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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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就是说话也多半只提及一上午注拟了多少人;而答案自是五花八门。最快的已经把今天的八十余个选人注拟完了三分之二;最慢的却还只完成了三十余人。这一次杜士仪的成绩正好是中间值;既不出众也不落后。
而下午的注拟一开始后没多久;杜士仪就见到了宇文融那张名单上的另一个人。和显然方正的赵康年不同;出身寒门的方渐那就不是简朴了;而是不拘小节。衣衫老旧的他看上去有些落拓;一进门就唱了个大喏;而后滔滔不绝地自述起了履历。
不到三十而已经经历了三任官;这放在普通人身上仿佛蔚为可观;然而;山南西道阆中尉、江南西道岳州巴陵丞、扬州法曹参军事;和赵康年一样三任都是外官的他自然也不能算是仕途一帆风顺的人。
整整听这家伙说了一刻钟;层出不穷的各种数字听得头昏脑涨;杜士仪方才仿佛有些受不了地摆了摆手道:“好了;停下;你先停一停。”
见这个话痨的家伙有些不情愿地住嘴;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听你刚刚说的这些话中;所征引的各种数字倒是翔实得很;可我记得你是明经科;不是明算科出身吧?”
这么一句话仿佛戳到了方渐的痛处;他一时勃然色变;本能地张口顶道:“没有数字;那就都是虚的。一县一州人口从几何涨到几何;每年的赋税能够收到多少;派役几何;田地几何;每年有几次水灾旱灾;年成如何这一样一样;全都是真正衡量一州一县富庶与否的标准”
方渐突然猛地闭上了嘴;这才想起这不是从前在县署和大都督府中和主官据理力争;现如今面前的这个人不再仅仅是主宰自己的考评;而是还能够主宰自己的官职。他调整了一下脸色;很想摆出一副恭敬的面孔;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一时不由自主地沮丧了起来。
进了这铨房;他竟然还忍不住;还拿出往日的做派来;明明还告诫自己说要一口气把政绩等等都好好自述一遍;给人一个鲜明印象的;这下子全都完了
杜士仪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够把各种冗长的数字信手拈来;因此一时好奇问了一句;谁知道却引起了对方激烈的反应。而在反驳了几句之后;这方渐就垂头丧气了起来;而且脸色变幻的快速程度;简直是让他欣赏了一出变脸。直到看够了;他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说得确实没错;相比那些华丽的文字;这些数字方才是真正评判州县的标准。”见方渐立刻抬起了头;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他顿了一顿后便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以你的本事;在那些看不到你优点的州县长官手下;恐怕难以发挥其才。”
“不过”两个字后头的话;方渐听得脸色刷的又变了。吏部主司的恶劣性子;他从前听说过无数传言;比如你所求东;他非给你派到西;这已经就很离谱了;而且你不喜欢什么;他非得给你派个什么官职;这种情形也屡见不鲜。别看三次注拟都可以退官;但一旦落到最后一次注拟;剩下来的往往都是那些天南海北旁人不愿意要的员阙;那时候根本就连选择都没有了。
见面前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如同小鹿似的警惕多疑;杜士仪不禁为之莞尔;继而便正色道:“户部正好缺一个度支主事;想来裴户部一定会欣喜于有一个精通数字的好帮手。”
户部度支主事?
方渐一下子愣住了。等到确认杜士仪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等到他醒悟过来之后;慌忙要打躬行礼;可这一下子用力过猛险些跌倒在地。等到狼狈不堪的他总算是稳住了身形的时候;就发现刚刚侍立在杜士仪身边的那个令史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扶住了他。
“杜中书”
杜士仪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你明经及第却精通算法数字;殊为难得;但也需有伯乐慧眼识珠才行。到了户部之后;想来你会如鱼得水的”
第七百一十四章 死不放手
比起后世只以进士一科论英雄;在大唐建国最初这百年来;科举原本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进士明经之外;尚有遴选法吏的明法科;遴选精擅算法数字的明算科;还有史科、秀才科、三传科、术数科看似五花八门;可这么多年下来;进士明经成为了大多数士人出身的最佳途径;其余科目早已为之式微了。就连当年屡屡造就众多出名法吏的明法科;现如今也是应者寥寥;而且就算得了出身;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真正成为法吏。
所以;第一轮的三天注拟之中;杜士仪第一次接触到了宇文融列出名单上的那四个人;就发现四人除却一人明经之外;其他三人分属三传、明法和史科;但所学又不止本身科目;而且;这不得志的四个人身上还有相同的一点。
除却还曾经被宇文融重用过的赵康年之外;其余三人全都没碰到过好上司;长年在低品佐官上兢兢业业;到头来得到的考评大多都是中中;进阶无门;求员阙又没有那个门路;倘若不是宇文融奉旨检括天下田户的时候;发现了他们身上那一丁点的闪光点;甚至特意注明了出来;这种只有一技之长;根本不显眼的人才;是不会有出头机会的。
没看宇文融自己也顾不上任用他们?员阙有限;更重要的是;上位者的精力也有限;关注度也有限;不放在身边却放在下面;这怎么可能
