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作者:豆豆-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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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是判若两人,他的眉毛、胡须和头发全白了,面容清瘦,脚步迟缓,一副大病不愈的模样。失去儿子的悲痛给老人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老人干枯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一点水份了,只有哀伤。
宋一坤的心骤然揪了一下,心情更加沉重了,愧疚、同情、惋惜,什么滋味都有,他像罪人一样看着老人,甚至不知道应该对老人说些什么。
“你是宋一坤吧?”方老伯有些迟疑地问。
“是我。”来一坤上前扶住老人,又介绍道,“这是夏英杰,和子云是同事,都在报社工作。”
“哦,”方老伯连连点头说,“听说过,我去油田的时候听说过。”
宋一坤问:“方大娘呢?”
“让老二接到县城去住了。”方老伯说,“你大娘身体不好,家里没敢让她去油田,怕她受不住,可她还是大病了一场。这儿天家里不断有人来,都是子云的朋友,也有报社的记者。我怕她再受刺激,让老二把她接走了。”
宋一坤问:“您还记得叶红军吧?那个北京人。”
“记得,记得。”方老伯答道。
宋一坤说:“叶红军有事不能来,托我给您带了点东西,请您原谅,有机会他一定亲自来看您。”
听到“宋一坤”和“夏英杰”两个名宇,桌旁的两位青年显得非常感兴趣,也站起来上前招呼。经过介绍,这两位都是北京诗人,一位笔名叫“古峰”,一位笔名叫“河川”。其中古峰还在玉南油田见到过江薇,并且一起去黄河滩打猎。
方老伯安排出租车司机在东厢房休息,让女儿准备午饭,自己陪客人说话。他向宋一坤介绍了去五南油田处理方子云后事的情况,怎样接到了电报,怎样受到了报社的接待和公安局的询问,怎样带回儿子的骨灰撒在小青河里。
老人哽咽地讲着,而宋一坤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有一段话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的意识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着老人的这段话——
“警察让我看了录像,太惨啦,脸上、身上。地上全是血呀,法医说他是坐在椅子上朝脑门开了一枪,人倒了,椅子也倒了”
宋一坤仿佛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这时,夏英杰问了一句:“那后来呢?那个骗子抓到了没有?”
方老伯摆摆手说:“人没抓住,可是钱退出来了,六百万哪。照这么一算,他自己还赔进去了两百万,这叫什么事儿哟。
开始我也不信,后来我那丫头给我念了报纸我才信。”
“那报纸还在吗?”夏英杰问。
“在这儿。”方老伯起身说,“我去给你拿。”
报纸的第三版刊登了这条消息,夏英杰看过之后把报纸递给宋一坤。
文章的醒目标题是——《警方攻势强大,案犯秘密退赃》。文章写道:云阳公司案件的案犯在警方强大攻势的威慑下惊慌失措,以秘密方式主动退还了全部六百万元的赃款。案犯打电话给安河晚报社,告之赃款存放于北京市某家银行,报明了户头、密码和钥匙的寄存处。经有关部门查证确属事实,不久这笔赃款将全部退还给受害人。据查,秘密电话是从巴拿马国打出的,声音及通话方式均经过技术处理,由此推断,云阳公司案件可能有国外黑社会背景
诗人古峰见宋一坤看完了报纸,便指了指桌上的报纸搭话道:“这真是一场让人不可思议的闹剧,赔进去两百万还不得安宁,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真是看不透。”
方老伯看着宋一坤说:“子云留下一份遗书,上面只写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对不起父母亲人了。第二句是:还不起钱,用专利抵账了。第三句是:文稿交给夏英杰处理了。”
宋一坤说:“老伯,子云不欠我的钱了,相反,专利增值的部分还要归还给您,那是子云的钱,但是卖出专利需要一个过程。子云生前委托夏英杰为他出版四本诗集,并且为他写一部人物传记,那是子云对夏英杰的信任,那么出书的费用就由夏英杰负担。当然,如果他的诗集有盈利,我们会如数给您的。”
夏英杰说:“另外,出书的事还要征求子云一些朋友的意见,照顾到他们的感情。”
古峰说:“我们那些朋友商量过由大家出钱为子云出版诗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大家寄托感情的一种方式。我们一直想与夏小姐联系上,今天能在这里见面直接商量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夏英杰说:“经费的问题不谈了,如果你们能提供一些联络地址,接受采访,帮助我把子云的传记写好,那我就非常感激了。”
古峰立刻取出自己的名片交给夏英杰。河川也递上名片说:
“只要是子云的事,帮什么忙都可以。你们打电话也行,来人也行,都是子云的朋友嘛。”
方老伯感激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哪,子云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算没白活一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大家围着桌子吃了一顿家常饭。饭后,宋一坤将一个装有两千美元的信封和叶红军的两箱物品交给方老伯,经过再三解释,老人接受了。下午两点,宋一坤他们告别方老伯返回北京,同车的还有两位诗人。
返回的路上一直不顺利,经常堵车,就这样停停走走,进入北京市区时天已经黑了。宋一坤让出租车依次将两位诗人送回家,最后在天安门广场停下,夏英杰付清了车费。
宋一坤看着驶去的出租车心里想:如果自己确实被警方监视了,这个司机很快就会被人找去谈话,接着就是那两位诗人。
夏英杰问:“为什么在这儿下车?”她的意思是,已经黑了,应该先订旅馆,然后订机票。
宋一坤说:“我在想,你该回家去看看。火车站随时都能买到高价票,如果你今晚上车,明天就到玉南了。你这次回来总是个机会。”
“不,”夏英杰摇摇头说,“现在没有那种气氛。”
“我也这么考虑。”宋一坤说,“其实,我们现在谁都不便走动,所以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你不去玉南,我的意思是你直接回罗马,不必陪我回海口。”
夏英杰说:“这不合情理,容易使人产生问号。”
宋一坤说:“你和江该都出来了,罗马的公司没人怎么行?
