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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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也许玉奴今日尚在此处?
安国女道士观连日都是闭门谢客;此刻一个女冠开门时;本待要说今日不见外客;可一认出杜士仪;她不禁又惊又喜地惊呼了一声;随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就转身冲了进去。见此情景;杜士仪索性自来熟地踏进了这座自己极其熟悉的道观;等绕过门前那大影壁之后;就只见霍清脚底生风地迎了上前。
“刚刚听说杜大帅到了东都;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来了”
“霍娘子;你一口一个杜大帅;让人听见岂不是以为我带着千军万马到这来拜见观主了?”
霍清顿时笑了;这才裣衽施礼道:“是我失口;三年不见;杜十九郎风采更盛了今日太真娘子来拜别;如今正在里间;贵主和固安公主都在。”
玉奴真的在此
杜士仪惊喜非常;他竭力按捺心头激荡的情绪;微微眯眼瞧了瞧这冬日难得的晴朗天空;随即才开口说道:“有劳霍娘子带路。”
第八百二十四章 心无所属,情牵依
。5。
安国女道士观深处;竹林掩映间那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茅草堂前;一路将杜士仪引来的霍清停下脚步;这才转身轻声说道:“自从金仙公主故世;杜十九郎你又远赴陇右;贵主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这里;说是从前被那些金玉其外的东西给迷了眼;其实既然已经出家入道;那么自该返璞归真。好在如今有固安公主回京陪伴;贵主有人说话;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一时又有不少贵女相从学道;之前常常都是热热闹闹的。”
杜士仪知道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当年双双入道;曾经引得两京贵女中一度兴起了抛家入道的风潮;只不过;在过足了瘾后;大多数人都回去嫁为人妇。如今陡然之间又有不少贵女前来相从学道;他不禁有些惊异:“竟是又有入道风潮?”
霍清哂然笑道:“自然是看到太真娘子即将贵为寿王妃;异日说不定就是太子妃;皇后;不少达官显贵之家为之怦然心动;也希望自家能有如此运气。
此言犀利到入木三分;霍清表现出了十足十的轻蔑不屑。杜士仪端详着她那早已青春不再的脸;随即颔首说道:“霍娘子;这么多年来;多谢你一直照顾着玉奴。不论她今后如何;我在此拜谢了。”
霍清猝不及防;竟是眼睁睁看着杜士仪深深一揖;等回过神来;他却已经转身进了草堂。想起从前初见他时尚不过一青涩少年;如今却节度一方;她不禁生出了人生沧海桑田变幻莫测的感觉。痴痴愣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裹紧了大氅;转身往院外行去。
如今安国女道士观里头的人越发繁杂了;凡事都得多加小心才行;即便固安公主身边有一批身手矫健的侍女;她也不能就此松懈
从天寒地冻的室外进了温暖如春的室内;杜士仪就只见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三个人。居中主位上的玉真公主一身道装;三叶金冠下的额头上隐约可见几道细纹;此刻见到他顿时笑吟吟的;而一旁身穿红罗衫子石榴裙的固安公主亦是贵气凛然;一看到他便眉开眼笑迎上了前。然而;相比她们俩;青丝衫子湖绿裙的玉奴看上去亭亭玉立;见着他时;那张脸上竟是浮现出不可置信犹如做梦一般的神情;整个人呆在了那儿。
“刚刚张耀进来报知的时候;我存心只悄悄对观主说了一声;瞒着太真不提。”固安公主一面说;一面斜睨了玉奴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总算你回来得及时;正好赶上她来拜别。”
当年初见时;那还不过是一个小粉团子似的女童;可如今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从前那一幕一幕如今再回想起来;竟是恍若隔世一般。杜士仪的目光落在那张呆滞的脸上;许久方才走到了自己唯一的女弟子面前;伸出了手去。
“虽说我之前亲自叩门时;还曾经想;若是你还在这儿就好了。可如今你真的来了;我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傻丫头;痴愣在那于什么;难道不认识你师傅了吗?”
玉奴终于恍然回神。见杜士仪虽说比从前最熟悉的那会儿黑了瘦了;可一瞬间;她仿佛回复到了当年那个因为思念父亲而偷偷跑出来的幼小女童;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紧紧抓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便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父亲去世;姊姊们一个个嫁人;妹妹和她分离多年;难以如当年那般亲近;堂兄弟们对她是热络殷勤却并非真的亲热;就连叔父也是如此。而最让她痛楚的是;师尊在自己面前时常露出的黯然自责表情。
“师傅;师傅;都是我不好”
这哭声让杜士仪原本就揪紧的心更难受了。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玉奴的肩头;低声说道:“哪里是你不好;应该说;都是你师傅我的错才是。事到如今;只要你真的不想答应这桩婚事;我也不是没有办法。玉奴;师傅当年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尽管哭得眼睛红肿;可听清楚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玉奴顿时不禁竭力止住了抽噎;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见杜士仪满脸认真;而他身后的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则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轻轻咬住了嘴唇;随即执拗地摇了摇头:“师傅;玉奴长这么大;并没有遇到过一定想要嫁的人;既然如此;嫁给寿王和嫁给别人;又有什么分别?我的叔父和兄弟姊妹这些亲人;都希望我成为寿王妃;师尊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不会让寿王欺负了我;惠妃那时召见我时;戏称女婿和儿媳都出自杨氏;这是姻缘天注定。既然如此;她身为婆婆也不至于挑我这个媳妇的错处。”
她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杜士仪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师傅没有错。没有师傅;阿爷不会转任雅州;踌躇满志受人敬重;直到临死之际还对周遭人说;此生在世上走一遭;了无遗憾了。没有师傅;我不会学琵琶学乐舞;也不会拜入师尊门下;天下大家闺秀不知凡几;又有几人能够有机会看遍那么多地方的风光?师傅;我从前很好;现在很好;将来一定能够也会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玉奴的眼神中;流转着一丝旁人摸不清看不到的东西;她轻轻垂下头;许久方才低声说道:“当初就有人曾经对我说过;背后算计师傅的人太多了。我本来还不明白;可婚事定下之后;惠妃曾经单独召见过我数次;仿佛对我很满意。那次牛仙童被杖杀后;我偶然一次听到惠妃对人说;师傅太年轻了;跌倒一次再爬起来;本是施恩的大好机会;可牛仙童贪得无厌;不争气。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之前也从来没对师尊和姑姑说过。”
玉真公主从前压根没打算让玉奴嫁入皇家;顶多只考虑过自己挑选一个家世简单人品好的嫁过去;故而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她压根就没去费心教过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徒儿。这桩婚事木已成舟后;固安公主倒是想过此事;可最终却被玉真公主制止了。
天子也好;惠妃也好;都是人精;想必都看中了玉奴那天真烂漫的性子;如若想让她蜕变得处变不惊;那两位都能轻易察觉到。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玉奴保持这样的真性情;也许嫁过去还能轻松一些。
所以;此刻听到玉奴吐露出这不曾对人提过的惠妃阴私;玉真公主登时柳眉倒竖;而固安公主则是上前笑着探问道:“那个从前对你说算计你师傅的人太多的;到底是谁?”
