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文字精校版)作者:灰熊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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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地抬眼看着许平:“这个命令指明是给许平的,要由许平来打开。”
许平闻言也是愕然,他莫名其妙地从张承业手中接过公函袋,扫了一眼封口上的命令,立刻把它打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没有地图或是兵力、配属等资料。许平抽出纸才看了一眼,脸就腾地红起来。
这时身边的吴忠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是关于这次出兵的命令吗?”
“啊,是的。”许平来不及多想,随口答应着,就要把那张纸揣到自己怀里,却看见吴忠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吴忠脸上有些诧异,指着许平手里的纸,问道:“克勤不做一个简报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许平挥挥手里那张纸,故作轻松地答道:“不起眼的小事。”
“既是这次出兵的命令,”吴忠不解地看着许平,又低头盯着那张纸,道:“那再小的事也得做个简报啊。”
许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余光里发现屋内的参谋军官们都已经开始注意到两个人的谈话,纷纷向自己望过来。许平再一转头,看见张承业也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正威风凛凛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许平已经是汗流浃背,而且不仅仅是后脊梁骨发凉,额头上的汗珠也从皮肤下渗出来。他清清嗓子正试图开口说话,张承业已经问道:“是侯爷给你的机密命令么?”
许平很想说一声“是”,但是在张承业威严的注视下,没能把这个词脱口而出。此时旁边的吴忠更加奇怪,问道:“是不是命令里说,这个命令——这个有关出兵的命令,不能给营里其他的人看?”
那个“是”字在许平的喉咙里滚动着,但是无疑他已经错过表示肯定的最佳时机,因为张承业此时已经伸出手向着许平:“既然不是,那就把它给我。”
许平虽然心里试图抗拒,但是军队里长时间的训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他的身体也本能地对上官的命令作出反应。眼睛看着张承业把纸从自己手上拿过去时,许平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大脑里也是一片混乱,但是身体仍保持站得笔直,以一个军官的标准姿态挺立。
张承业飞快地扫视过那张薄薄的纸,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确实是小事,不过侯爷真的是很看重你啊。”
说完张承业就把那张纸折叠起来,顺手塞到他桌子上的其他一堆公文最下面,然后继续刚才的工作,这件小插曲仿佛就和没有发生一样。其他人闻言,纷纷向许平投来羡慕的一瞥。张承业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在心里暗自揣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战前得到镇东侯的亲笔勉励啊。
所有的工作都布置完毕,参谋军官们立刻告退,去计算行军、道路、消耗和运输等具体事宜。许平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等军官们都离开中军帐后,他又回到营帐里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承业的桌前,一声不吭地站着。
张承业靠在椅子背上,六十多的老将军显出一丝疲乏之态。他静静地揉了一会儿眼睛,又喝了口水,然后正襟端坐,抽出那张纸。但是他并没有立刻交给许平,而是拿在自己手中又看了一遍。
张承业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威严,不过许平注意到他叫的是自己的号,而不是官职:“克勤,使用新军通讯系统传输私信是违反军规的。”
许平垂头丧气地答道:“末将知道。”
“我知道你很清楚,不过,并不是你在违反条例。至于写这封信的人,”张承业不由得苦笑起来,把手里的纸塞进原来的袋子里,收到自己的箱子里:“她不属于新军,我想条例也是没法管到她的,真要追究责任恐怕要算到侯爷那里去。”
许平只有继续一声不吭。
“你没有刻意隐瞒,而是按照军规把这封违纪的信件上报给上官——也就是我,你做得很对。”张承业说出他的最终决定:“本将认为这件违纪的事并非十分急迫,也不算很严重,因此不会报告给军法官,本将会把这封信和相关情况直接报告给侯爷。”
许平把头垂得更低。虽然张承业的决定已经是对他最有利的,但是他仍然感到无地自容。张承业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许平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也不是现在,而是等我们这次出兵回来,那个时候我再去向侯爷报告这件事。”
许平感动地抬起头,发自肺腑地感谢道:“谢大人。”
张承业抚摸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对许平说道:“你知道,我从三十五岁就追随侯爷,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说到这里时,张承业看了一眼许平胸前的卓越勋章,似乎回忆起什么往事,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张承业继续把话说下去:“根据新军条例,过了六十五我就该致仕了。”
张承业很清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领兵。等回师以后,大概会安排一个宴会,规模不大,但都是多年的老兄弟。在宴会上,几乎从来不喝酒的黄石会敬张承业一杯酒,感谢他多年来的患难与共。类似的宴会张承业已经参加过好几次,现在终于要轮到他本人了。
“我效力这么多年总是有些苦劳的,”张承业拍了拍许平的肩膀,这拍打沉重的就像军营里的大炮那样有分量:“好好干,后生,有些话本将会替你去说的。”
“遵命。”许平重重地应了一声,他的感激之情比所有的大炮加起来还要重,“末将告退。”
张承业问道:“你去哪里?”
许平大声答道:“去和同僚们一起推演战局。”
“本将没有交代给你任务。”刚才张承业没有分配给许平任何工作,这让许平心里很是不安。张承业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笑道:“快去吧,保护好侯爷的家人。”
又一次见到黄姑娘的笑容时,许平心中所有的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前,黄姑娘在家里闷得坐不住,隔些天便上街散散心。这些日子,天天到了时候就溜出去,终于引起了黄夫人注意,便禁止女儿跨出家门。
听明白原委后许平连连抱歉,又问道:“今天怎么能出来?”
