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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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被人背后捅了一刀子;王忠嗣原本应该重重跌一跤;谁知道杜士仪竟然一力陈情援救;又把人弄到了鄯州来。他们说是在陇右多年战功卓著;可是;比起王忠嗣那曾经偷袭吐蕃赞普的非凡战功;他们功劳簿上的那些功劳就全都给比下去了
难不成因为郭英又被调走而空出来的左厢兵马使之职;就此被王忠嗣占据了去?
然而;当日下午杜士仪升堂见诸将;却并未提及王忠嗣。虽说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但姚峰和郭建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思;姚峰在退堂之后立刻求见杜士仪;一踏进镇羌斋;他就直言不讳地问道:“大帅;因郭英又调回长安;陇右节度左厢兵马使空缺数月;不知大帅可有人选么?”
终于来了杜士仪对于姚峰的直来直去并不反感;当下笑眯眯地问道:“莫非姚将军有人选荐举?”
“我毛遂自荐;不知大帅可信得过?”姚峰再次开门见山;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思量;杜士仪此刻的脸色如何;心情又如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临洮军使素来是大帅兼领;而我为临洮军正将四年;自忖治军严谨;从未有过大疏失;而且历来和吐蕃交战;我从来奋勇在前;颇有功劳。如果大帅能够信赖;委我为左厢兵马使;我定然加倍用心;不负大帅信赖”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杜士仪不禁微微一笑;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姚将军;我记得之前你曾经对我说过;不愿意和郭建公事;希望我要么把他调走;要么把你调走;那时候我曾经劝阻于你;于是你怏怏而归。”
姚峰不知道杜士仪重提旧事是什么意思;只当自己厚颜毛遂自荐是给拒绝了;脸色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难道此次大帅还是不给我机会?”
“姚将军;你军略勇武都是上上之选;唯有这太过急躁的性子;应该改一改了。”杜士仪赶在姚峰那张脸变成黑炭之前;气定神闲地说道;“原洮州刺史罗群;是我查知其斑斑劣迹之后上报朝中;这才拿下其转送长安;如今由廓州刺史安思顺暂代其坐镇安抚洮州;廓州刺史之位就空了出来。如若河陇以外的州府出缺;自有朝中委任;但河陇地处隔断羌胡之要;刺史若是由不通军务的外人出任;异日若有战事难免造成大祸。所以;我打算在麾下诸将中择选一人;暂署廓州刺史。”
此话一出;姚峰登时大吃一惊。尽管和鄯州相邻的廓州面积很小;甚至不足鄯州的四分之一;廓州刺史所领宁塞军只有区区五百人;可那毕竟是一州之主;与他现在这临洮军正将有天壤之别。然而;这是署理;而不是正式的任命;万一朝中有什么变故;那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要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委实有些不甘心。毕竟;吐蕃现如今已经求和朝贡;陇右一年半载恐怕不会有战事;过了这个村;那就真的没那个店了
杜士仪一直在观察姚峰的表情;见其分明动心;可又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挣扎;他便不动声色地往上头又加了一个砝码:“廓州刺史领宁塞军使;这本不是当年的旧制。早年郭大帅节度陇右的时候;是廓州刺史领积石军使。
须知积石军和石堡城一样;地处隔断羌胡之要;管兵七千人;而因为此地屯田极广;每到麦熟之际;就常有吐蕃兵马前来掠夺熟麦;交战最烈。安思顺任廓州刺史的时候;因不能完全节制积石军;所以未能遏制这一情势。即便如今吐蕃求和;可边境小股兵马偷袭却在所难免;姚将军此前曾经有夺下积石山之大志;不知道可有扼守积石军;使吐蕃再不能窥伺廓州屯田之决心否?”
七千人的积石军?而不是区区五百人的宁塞军?而且;自己若能兼领积石军使;也就是正将副将都要听他节制;岂不是比在这临洮军中和郭建争斗来得强?
