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园-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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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水车的匠人家住在城南最南头儿,李薇带着自己画的草图,坐着马车,去那位工匠家里。
城南在宜阳县城之中,算是贫民区,在主街上并不太显,但是一转进小巷子,与其它区域的差异立刻显现出来,道路坑洼不平,两边砖墙陈旧风化,院门油漆剥落,去年在院中种植的梅豆角之类,干枯的藤蔓还仍然留在墙着,随着春风摇摆。
偶尔有几个玩闹的孩子,从马车边儿经过,李薇从车窗缝中看到他们的衣着,布衣粗衫,有的还打着大块儿的补丁。
按周府小厮给的地址,找到那户人家,门户院墙都与这巷子之中其它人家无二。唯一的是门前堆着的刨花锯沫,以及里面传来的木锯的声音,显示其家与其它住户不同。
李薇下了马车,方哥儿上前叫门,片刻里面传来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谁呀?”
方哥儿在门外喊了一声,“作物件儿的”
院中脚步声愈来愈近,掉了漆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短打装扮,头戴半旧布巾,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内,面膛微黑,手双手粗糙,衣衫上还粘着锯末。
方哥儿忙说明来意,又问,“梅师傅可在家?”
那人将众人往院中让,“我爹病了,床上躺着呢。有什么事与我说也一样。”
这家的院子倒不小,墙角摆放着一些未解的粗圆木头,另有两个木工架台,以及象墨斗刨子等等。
这男子领他们进院中,进屋拎出一个黑粗瓷茶壶来,憨厚笑道,“请问你们要做什么物件儿?”
顿了下又道,“精细的物件儿可不成,你们最好去木匠铺子。”
李薇原本想着老匠人病了,是不是要改日再来,听他这样说,倒是一副老实心肠,便笑道,“不是很精细的物件儿。是水车。”
梅大郎脸上一松,道,“成,成水车能做。不知道这位小姐要做多大的?”
李薇把自己画的草图拿出来,麦穗接过铺在桌上,“你先瞧瞧这种样式的能不能做出来?”
屋内有咳嗽声响起,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水车有啥难做的。你是哪家的丫头小瞧我梅老头。”
梅大郎赶忙赔了罪,转身进了西边偏房,片刻里面响起他的声音,“爹,你病还没好,这,这又是犯哪门子倔”
一阵趿着鞋子的踢踏声过后,一个身着洗得发白衣衫的老汉出现在西屋门口,花白的胡子吹着,“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弄的啥新鲜花样的水车”一边向众人走来。
梅大郎脸上发急,却不敢多说什么,扶着梅老汉向众人赔笑,“李家小姐别见怪,我爹一辈子做水车无数,还没,还没他做不出来的呢。”
李薇站起身子,向老汉略行晚辈之礼,才摇头一笑,“不碍,梅老师傅能做,那可真省得我们多跑腿了。”
方哥儿帮着把椅子摆正,梅老汉坐了下来,先将主仆五人打量了一番,疑惑,“你姓李?”
“是啊。”李薇不觉得自己姓李有什么不对,而且也不认为自家已出名到宜阳县人人皆知的程度了。一念未完,只听梅老头咳了几声,又问,“是城西李家?知县大人的小姨子?”
李薇惊奇,“老伯伯怎么猜出来的?”
梅老头哼一声,不说话,低头去看她那张草图。这一声哼倒让李薇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外一向与人和善,没得罪过人呀青苗几个也面面相觑,均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
只有梅大郎赔笑着说了几句话,给众人添茶添水。
梅老头先看图纸时尚心不在焉,愈看愈惊奇,到最后,眼睛已睁得溜圆,花白的胡子因激动抖动的幅度愈来愈大。不时的斜李薇一眼。
李薇看这老头斜她,得意之余,也提起心来,生怕他看完之后,甩出一句不能做的话。
梅老汉将那三张图纸翻得哗哗作响,时而沉思,时而展颜。良久,才抬头,冲着李薇说了一句,“工钱加倍”
李薇愣了一下,这话是……,欢喜道,“老伯伯,这个你能做?”
梅老汉眼睛一瞪,似是对她的质疑很不满意。顿了一下,把头偏到一旁,哼道,“能做”尽管他说的笃定,可李薇从他的身姿语气中还是读出几分不确定来。
一面暗笑这老头的好强爱面子,一面起身行礼道,“那就拜托老伯伯了。”
梅老汉又哼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梅大郎连连向众人赔笑。扶着他进了屋,才悄悄和几人道,“家父就是这样的性子,李家小姐别介怀”
李薇摇头,又问了工期工钱等等。
李大郎谦意摇头,“工期工钱得等问过家父才知。他这几日略染风寒,大夫让他卧床静养,过两日有了准信儿,我去府上报给您。”
李薇点头。待出了院子,忍不住问他,为何梅老汉听说她姓李便猜出是城西李家知县大人的小姨子等等。
梅大郎先是不肯说,架不住青苗和麦穗几个追问,才将原由说了,“早几年,我们家佃过贺府的地,棉花田里生了虫,去您家买过药水。……后来我爹听说,您卖给别家的药水一斤只要一文钱,却收他一斤两文,害得他多花一个月的酒钱……自此便记您家和您了……”
李薇失笑,原来因头在这儿。便笑,“这么说来,水车我们多付一倍的价钱,也不算吃亏”
梅大郎赔笑说梅老汉只是在气头上,不会多收工钱的云云。
一行人出了梅家所在的巷子,转到主街上,便吩咐方哥儿去周濂的酒坊买两坛子酒,请他铺子里的伙计给梅老汉送过去。
方哥儿到周家铺子,进去买了酒,付了钱,交待的酒肆里的小伙计,便跑出来坐上马车问道,“五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薇想想,今儿倒没什么大事儿,便道,“去点心铺子买些糕点,咱们去二小姐家瞧瞧,二小姐极喜欢吃那家的云片糕。”
方哥儿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向点心铺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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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了糕点铺子,青苗和麦芽下车去买糕点,李薇坐在马车之中,从窗帘缝中打量街景。
青苗和麦芽进去点心铺子时,迎面从里面出来两个穿戴十分精致的丫头,后面跟着一个年约四旬的衣着简朴的妇人,只是那份气度让人无法忽视。青苗和麦芽双双侧身,有礼貌的给这主仆三人让路,一边记着方才李薇给交待要买的点心,“五小姐说要给二小姐买云片糕,给大小少爷买茧糖,给吴老夫人买豌豆黄。还给咱们少爷买……”
那三人过去之后,青苗和麦芽往点心铺子里走去,双方错身儿而过。
贺夫人原本没怎么留意这两个丫头,刚走了几步,疑惑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又疑视停在路边儿的马车。
方哥儿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赶车位上左顾右盼,忽然扫到这妇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家的马车看,忙向车内道,“五小姐,那个人盯着咱们的马车看,是不是认得的人?”
