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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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玄色衣甲的孟康在后军出现,环绕的兵士大声呼叫:
“奉浙江巡抚陈大人之命,追剿叛乱的张名振军,诸军降者免死!”
“张名振挟持鲁王叛乱,诸军从贼者死,立刻投降,仍是平虏将军府将士。”
“宗茂,你骗我!”张名振拔刀在手,如受伤野兽的哀鸣,“宗茂你站出来!”
这场变故要结束了,必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除了他张名振,还会有谁?他不是平虏将军的嫡系,但他也不是叛臣,他是大明的忠臣。
宗茂立在城头,遥看乱军中状若癫狂的张名振。他能感觉到远处的仇恨,以及身边那双冷漠而厌恶的目光。他不在乎,天下有很多人能共贫贱不能共富贵,庞大的平虏将军府当然有人不能免俗。平虏将军府要达到令行禁止,有些人必须要清理掉。
皇城后侧。
宁绍镇兵马毫不留情列阵持铳压迫。
“放铳!”
“砰砰砰!”
张名振的后军溃不成军。
指挥兵马放了两轮火铳,孟康亲自走在阵前,朝里面吼叫:“张总兵,为了你麾下这五千士卒,为了你全家老小,束手就擒吧!”
乱军中,鲁王呆若木鸡,两条腿像生了根长在地上,在乱军中动弹不得。
张名振胡乱的挥舞长刀,他憋着满腔的怒火和仇恨,锋利的刀刃划过夜空,触及不到对手。头盔掉落在地,满头的头发披散开,脚下被一具尸体绊了下,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一群亲兵拥过来,环绕在他左右,喊叫:“大人,我们护送你杀出重围!”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去处!”张名振清醒过来,扔掉长刀,转身奔走到鲁王面前,跪地叩拜:“王爷,我对不住你!”
鲁王弯腰伸手挽住张名振的肩膀,“张卿,孤不怪你!”
“王爷,日后没有我护在你身边,也许您会更安全。我走了,您再也不要有等上帝位的妄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鲁王洒下两行清泪。
跪别鲁王,张名振站起来,挥舞双臂下令:“投降,投降!”
不等他的命令,早有一半人已经投降。四周被围的严严实实,又背负上谋反的罪名,他真正死忠不足百人。
皇城门紧闭,城内的骚乱不平息,守军不敢打开城门。
士卒们放下手中兵器,张名振跌跌撞撞走到孟康面前。
“孟康,你们好手段!”他在笑,笑得很狂妄,笑得很悲凉。果然战场才是武将最好的归宿,若论玩弄手段,他们这些武人,如七八岁的孩童般幼稚。
“张总兵!”孟康拱手,说:“你放心的走吧,你的家人不会被追罪,你的部下也不会被追究。”
死在这里是张名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是谋反之罪。
张名振右手抽刀夹在脖子上,使劲往里猛然一旋,咽喉血喷如注,负甲的身躯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身后哭声一片。
孟康亲眼看他倒下,等了一刻钟功夫,直到伤口不再有鲜血流出,额首示意。
亲兵上前,俯身伸出手指放在张名振口鼻处,确认没有呼吸,扭头向孟康点头回应。
“给张总兵收尸!”
几个士卒抬上一口棺木,里面已铺上白绫,亲兵把张名振的犹柔软的身躯放进去,再盖上木盖。
午夜时分,南京城内的骚乱平息下来。
郑森出皇城,无心在这里多停留一刻,迅速回西城郑氏兵营,命人快马加鞭把今日南京城内发生的一切告知父亲郑芝龙。
宗茂与萧之言一起来到张名振的棺木前。
鲁王已被保护起来,连夜送出城外。已经死的人将承担所有的罪责,他不会有任何事,因为平虏将军府还需要他。
萧之言抚上棺木,叹息一声,“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孟康和宗茂都不说话。
“翟哲呢?”
“大将军在安庆府!”
萧之言微显诧异,孟康在这里,翟哲会不出现?多年来,孟康一直对翟哲亦步亦趋,没有翟哲的首肯,孟康怎敢离开宁绍,来到南京。
“这些都是我的主意!”宗茂一脸严肃,“但我所做,都在为大将军。”
萧之言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盯着宗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他慢慢抬起手指向宗茂,转首问孟康:“你会听他的命令?”
“我奉巡抚大人命令平叛,陈大人的文书在此!”孟康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卷。他的脑子不像长相那么耿直,所以能一直得到翟哲信任,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冒险。
“宗茂,你会后悔的!”
萧之言大踏步离去。
他要立刻见到翟哲,这样的京营总兵,不当也罢。
宗茂立在当场,目送萧之言的背影消失在闪耀的火把后的黑暗中。
他很尊敬萧之言,但平虏将军府不是当年的汉部,也不是一年前的宁绍总兵府。
张名振的确不该死在这里!可难道扬州城的百万百姓应该死在清虏刀下?江南的汉人应该因拒绝剃发被枭首?道德不能束缚他的手脚,如刘宗周和黄道周那样的道德圣人,对大明又有何用?
