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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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在武汉的人得不着真实的消息;而陷于混乱中的湖南区委在被封锁的情况下,也无法立即
向中共中央报告。武汉纷纷传出消息,都说许克祥如何节节胜利,甚至说湖南给他全部控制
了;工农势力虚有其表,不堪一击云云。这些夸大性的风传,使武汉当局不敢贸然有所决定,
我们这些中共同志们也不敢对扭转湖南的局势存有甚么奢望。
中共中央政治局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悲愤,有的捶胸蹬足的说,湖南有四百多万有组织的
农民,三十多万有组织的工人,五千支枪以上的工农武装,还有几十万的农民梭镖队,竟会
束手待毙。难道湖南区委这样缺乏警觉性,没有想到夏斗寅的叛乱给予湖南的影响吗?难道
他们没有接到中央要他们提高警觉的通知吗?长沙城内也有上千支枪的工农武装,只要有戒
备,还可乘势解决许克祥,现在应严令湖南区委迅速削平许克祥部。有的则觉得在许克祥先
发制人的举动以后,反击恐已难操胜算;不如先弄清情况,再决定行动的步骤。
国民党的人士,从汪精卫一直到下层的干部,多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甚至不少人认为
这是中共闯出来的祸。他们埋怨中共,不及早切实纠正工农运动的过火行为,不约束他们侵
犯军人家属的行动,以致激成这次的事变。他们批评湖南工农组织虽然庞大,究竟是不堪一
击的乌合之众。他们不赞成国民政府出而制裁许克祥,以免失去军人的支持。这确是一个关
键所在,使所谓国民党左派暴露出其向右的倾向;他们似觉得除随着代表地主利益的军人们
走以外,是别无选择的。
对于鲍罗庭,马日事变无异是一颗正中要害的炸弹。他十分震惊,而又无可奈何。他向
中共中央政治局表示,现在事情是弄糟了,许克祥已经占了上风;如果我们发动反攻,这将
是一场战争;既无胜利的把握,又将增加武汉局势的危机。幸好唐生智还不赞成许克祥的行
动,许也表示仍然服从唐生智,因此还有转圈的余地。他提议由他会同国民政府的代表,前
往长沙先行调查,以期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傅能维持武汉的大局。我们的中央在无办法中,
也就只好接受了鲍罗庭这个建议。
鲍罗庭大约是在事变发生后的翌日,向国府要人们表示,长沙的事变不过是一个地方事
件,国府似乎要派大员前往调查,他愿偕同前往,设法平息双方的争执。国府要人们在无办
法中,认为这是一个差强人意的办法。于是武汉各报大肆宣传,“鲍顾问愿亲往湖南,调查长
沙事件”,成了安定人心的一帖药。可是许克祥表示拒绝,使鲍的长沙之行,也无法实现。不
到几天,武汉政府派往长沙去的调查团谭平山陈公博等,行至岳州,也被许克祥挡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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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祥这个实干军人,不理武汉政府那一套;以一不干二不休的精神,继续展开他的攻
势。他乘势联络了留驻湖南的五个团,一致反共。他进而占领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另行组织
了一个“护党委员会”,实行清共③;其做法与蒋介石在上海等地的行动如出一辙。他指派大
批土豪劣绅为清乡委员,协同军队,分赴各县,实行清乡,用比农民协会对付土劣还较残酷
的手段,来实行报复。
中共湖南区委在马日事变后,曾通令各县农民协会率领农民武装,向长沙反攻,声讨许
克祥;后因接到中共中央“应由国民政府和平解决”的命令,临时又发出停止进攻的指示。
平江浏阳一带的农民队伍因没有接到停止进攻的命令,依原计划向长沙逼进;但因步调不一
致,致被许克祥部所击溃。这件事后来成为中共内部的一个大争论。湖南区委说他们原持坚
决斗争的原则,但为中共的命令所阻止。而中央有些同志则指摘湖南区委书记李维汉等,没
有事先防范马日事变,是机会主义的表现。
五月二十九日,唐生智公开发表了转变态度的通电。他表示反共,电文中指出“湘省党
务悉为跨党暴徒及本党不良分子所操纵”。他一改向来容忍中共在湖南活动的态度,表面上是
受部属要求的压力和马日事变既成事实的影响;实际上似是大势所趋,他个人蕴藏于内心的
真意,到了可以表面化的时候。他仍希望捧着汪精卫反蒋,他的反共态度的表明,是否事先
得到汪的同意固是疑问;但汪从此采取向右转的态度,则是明显的事实。武汉整个局势的转
变,也以此为标志。唐生智再不是鲍罗庭的支持者,而是汪精卫门下“被夹攻中”的健将了。
正当中共遭受到严重的打击陷于被围攻的时候,共产国际的一份有名的电令,于六月一
日到达武汉了。这个电报是根据斯大林的意旨,打给鲁易和鲍罗庭的。其内容是:一、实行
土地革命,从下而上又从上而下的来没收和分配土地,但不要侵犯军官的土地;二、由党的
权力机关,纠正工农运动的过火;三、消灭现有的不可靠的将领,武装两万共产党员,和从
两湖挑选出来的五万工农分子,组织新军队;四、将新的工农分子安排到国民党中央委员会,
去代替原有的委员;五、组织革命法庭,由一位著名的国民党员任主席,来审判反动官吏④。
这份电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宣读的时候,所有到会者都有啼笑皆非之感;一致觉