第一日注拟完毕;众人也就各归各的官署;毕竟;每个人都不只要管吏部这一摊子;白天耽误的事情;晚上还要用自己的时间来补齐;比如杜士仪和张九龄就不得不熬夜把手头的制书都赶完;这才能够安安稳稳睡个觉。而次日一大清早;注拟的榜文贴到了吏部南院之际;前来看榜的选人们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果;可对比榜文看别人所派何官;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其中;最最紧俏引人瞩目的;自是少之又少的一二十个京官员阙花落谁家。即便都是尚书省各部主事;中书门下最低品的官员;乃至于寺监的微末小官;可终究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此外就是赤县和京县的县令以及佐官。尽管有些得了官职的幸运儿名字陌生得很;可是在交头接耳的议论打听过后;这个幸运儿的一应官职履历几乎都能被人完完全全打听出来。不止是这些看榜的选人;三省六部诸寺监;不知道多少在职官员也在打听铨选的结果。
而到了第三日;退官陈情就犹如雪片一般飞入了尚书省吏部。其中;大多数都是注拟的官职位于西南邻近吐蕃和六诏之地;以及岭南道;或是江南西道偏远处的。当然;也有少数注拟官职不算偏远;可仍旧不死心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获得更好员阙的选人。当然;得了好缺的选人是绝对不会提出退官陈情的;因此退官后的第二次注拟;大多数的情况只是在很坏以及更坏的情况下进行二选一的抉择;故而到了第三次注拟时;杜士仪甚至在自己的直房里睡了个大懒觉。
原因很简单;尽管他分到的岭南道员阙是最多的;但他的记性绝佳;哪怕是一等一的恶地;他也总能罗列出一些优点和特别的风土人情;再加上远比那些大佬们温和有礼的态度;大多数选人都是老油条;知道即便退官;也抵不过好员阙相对于众多选人的僧多粥少;故而第一次注拟后的退官陈情;他就比其他九个人少;而第二次注拟之后更是只有一人退官。而不上朝的优惠是在这九天之内可以一直享受的;所以不但这一天;接下来两日之内他都不用去朝会上吹西北风;心情自是畅快得很。
捱到了九日期满开铨;也就是开选门;终于能够回家了;杜士仪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在此之后;注拟的簿册还有送尚书左右丞审查的送省;然后送门下省由门下侍郎和侍中审查的过官;但此次尚书左右丞全都在十铨之列;而门下省侍中裴光庭正好因病不能理事;一贯掌握过官之事的裴光庭心腹门下主事阎麟之;纵使有心在过官之事上再动什么脑筋;可没有一贯看顾他的顶头大上司在;也不敢再如同平日那般一手遮天。所以这两道程序他几乎就不用担心了。
因此;时隔九天;在傍晚之际再次踏出大明宫时;他眼见得外头各家都派了人等;顿时只能硬生生忍住想大大伸个懒腰的冲动;迈开四平八稳的脚步;在上来迎候的赤毕等人簇拥下上马离开。乘在马上;他还能听到四周围有人在那议论纷纷。
“那就是中书舍人杜十九郎。”
“实在是太年轻了;这才三十出头吧?”
“听说今年才刚刚三十”
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注目礼了;可是在拐上启夏门大街之后;杜士仪还是忍不住叫了赤毕上来问道:“怎么今日宫门前人这么多?”
“除了各家都如我们这般等人之外;因为明日就是礼部贡院出榜日。因为今年是第一次从考功员外郎改成礼部侍郎知贡举;所以大家都盼望着能有些不同。更何况;本来吏部侍郎是先头燕国公之子张均;可在省试之前就突然换成了大名鼎鼎的贺礼部。因为听说改由礼部侍郎知贡举是郎主提请的;不知道多少名士全都深德郎主。”
同样是状元;礼部侍郎贺知章的年纪差不多已经可以当杜士仪的爷爷了;而在文坛上的名声也是如日中天;与此平齐的还有此老喝酒的本事。尽管在历史上;贺知章从未有幸知贡举;但此次骤然获此殊荣;他却立时慨然表示定当公允;因此这一届可谓是众望所归。杜士仪倒并没有指望这一科代州解送的士子能够再辉煌一把;可却记得小师弟颜真卿此次是京兆府试第四;身为前十等第参加省试;又碰到贺知章知贡举;如果再落榜;那就是天意弄人了
“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取中人才那是贺礼部的功劳;我只不过提了一嘴而已。就算有些人感激我;吏部也有的是人恨我。”杜士仪随口答了一句;随即就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尽管是在路上;但左右都是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赤毕策马又上前了一步;几乎只落后杜士仪一个马头;声音也压得无比低沉:“裴相国的病似乎很不好。”
裴光庭的年纪比萧嵩还要年轻十岁;可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节;这一病就突然不好;杜士仪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即便深信赤毕的忠诚和能力;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其看了好一会儿;随即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怎至于如此?”
“怎至于如此?”
不但杜士仪听得裴光庭病势沉重将欲不起的时候;大惊失色;就连裴家上下亦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裴光庭的妻子武氏身为武三思的女儿;曾经爵封郡主;享受过无数人趋奉的风光;可是也同样经历过父亲被杀;兄弟尽皆身死;姊妹被夫家休离的惶恐;倘若她嫁的不是裴光庭这等尊崇古风的士大夫;若不是裴行俭故去之后;裴家母子两人均受武后信赖;对武氏有些香火之情;兴许她早就没有今天了。尽管她和李林甫暗通款曲不是一两年了;可这会儿在榻前;她死死握着丈夫的手泪如雨下;哪里还有什么主张。
“阿娘;大夫也说了;阿爷只要静养;自能够缓缓康复”裴光庭长子裴稹见母亲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忍不住劝解了一句;见武氏仍然抹眼泪不止;他只能目视老媪;暗示后者强将武氏搀扶了出去。等到了榻前;他见父亲在强撑着从洛阳迁到长安后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他不禁低声说道;“阿爷这又是何苦?倘若如广平郡公那般;先在东都请延医就药;不经历这般颠簸;说不定这病就能够”
“愚蠢”裴光庭费力地骂了一声;见裴稹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