这就是原因。意大利人是以旅游名义来的,总得花点时间摆摆样子,充其量在电话里用暗语报告谈判结果,决不会谈细节。我需要你赶在意大利人之前见到叶红军,为下一步叶红军顺理成章地来海口见我打基础。这一点很重要,忽视不得。”
夏英杰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夜色中的天安门广场在点点灯火的辉映下显得更美丽、更壮观了,人们悠闲地漫步、观赏,他们两人站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非常自然。
她问:“我对叶红军说什么?”
宋一坤说:“我委托意大利人向叶红军转达我的决定,我决定从承诺给叶红军的三百万酬金中扣除一百五十万,以此做为他对背叛所支付的代价。”
夏英杰说:“叶红军既然做了,就根本不指望再得到报酬,他听到这个消息不会有任何反应。”
“问题就在这儿,”宋一坤说,“你告诉他,他的反应要激烈、要气愤,要迫不及待地来海口找我理论。”
“你真那样做吗?”夏英杰问。
“这对他的前途有好处,总得先保脑袋。”宋一坤的语气不容质疑,而后淡淡地说,“如果不出所料,将来的场面应该是他的,咱们也不必在一时一地为他论长短。”
夏英杰会意,点点头。
宋一坤说:“如果叶红军得到意大利人的转告之后反应平淡,见到你以后再来海口,那就完全变味了,而意大利人的嗅觉非常灵敏。”
“我明白。”夏英杰说。
“就目前而言,整个局面就得劳你从罗马发号施令了。”宋一坤歉疚地说。接着,他向夏英杰布置了回到罗马后必须做的事情——
一、从现在起,叶红军不再介人江州工程,立即转入自身的、纯粹的商业活动。
二、通知叶红军,让他稳住“执行人”的情绪,重申我方的承诺,我们将在近期认为安全的时候付款,避免节外生枝。
三、通知孙刚,一旦维也纳的某家公司与他谈判资金及条件,要全部接受并执行。
四、产权交割后,立即请专家将皮革厂内除主办公楼之外的全部建筑炸平,清理干净。对收留下来的原皮革厂职工暂不做工
作安排,继续培训。
五、在股份公司董事会名单没有确定之前,王海和孙刚不得以任何借口来海口。在股份公司正式注册之前,王海和孙刚一同来海口。
六、江薇下一步重点办好四件事。一是采访方子云的诗友,搜集材料。二是调动社会关系,策划、出版、宣传方子云的诗集。三是以罗马文化公司的名义向马坊村捐款五十万元人民币,修建小学。四是代表宋一坤去上海见赵洪,还清三十万元的借款和利息,取回借据。同时去看望刘金龙,给他留下五千元钱。
“至于你自己,”宋一坤看着她的脸说,“你得平下心,静下气,把《遥远的救世主》写完,然后休息一段时间,准备写方子云。写方子云可得要点功夫,多一寸就曝光了,少一寸就没意义了,这事非你莫属。”
“听得出,你现在就开始划句号了。”夏英杰笑着说。但她笑得太假了,太失真了,她想装出一种淡然的豪气,却更使人感到辛酸、惨然。她生硬地笑着,而满眶的泪水早已将她的内心一展无遗。
宋一坤极认真地望了望满天的星斗,笑着神往地说:“不知道我能不能化成蝴蝶儿,像梁山伯那样。”
夏英杰怎么也没想到,从宋一坤嘴里居然会说出如此诗情画意的语言,而且有如此的想像力。她无法自禁地“哈哈”笑出声来,这次是真的笑了。
不知是宋一坤的洒脱感染了她,还是她从笑声中突然领悟了什么,她的神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她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完全忘了这个动作是否有失她一贯的仪态和风度,她压抑着欲喊欲叫的声调低沉地说:“他妈的,我这是怎么了?悲悲戚戚的。我得振作起来,得像个宋一坤的婆娘。”
在宋一坤的记忆里,这是他从夏英杰口中听到的第一句粗话。
五
宋一坤又回到了海口,又回到了那间寂静的、只有六十平方米的天地,每天依旧是读书、看电视、下棋,枯燥而有规律。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时事动态,研究政治、经济、文化。从时间上看,他估计叶红军该来了。他很珍惜这个朋友,并对叶红军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这天中午,宋一坤照例去楼下不远的一家小饭馆里吃午饭,他要了一碗四川风味的麻辣面条,坐在门口简易棚下的小板凳上,正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地一怔,停住了挑面条的动作,随即笑了,头也不抬地说:
“假洋鬼子来了?”
来者果然是叶红军,西装革履,提一只精致的黑色皮箱,他将箱子放到地上,顺手拉过一只板凳在宋一坤对面坐下,笑着说:“敢不来吗?”
“刚下飞机?”宋一坤问。
叶红军点点头,然后朝饭馆里喊道:“老板,下一碗面条,要大碗的。”
宋一坤赶紧加上一句:“记我账上,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