李薇本在靠着道路这一侧,听这话,移到靠街的那一侧,挑帘一看,大约三四丈开外立着的正是贺府大夫人与两个贴身的丫头。
不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放下车帘,“不认得”
秋月与春月本正走着,见夫人停下脚步,她们二人也停下来往那马车看,正巧李薇挑帘,二人看个正着。
尤其是那抹冷笑,让二人眉头大皱,“夫人……”
贺夫人这些日子心头郁闷不快,虽然下决心要将娘家内侄女许与他为平妻,但是总要等贺萧回来,这事才好办。另一方,本想着闲话传出去,李家总会有所动作,或是上门试探,或是使人中间儿传话。
却没想到,一个月多月过去,竟也是一丝音讯全无,这让她完全摸不着这一家的底子。
上次贺瑶回去,说到路遇李家五丫头的事儿,按说一个女子被人当街呛说订亲夫婿将要娶平妻之事,不说暴然而怒,最起码应有的吃惊愤怒却还是要有的,可从贺瑶的言语中,她感觉不到这个小丫头丁点的怒气。
但她并不认为李家这个小丫头如贺瑶口中的那般面软。若真是懦弱的人,当街哭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而刚才她那嘴角扯出的一抹冷笑,又让她觉得自己高看了她,也许并非那等心机深沉之人。
看看对面的茶楼,略作思量,转向秋月吩咐道,“去问问马车里可是李府的五小姐。若是,请她到对面茶楼一叙。”
说着便带春月上了马车,往对过的茶楼而去。
“小姐,人走了。”方哥儿看那主仆三人对着自家马车说着什么,直觉应该是小姐认识的人。贺府马车一动,他立刻报信。
转眼见秋月向这边儿走来,又赶忙道,“小姐,那丫头过来了。”
李薇自车窗缝中将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楚,淡淡“嗯”了一声。
“车内可是李府五小姐?”秋月行到车前,行礼问道。
李薇挑开车帘,淡淡道,“是我,有何事?”
秋月似是对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恭敬的道,“我家太太请五小姐到茶楼一叙。”
李薇一副了然模样。点头,“好。”虽然不知道贺夫人要说什么,可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探听内情的好机会。
从马车里下来,秋月在前面领路,李薇抬头仰望茶楼外侧,突然一笑,有些短兵相接的意味。而且……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缓步上了二楼,留麦穗三个在外头侯着,带着青苗进雅室。贺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侧脸对着窗子,二人进去,她手中的杯子刚端至半空,却似没发觉一般,手势顿也不顿,旁若无人的缓缓品茶,似乎已完全沉浸到茶香之中。
李薇淡淡一笑,越过秋月,自顾自的坐下,淡淡吩咐青苗,“去要一壶铁观音。”她摆着这样目中无人的姿式,自己总不能巴巴的跑到这里罚站吧?
贺夫人讶然转头,看见她,慈爱一笑,又怪两个丫头,“客人进来怎么不出声。”
李薇笑着扫过秋月春月。按她的性子,这会儿哪怕是碍与往日情面,也要说句无碍不妨的话。可,她却突然不想说这样的话,等着这二人的反应。
秋月春月赶忙上前赔罪,“请李家小姐恕奴婢们笨拙”
李薇轻巧的捏起一块茶点,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眉头一皱,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又抽了帕子,以帕掩口将已吃到口中的茶点吐出来,将帕子不动声色的袖入袖中。
才抬头淡笑,“无妨,你们下去吧。大夫人怕是有话要说。”李薇做这番动作时,余光打量着主仆三人。不动声色的给人难堪,她也会秋月春月两人眼中闪过不悦,齐齐看向贺夫人,贺夫人脸色也是一凛,贴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两下,两人才轻手轻脚的下去。
李薇叫的铁观音送了上来,青苗要替她倒,李薇摆手让她出去。自已伸手倒了一杯,将杯端子鼻下,轻嗅了下,“嗯,还好。”
轻啜一口,淡笑,“大夫人有话请讲。”
贺夫人自她进来便暗自打量她。说实话,先前虽然有过几次相遇,印象中不过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罢了。这一番不怯不懦,看似落落大方,实则已借着两个丫头给了她不动声色的反击。
此时她倒又是一副平起平坐的姿态,更让贺夫人不悦。不过,她随即淡笑道,“也无甚么特别的话。与你们家总算还有些渊源,街上遇见便请你来坐坐。”
李薇了然点头,“那便谢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