此时此刻;姚峰终于再无犹豫;他立刻下拜行礼;朗声说道:“末将绝不负大帅期望”
“好;好;不愧是陇右宿将”杜士仪抚掌大笑;当即点头道;“我即刻拜书朝中;你且回去听消息”
尽管杜士仪此任陇右节度;带来的人很不少;可是却没有可用之将;如今王忠嗣来了;可就如其所说一样;贸然换将很容易造成大反弹;他就不得不另辟蹊径;用上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动朝中同意自己的这一荐举——毕竟;姚峰的资历可比靠着出身郭氏方才爬到这一地位的郭建扎实;过往功劳也都是有案可查;最令他满意的是其在军事战略上的眼光。至于重回洮州故地的安思顺;想来也不会介意性子直爽的姚峰入主廓州。
姚峰志得意满地从镇羌斋出来;等到出了鄯州都督府时;一时纵声大笑快意至极。当他的言行举止与平常有异这个消息被人悄悄送到郭建处时;这位临洮军副将登时感到棘手。
他因杜士仪之命拿下了罗群;奉命整顿郭氏;又被署为陇右节度行军司马;看似深得杜士仪信任极其风光;可付出的代价可是很不小的。不说别的;就是郭家那些不肖子弟对他的恨意;放在从前就能让他连觉都睡不好了。现如今要是让姚峰再得什么大好处;又爬到自己头上去;他这些日子的忙活岂不是白费?
把心一横的郭建思来想去;索性也豁出去了;傍晚时分便匆匆来到鄯州都督府求见。当他推门进入镇羌斋的时候;却只见杜士仪笑吟吟地冲他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对你说。”
“大帅有何事吩咐?”郭建尽管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可杜士仪既然开了口;极其能忍的他立刻硬生生忍住了。
“之前我见了临洮军正将姚峰。”杜士仪知道郭建必然消息灵通;知道姚峰来见自己;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只不过;这话一出口;他顿了一顿;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前洮州刺史罗群如今获罪去职;我已经命廓州刺史安思顺暂代其位;如此一来;廓州刺史就不免空了出来。我已经上书;请以临洮军正将姚峰暂署廓州刺史;如若夏秋之际能够令积石军屯田大获丰收;则实授此职。倘若陛下准我所请;临洮军正将的位子;也就空出来了。”
一瞬间;郭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姚峰竟然能够署理廓州刺史;这消息让他深觉挫败;可署理并非实授;更何况杜士仪告诉他临洮军正将的位子空了出来;这意义难道是他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告诫自己;说不定杜士仪是为了那王忠嗣铺路;故而立刻大为惊叹地说道:“姚将军能得大帅垂青;必然铭感五内。如若他署理廓州刺史;这临洮军正将之位;大帅是属意于王忠嗣王将军么?”
杜士仪对姚峰完全直来直去;剖明利害后便任人选择;而对郭建;则是在一言挑明姚峰的去向之后;只说临洮军正将即将空缺。果然;郭建的应对也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这样心眼极多的人斗心思;他自然不得不多几分耐心。
“郭将军就没有毛遂自荐之意?”
这一句反问让郭建登时为之色变。素来善于揣摩上意的他实在是犯了难;又怕毛遂自荐会让杜士仪觉得浅薄;又怕丢掉这个机会就时不再来。反反复复纠结了好一阵子;他好不容易方才下定了决心。
“大帅;王将军虽则曾经官任河西讨击副使;可对于陇右尤其是鄯州的情形并不熟悉。临洮军一万五千人;上下军将多半都是河陇本地人;盘根错节;外人恐怕不能胜任。我虽功劳浅薄;才于有限;但胜在仔细谨慎。如若姚将军署理廓州;我愿担此重任;为大帅分忧。”
平心而论;郭建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因此;对于此人的自动请缨;杜士仪便颔首说道:“我本也有此意。只不过;如今朝中尚未有确定的消息;你和姚将军还得共事一段时间;切记要和睦一些。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再闹出什么变故来。”
如果真的能够送走姚峰这尊菩萨;让自己独掌临洮军;郭建别说暂时忍气吞声个把月;就是再忍几个月也没有问题。因此;接下来杜士仪就郭氏整顿等林林总总的事又询问了他好些话;他事无巨细禀报了一番;等到最终告退出了鄯州都督府时;他就不像姚峰那样没城府了;一张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只在接过部下亲兵递过来的缰绳时;他才有些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将军心情很好?”