玉奴原本不肯说;可她既然已经露出口风;被固安公主七拐八绕可劲一哄;最终便不由自主把人名吐露了出来:“是曾经跟着师傅去陇右的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竟然见过玉奴?
杜士仪不禁小小吃了一惊。然而;玉奴只说鲜于仲通提醒过自己诸多事情;别的就再不肯说;他也只能姑且认为鲜于仲通只是生怕她被人蒙骗;于是暂且放在了一边。至于武惠妃利用他试探了天子;而后还想利用人打压他之后再行施恩的如意算盘;他在嗤之以鼻的同时;也再次坚定了决心。此次离京前往朔方上任前;他一定要在长安这边布好局;东宫之事拖一天;迟早就会连带他也拖进泥潭
杜士仪一再确定了玉奴的心意;见她就是死心要嫁;他不得不无可奈何地百般嘱咐了她好些话;等送走她后;又和玉真公主固安公主商谈良久;这才最终告辞。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固安公主亲自送他出去时;便少不得就自己的疏漏造成此次巨大变迁而道歉。而杜士仪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阿姊;要想事情全都在掌握之中;原本就是不可能的。我们能做的;只是让事情尽可能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阿姊在云州本自由自在;如今却不得不留在两京这小小的地方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今次一别;恐怕我们再见面会很不容易;届时就由赤毕居中联络;争取离京之前把某些事情定下。”
“阿弟你就是这样从不放弃的性子。至于我留在两京;也没什么不好;云州王子羽一去任;那儿就不再是我的家了。”固安公主云淡风轻地回应了杜士仪前半截话;继而方才用凝重的语气说道;“之前我的谋划只成了一小半;别的却被别人借了去兴风作浪;那么这一次;就一定得把有些因素计算进去才行
“阿姊放心;我理会得。”
两日后;寿王的一场大婚;整个东都城上至公卿显贵;下至黎民百姓;无不为之啧啧称奇。文武百官受天子命为男方傧相的;除了一个杜士仪;还有其他好些文采驰名年纪相仿的名士;譬如李白;譬如王维。然而;没有人的风头能够盖过意气风发的寿王李清;在那个时刻;除却张九龄这样竭力主张东宫不可轻易动摇的宰辅之外;大多数人都在暗地计算着太子的储位还能坐多久。
一个完全失却君父欢心;又无母妻之家可供倚靠凭借的太子;对上有得宠母妃;天子偏爱的寿王李清;这简直就是胜负显而易见的战争
第十四卷但使龙城飞将在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临别道珍重
在洛阳参加过寿王李清的婚礼后;杜士仪便得到诏命;以金吾卫将军李俭为朔方节度都知兵马使;朔方节度副使;随同他北上。故人相见;自然彼此都是好一番唏嘘。而杜士仪又见过张兴;得知其回朝复命出使吐蕃之事后;并未有什么职任;封常清亦然;便拜书以张兴为朔方节度判官;同时带上了王昌龄和高适二人;预备启程前往灵州。他这一次回京仓促;时间又紧急;几乎没空去拜会什么旧友。
可这天一大早出了洛阳城西行之时;他这一行却被人在官道口堵了个正着
“好啊;回京不和我们打声招呼;走的时候还静悄悄的;君礼难道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不成?”
杜士仪定睛一看;发现这专程堵自己的竟还是泾渭分明的几拨人;他不禁苦笑一声迎了上前。李白自然和王之涣孟浩然杜甫在一块;一旁是鲜于仲通和颜真卿并肩而立;另一边则是王维王缙兄弟以及崔家长子崔承训丨姜度和窦锷懒洋洋地在一旁闲聊;仿佛笃定他不会撇下他们不理。
刚刚说话的人是李白;他笑着打过招呼后便和其他几人一块走上了前。知道杜士仪时间紧急;他就长话短说道:“咱们相识相交多年;这会儿也不说别的话了;朔方灵州风沙大;兼且直面突厥;担子不小;可我们都相信;你一定能够和从前一样;令行禁止;扬威域外。来;痛饮一杯以作饯别”
杜士仪深知李白三人虽然看似诗赋才华连天子都赞不绝口;实则却只是作为词臣那样养着;根本就谈不上重用;可是;李白此刻却绝口不提;他在暗叹之余;也就爽快地接过他递来的那个酒碗;眼看王之涣拧开酒葫芦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