黄姑娘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我爹从山东回来了。”
“小姐怎么想起发公函给我?”
“我娘把我的盔甲收去了,没法混进军营了。”黄姑娘答道:“昨天我爹的公事多,一整天都在写公文。我帮着他整理了一天,顺便就写了一封信给你。”
“还盖上了练兵总理的大印?”
“是的。”黄姑娘面无愧色地答道。昨天黄石忙得不可开交,难得女儿特别热心地在书房里整整帮忙一天,公函袋大多是黄姑娘帮着封口的。黄石为此还大大夸奖她懂得帮父母做事。
“然后夹在发给长青营的命令中一起发来?”
“是啊。”黄姑娘被许平看得有些不自在,声音也低沉下去:“正好我爹有一批公文发去你们营,我就顺便把我的信夹在里面了。”
黄姑娘想见许平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打算送他一份礼物,另外则是计划偷偷给他报喜。昨天黄石才一回来,杨致远就到侯府报告新军操练情况,而金求德则跑来告状——告许平的状:许平擅自修改推演规则一事,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对金求德来说这根本不是秘密,他称黄石对许平的敲打根本不够,许平一点也没有接受教训。
当时黄姑娘躲在书房门外偷听,听见父亲对金求德的意见不置可否。而等金求德走后,黄石就和杨致远讨论起许平来:“你怎么看许平这个人?”
杨致远立刻答道:“很不错的年轻人,在教导队各项考核都是第一,这只能说有天份,但到小木营任职后,雷厉风行,这次演练小木营表现突出,属下认为战斗力已经超过水营、木营。这当然主要是张承业的功劳,但末将仔细问过了,许平也起了很大作用,他帮着张承业对条例中的缺漏不足加以修改,更迅速整理上报,最难得的是,许平参与各种修改时都经过深思熟虑,并全认真实检验过。不过新军里很多人看许平不顺眼,顺带连张承业也遭了殃,小木营辛苦整理出来的东西,除了小土营(山岚营)外其他各营根本不愿意推广,都说许平狂妄自大,毛还没褪干净就敢改大人您的条例,真不是东西。”
“比如什么?”
“比如张承业在小木营改进了队列轮替训练的条例,这个是许平协助完成的,演戏效果不错,属下就让小木营派出军官去其他营演示,结果遭到别的营的冷嘲热讽,尤其是那个余深河千总,因为和许平关系近,同样不是将门子弟,更是被讥笑为马屁精。”
“以杨兄弟的好人缘,这事也解决不了吗?”
“如果只是个别人,好办。但几乎所有的营官都在阳奉阴违,这就很难了,不少人对许平都忌恨得很,对张承业挑这个孩子当副官而不挑他们的儿子很不满,就是贺兄弟,这些日子来言语里也曾为子弟们鸣不平,属下下令推广小木营的训练条例后,有七个营官结伙去贺兄弟那里诉苦,结果贺兄弟专门跑来跟属下说,取消了这个推广命令。许平性子孤傲得很,对此有所察觉但不肯去逢迎,也不喜欢拉帮结派。总之,就是没受过挫折没吃过苦,还不懂得如何与人共事。”
黄姑娘看不见父亲的表情,不过黄石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很是感慨:“新军之中,确实是弊病丛生,我们的条例适用于长生未必适用于福宁、适用于福宁未必适用于新军。不说条例,就说这个子弟为官吧,我若是不答应你们,底下的人势必说我刻薄寡恩,一点不念旧情,可是这么多子弟里,真有出息的却没有几个。”
接着是杨致远带着些歉意的声音:“大人,属下惭愧。”
“我说过不会负你的,再说你的老大也算是有出息里的一个。”黄石的声音里带上了更多的烦躁之意:“还有,金求德的那个小子明明挺适合带领直卫,可是我每次一说要把直卫指挥使给他,他们父子二人就一起拼死推辞,唉,真是麻烦话说回来,为何这几个营会练得如此糟糕?”
“原因是一样的,教导队把兵练得很好,问题出在那些千总、把总身上,各营重用的都是熟人的子弟而不是教导队成绩优异的学员,一些人不肯踏踏实实做事,有父兄的人情面子在,上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就把风气带坏了。比如小金营,属下觉得贺兄弟的老二根本就不称职,和他哥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信用的一群全是养尊处优的家伙,吃不得苦,晚上不肯在军营与士兵们同住,总是抢在城门关闭前回京师的家,三天两头请假,小贺对此不闻不问,自己也是四、五天就回家一次,这岂能把营务整顿好?可就是属下都不敢对大人以外的人说这话,演练结束还有一批人跑去恭维贺兄弟将门虎子的,属下当时也违心的说了几句。不过不过大人放心,属下想,对付季退思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我们的军官对大人忠心耿耿,本领再不济也比季退思的手下要强,我们有很好的士兵,装备更是季退思远远不能比的。”
“小木营呢?”
“张承业挑的是吴忠啊,大人您知道吴忠不是很聪明,父亲也不在了,很多人不愿意要他。但吴忠勤奋忠诚,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