大爷在何小兵身前伸出胳膊。
“二系的。”何小兵报上自已当初的那个系。
“在校生才让进。”大爷说。
“我就是在校生啊,我刚从宿舍过来。”何小兵说。
“你眼角都有褶了,还在校生呢!”大爷笑着说,“你蒙不了我。”
这时候过来几个一看就是小孩的人,顺利进了操场。
“你比他们至少大五六岁。”大爷自信地说。“我这眼睛可毒!”
何小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老了,别人比自己更容易发现这个真相。何小兵心里感谢这个大爷,如果没有他,何小兵还以为自己是当年在这里上学的少年。
何小兵回到车上,开到一所摇滚学校转了一圈。校园里都是一些像是从农村来的小孩,虽然人不可貌相,但相貌有时候真的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些人永远成不了摇滚明星,看着也不像有什么思想,也许他们只是一些时尚的追随着,认为这个时髦、好玩儿,就选择了,根本没考虑是否适合自己。
何小兵回想自己的少年时代,也是在这种盲从中度过的。上中学的时候,班里流行打乒乓球,他就买了拍,下了课就去水泥案子上打;后来又流行掰腕子,他又买了一对哑铃,天天在家练劲儿;再后来男生又流行比谁引体向上做得多,何小兵仍参与其中;再往前想,小学的时候,围棋、集邮、何小兵也都参与过,但都没长性。那么弹吉他是不是也这样呢,只出于一时的兴趣,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事情呢,何小兵想不出来。
何小兵开着车,沿着街边溜达。路旁有很多小店,店主都是外地人,经营很小的买卖,他们背井离乡,为了谋生来到北京,也挣不到太多钱,生存环境很艰苦,甚至也把孩子带来,孩子们在简陋的房屋里打闹嬉笑——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在活着,而且活得挺好,有声有色,脸上带着何小兵羡慕的满足。
何小兵觉得自己应该学会全方位地看待生活,就像只吃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再好,对健康也无益。况且这种东西本身并非完全健康,只是口味暂时适合何小兵而已,生活同样如此。
何小兵想起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或许从这样的生活中,能获得新的意义。
何小兵开始买菜做饭了。菜贩一看他就不像经常买菜的,在他身上多挣了几毛钱,何小兵知道他们不是在秤上捣了鬼,就是提高了菜价,为这点钱犯不上跟他们废话,拎着菜回家了。
电梯里,一个长发少年,一脸对什么都不屑的表情,戴着耳机,音量之大,让何小兵听着都觉得闹,不光音量大,听着音乐也噪,鼓的镲片声和吉他声掺杂在一起。
少年盯着电梯的门,目不斜视,一手拎着一份炒饼,装在塑料袋里——这样能省一个餐盒的钱——塑料袋里有一层雾气,看得出炒饼是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另一只手攥着一双一次性筷子。
何小兵看着这个少年,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少年觉察到何小兵在看他,用余光恶狠狠地瞟了何小兵一眼,电梯门开了,他出去了。
何小兵恍惚觉得,刚才下电梯的那个少年,就像过去的自己下了车,而现在的他还要继续坐车往前走。
回到家,何小兵蒸饭洗菜切菜炒菜一通忙,给自己做了四菜一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看着这些从自己手时鼓捣出来的菜,何小兵来了胃口,风卷残云。
吃完饭,洗了碗,何小兵收拾好厨房,去扔了垃圾,敞着的门,和一个中年女人相遇。她看了一眼拎着垃圾袋的何小兵,又看了一眼敞着的门,问道:“你是新搬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的?”何小兵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
大妈说:〃你做饭,以前那住户,没听屋里出过做饭的动静,光放些鬼哭狼嚎的歌 了。”
何小兵隐隐觉得,生活在发生变化,但这处变化好还是不好,他拿不准。突然想去教他吉他的那个老头家坐坐,或许会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启发,于是打了电话,老头儿正好在家,说你来吧。
何小兵开车到了老头儿家,自从上回买完琴,就没再来过。老头儿家没什么变化,只是何小兵拖鞋的时候,发现鞋柜里多了几双女鞋。
何小兵坐下,有些陌生,希望老头儿能问他点儿什么,聊开了就不拘束了,但老头儿并不问何小兵最近的情况,似乎对他的事儿很了解。桌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茶具,老头儿正准备泡茶。
“想吃什么水果就自己拿。”老头儿拿出茶叶,烧上水说。
何小兵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卧室传出一些动静,像是有人。
“您家有人啊?”何小兵问。
“对,你认识。”老头儿拿出一把紫砂壶说。
何小兵以为是某个玩儿乐队的,正好在老头儿家做客,但从卧室出来的人让何小兵大吃一惊,是顾莉莉,穿着居家的衣服。
“你先坐着,我把衣服叠好,屋里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