小亲兵这么一句话立刻搔到了他的痒处。郭建嘿然一笑;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杜大帅行事;可比从前范大帅强多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未有凌云志,岂非大丈夫?
鄯州都督府后院内寝;当杜士仪打起细密的斑竹帘跨过门槛进去的一刹那;他就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陡然之间冲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身上。紧跟着;他的大腿就被人紧紧抱住了。
“阿爷;阿爷”
看清那个小家伙是一别数月;之前在城外相见时;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的宝贝儿子;杜士仪不禁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内疚。他蹲下身用力把如今已经结实了很多的杜广元一把抱了起来;随即笑道:“广元;想不想我?”
“当然想;可阿爷之前都没和我还有阿娘说话”杜广元抗议了一声;可随即便笑嘻嘻地在抱着父亲的脖子;“可是阿娘已经说过我啦;不能小心眼。而且;王将军一路上对我可好了;教我骑马;还为我演示过拉弓;有一次还烤野兔给我吃阿爷阿爷;回头你对王将军说一说;让他教我学武艺好不好?
这小家伙真是好高的眼光;这是打算拜王忠嗣为师么?
杜士仪挑了挑眉;见王容含笑而立;分明也很支持儿子的这个要求;他顿时哈哈大笑;抱着杜广元打了个旋儿;最终把人放在了地上;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事情得你阿爷我先去和王将军商量;成与不成;却还得看你自己的决心。练武比读书更苦;你被你阿娘强压着读书写字;这就已经叫苦连天了;回头练武时若是磕着碰着哪儿;岂不是更要哭鼻子?”
“我才不会”杜广元挥舞着小胳膊;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阿娘说;阿爷文采上少有人能敌;但武艺上头就要逊色一些。以后我要当天下无敌的大将军;保护阿爷和阿娘”
“好;我家儿子有志气”杜士仪忍俊不禁;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就先得把身体练壮实。这一路从长安到鄯州;想必你也应该累了;回头早点睡;明日可不许偷懒晚起。”
“好”
见父子俩已经把话说完了;王容方才朝一旁的婢女点了点头;示意把晚饭摆好。趁着这一间隙;她带着杜士仪在整个寝堂里头转了一圈;见丈夫还饶有兴致地去看了看已经熟睡了的女儿杜仙蕙;她方才轻声说道:“这一路上我还特意带了一个擅长医治小儿的大夫;生怕有什么万一。总算仙蕙福大命大;除却一次微微发热之后;余下的日子都很平安。如今到了鄯州湟水城;我就放心了。”
“妹妹可乖了。”杜广元也在旁边出言帮腔道;“她都不怎么哭;我逗她的时候;她还会冲我咯吱咯吱笑;只是嗯嗯啊啊不太会说话。”
“你当年和你妹妹一样大的时候;可还只是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哪里又会说什么话了?”王容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嘱咐了乳媪好生看护;这才与杜士仪杜广元父子一块出去了。
这天晚上的一顿晚饭;一家三人自是吃得全无礼数规矩。王容破天荒没有去纠正儿子在吃饭时一边说话一边掉饭粒的坏习惯;静静地听着他对杜士仪炫耀自己这几个月来都学会了什么;都见过些什么人;直到杜广元扒拉完了饭菜;打了个难以抑制的呵欠;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