得这是无法执行的。有的表示莫斯科太不懂武汉的情形了;现在如何谈得上制裁不可靠的将
领和武装工农?有的表示要实现这个电令中所说各节,那就非中共单独干起苏维埃不可。可
是莫斯科仍希望国民党左派和国民政府能干这些事。有的表示这个电报是太迟了,是在“放
马后炮”,为推卸共产国际的责任预留余地,其实,莫斯科对于湖南农民正在流血一事是应当
知道了的。我也曾表示现在武汉局势整个在右倾,国共合作的政策快要完蛋了,还幻想武汉
政府能干出这些伟迹出来,真是海外奇谈。鲍罗庭和威金斯基都曾确切表示,这个指示一时
无法执行。鲁易也在这个会议上表示了难于实现的看法。因此,会议一致决议,回电莫斯科,
告以无法立即付诸实施。
当时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想法,大致是依据共产国际维持与国民党左派合作的政策之下,
企图挽救已经笼罩着武汉的右倾危机。唐生智那时还采取两面派的态度,一面通电反共,一
面又向武汉国共两党要人表示不满许克祥的越轨行为;他自己要继续遵守孙总理的三大政策。
冯玉祥的态度还没有明朗化,我们还希望冯玉祥能支持武汉的左倾路线,汪精卫等人似也还
未完全走到反共方面去。因此,我们觉得莫斯科的调子唱得不合时宜,现在如果能做到维持
反蒋阵线,武汉不致公开分共,中共就只有在工农运动不继续受到摧残的条件之下,付出相
当让步的代价;来维持这个国共合作的局面。否则,只有根本改变这个政策,中共单独干起
来;不仅反蒋,而且反对武汉的动摇分子。
不料正在这个紧急关头,鲁易的一个不可理解的行动,使时局更形恶化。他事先没有与
任何人商议,将共产国际的机密电报,交给汪精卫看;并依汪的要求,送给他一个副本。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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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这个电报似是没有明了马日事变已使中共处于四面受敌的地位,以为鲍罗庭等还能左右
时局,所以电令鲁易和鲍罗庭指导中共奋起反击,以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不用说,这个
电报是不能向外公开的。鲁易本人并参加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这个电报,明知已复电暂不执
行,竟反而将这个电报交汪阅看,使人殊难理解其用意所在。
究竟鲁易为甚么这样做,当时我们觉得他是太过于“书生”了。他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一
直无法贯彻他的主张,不免使他苦闷。可是汪精卫老是敷衍他,同时汪的诚诚恳恳的外貌和
慷慨激昂的革命言词又是具有吸引作用的。鲁易本着他贯彻共产国际指示的天真愿望,很可
能没有看出汪的态度的转变,因而希望在汪的身上创造一些奇迹出来。他似也想在这个单独
的行动中,证明他主张的正确和鲍罗庭等人看法的错误。
可是汪精卫的反应却出乎鲁易意料之外。汪曾向他指出这个电报的内容违反当年的“孙
越宣言”;因为孙越宣言明确指出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均不能引用于中国;而这个
电报却是要中国走向共产。汪并将他所持有的副本,交给他周围的要人们传阅,并表示这证
明不是国民党不联俄容共,而是共产国际违反它的诺言,别具“消灭国民党之阴谋”。
鲁易这种异动在中共中央政治局讨论的时候,我们都非常愤慨。有的责备共产国际,为
甚么派鲁易这样不懂事的人来指导中国革命。有的指出一切事都被鲁易弄糟了。有的认为鲁
易这种行动不是极端糊涂,便是有意的叛行。我们觉得如果我们对外为这个电令作辩护,那
将是猝不及防的决裂;这决不是共产国际所希望发生的事。
自此事件后,鲁易和威金斯基等人立即在武汉消失了。大概是莫斯科急电他们迅速离开
武汉,一切交由鲍罗庭应付。可是鲍罗庭也显得垂头丧气,声言要到庐山去休养;并告诉我
们莫斯科将另派代表来指导中共工作。
中共中央受到这个打击,实在穷于应付;悲观失望的情绪随着增长起来,莫斯科对于我
们暂缓执行六月一日电令的要求,并未置答;对于鲁易的异动如何向外解释,也无任何指示;
似乎明白了它所寄望于武汉左派者,无论在理论上或在实践上,都成为笑料;它的代表鲁易
更幼稚得可怜的授人以柄,以致一切都难于措词了。中共中央既摸不清共产国际作何决定,
又不好贸然对外作何主张,显然处于动辄得咎的窘境。当时瞿秋白以健康为理由,也表示要
到庐山去休养。陈独秀先生认为莫斯科把事情弄糟,又无法善后;露出了消极的意向。其他
委员也有“屋漏偏逢连夜雨”之感。
至此,国共的分裂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马日事变和唐生智等人的态度使汪精卫等倾向
于分共,鲁易的怪行又供给了分共一个很好的借口。那时汪精卫虽尚未喊出分共的口号,但
文章的路数已是显明了;事实上也在逐步布置。他抓着真凭实据,振振有词;他似乎不是蒋
介石的尾巴,也不是唐生智的应声虫,而是为了挽救国民党而奋斗。
冯玉祥表明他联蒋反共的态度,使武汉政府的地位,更形不利;也逼使武汉的要人们步
蒋介石的后尘,实行分共。汪所标榜的和平分共和蒋的清共,在作法上与解释上虽有不同,
但其为反共则一。国共关系的破裂,在国民党看来,是对中共篡窃国民党的一种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