宁绍镇兵马在黑暗中退出南京城,驻扎在城外。
城防士卒清理皇城外的尸首和血迹,再过两个时辰,将是内阁上朝时。
第471章 内幕
。5。
天明。
皇城前干干净净,地面有些水渍。冲洗鲜血的井水让青石砖两侧的土地陷入一片泥泞。
内阁几个大学士走在潮湿的道路上,他们没有像往日那样轻松的交谈。
宗茂又回到他那条小巷中阴暗的屋子里,昨日夜晚,信使已快马加鞭奔向安庆府。他知道大将军会早一步得到得到消息,但他必须要亲自禀告这件事情的经过。
也许这件事与大将军预想的有些出入,张名振死了。谋反之罪,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非死不可。
巳时,传旨的锦衣卫出皇城。
“升平虏将军将军翟哲为大将军,进少保,统领对清虏战事。”
“令湖广总督何腾蛟立刻督兵马东征,与大将军翟哲呼应,征伐荆襄。”
南京城内恢复了平静,少不了有流言蜚语在坊间传播,秦淮河畔更加热闹。
“张名振挟持鲁王反叛,兵败在皇城下自杀。”,这是朝廷对外公开的说法。
很奇怪,隆武帝没有下旨追究张名振家人的罪过,也没有再提到鲁王。他们同是大将军府的牺牲品,隆武帝明知道宗茂不会把鲁王交出来,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安庆府。
五十多门大炮齐轰鸣,这是安庆城被围的第十六天,明军正式攻城的第七天。
从荆州来援的清兵前日在潜山被左若率军以逸待劳击败,安庆彻底断绝了外援。
翟哲亲自督战,李志安、方元科和杨守壮领兵马攻城不止。有杨守壮在外招呼,城内有不少将领从前与他熟识,这里又没有女真人压阵,清兵军心不稳。
四月十八日,安庆城求降,张天禄剪去辫子,领兵出城,跪伏在翟哲面前。
安庆府是翟哲在江北的取下的第一块地盘,这里是通往南京的门户,也是进入九江的入口。
出兵二十多天,终于取得战果。
翟哲松了口气,才能回过神来关注南京城发生的剧变。
暗营的消息确实要比宗茂的信使来的快一些,但安庆城离南京太远,来时快马加鞭,回时顺水乘舟,来回需要六七天。
朱聿键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宗茂比他预料的要大胆。
张名振死了。
翟哲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上,做出如萧之言一样的叹息:“他不该死在那里的!”正如卢公不该死在巨鹿雪原。
光鲜亮丽的朝堂上比阴暗的污水沟还要肮脏,那些冠冕堂皇的朝臣,一个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他现在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是本来就这么愚蠢呢?还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变得这么愚蠢?宗茂,你太过火了!”
可是他自己没有责任吗?
这些年来,宗茂让他最省心,也让他最担心。他太宠自己的几个亲兵了,忽视了他们已经成长为有自己主见的一方统领,而这不正是他的目的吗?
个性是一柄双刃剑,既可助他,亦可伤他。
诸将云集安庆府,张天禄作为新降的将领,位置归在他曾经的下属杨守壮之下。
“诸将听令,我今日要回南京一趟。大军向九江府进军,军中诸事暂由左若统管。”
匆匆交代军中事务,又命姚启圣暂领安庆知府,安抚安庆各县百姓,招募义军,镇守安庆。
陈虎威派出最好的水手和最快的战船,五艘战船如梭鱼顺江奔向南京城。
江南虽然还安稳,但这场剧变带来了无数隐忧。他如果不出面,任由各种流言蜚语传播,军心、民心乃是士子之心都将处于一片混乱中,若清兵借此南下,可能会酿成更大的危机。
在湖广的战事全面铺开前,他需要清除后院所有的隐患。
两日两夜,在战船上的日子很无聊,也很清闲。
翟哲有时间重新考虑自己的布局。收复江南后,他为了保证各方势力的平衡,先忽略了平虏将军府下各种问题。如松江府的田赋归王之仁和张名振平分,如太平府和池州府的田赋归方国安。
这是他对依附平虏将军府前大明各总兵的回报,也是不想在外部重兵压境时,引发内部剧烈的矛盾。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这是对平虏将军府直属将领的一种不公平。平虏将军府对诸将赏赐丰厚,但远比不上其他几位总兵克扣军饷,搜刮地方百姓所得。他划分江南十五万正兵,诸将亲信家丁只剩几百人,这是对大明现有混乱军制的改革,但那些人还是把自己的兵马当做私兵。
平虏将军府下诸将不再是他十几岁的亲兵,他们都已是各镇一方的大将。
对亲者严,对疏者宽。
张名振之死,虽然有宗茂主导,实际上是这一矛盾激化的后果。
孟康插手,逢勤旁观,他要怎么做?难道要把所有的亲信都清除干净吗?他们未必是对自己不满,他们只是觉得,如方国安、王之仁和张名振等人该要乖乖的听话。的确,那几个总兵在收复江南之战中的表现不足以得到如今的地位。
战船在南京码头靠岸,江南诸将齐在岸边迎接。
萧之言站立的地方,离宗茂很远。
他是最德高望重的将领,所以第一个上前迎接。
“翟小哥!”
这是个久违的称呼,萧之言无所畏惧。
“萧兄!”
只是两个称呼,包含了无数的内容。
他们都懂得对方的意思。
诸将皆甲胄在身,几排整齐的头盔排在翟哲面前,“拜见大将军!”
湖广战事方起,众人都知道翟哲为何事回来,宗茂躲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角落,但他能感觉到翟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
“各位先到府中等我吧!”
新上任的大将军撇下诸将离去。
大同王府上加了一块牌匾——大将军府。
翟哲先进皇宫面圣,报捷收复安庆府,这是他表面上回到南京理由。
隆武帝萎靡不振,在翟哲说话时,坐在龙椅上打瞌睡。这个时候能睡着才怪,他无需给憎恨的人好脸色,他可以虚伪,但还是这样会让自己更舒服。
几位内阁大学士,包括马士英和张国维都表现出对翟哲是疏远。张名振是浙东人,与浙东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