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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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果真是如此;再加上李寅参信安王反被人占得先机一事;宇文融此次恐怕在劫难逃。可公归公;私归私;等回长安城之后;我还是要再去见他一面。”杜士仪昨天晚上一夜反侧做出了这个决定;如今尽管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但他最终还是难改初衷;“当年我能为姜皎仗义执言;如今即便宇文融是罪有应得;可就此割袍断义;我着实做不到;辜负老叔公一片心意了。”
“我只是让你赶紧回去;又没让你不去见他;辜负我什么心意?”杜思温顿时笑开了;很自在地呷了一口热茶;眯着眼睛说道;“难道你非得绝情绝义;我这个长辈才快活?你想去见他就去见吧;不过有一点;别是今天。源丞相宋丞相都不是什么大忙人;今天就在我这简陋山第住一晚上吧;你们都在;十九郎也就不好意思走了;可怜我一把年纪了;他又在外任;也不知道他哪天回来我就入土了。”
这分明应该可怜巴巴的话让杜思温说出来;却把源乾曜给气乐了。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宋憬;也被一口茶水呛得咳嗽了起来。
“你这还是简陋的山第?樊川多豪宅甲第;你这地方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源乾曜笑骂道。
而宋憬的语气就要平淡多了;可里头的词锋却一如他为人那般锐利:“京兆公未免妄自菲薄了。只凭你这心性;长命百岁是一定的。”
三个人全都当过京兆尹;在某些事情上也更有共同语言;深知有些事情是禁绝不得的。所以;即便是宋憬对宇文融构陷大将私下牟利的行径颇为不齿;但他也不会以自己的观感;去勉强杜士仪割袍断义。
于是;宋憬和源乾曜既然肯留下;杜士仪也只能放开长安城中那些风风雨雨;安心留宿在了杜思温这山第。和长安城中人来客往;喧嚣繁杂不同;这里有的只是宁静。在那些鸣虫的伴奏声中;哪怕是年老体弱睡眠不似从前的源乾曜宋憬;也睡了个好觉;睡眠不足的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了;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晌午时分。
“杜长史;京兆公和二位丞相等不及;相携去登高了;说是等你醒了就说一声。”
杜士仪暗道一声惭愧;等到一旁的吴天启上来服侍他更衣洗漱;他草草用了几口实在是太迟的早饭;立刻匆匆出了屋子。山间那清新的空气让他整个人精神一振;可还不等他让吴天启打听杜思温和源乾曜宋憬是去哪里登高;就只见外间一个从者匆匆而来;到他面前便深深行礼道:“杜长史;长安来人;重阳节圣人颁赐大臣;来颁赐的钦使已经在山第之外了。”
端午重阳等佳节;天子颁赐左右侧近和元老重臣本是常有的;杜士仪情知去找杜思温恐怕来不及;点点头便打算亲自去迎接。可等到他快步来到外头;一见到那位负手而立四处端详;满脸饶有兴致的雄武老者时;他就不禁愣了一愣;旋即疾步迎上前去:“杨大将军”
杨思勖那被无数人称作是穷凶极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却让左右更加噤若寒蝉。他冲着杜士仪点了点头;主动解释道:“知道源丞相和宋丞相全都在京兆公这山第;所以那两份我就一块捎带来了茱萸香囊之类的之外;还有墨两梃;砚台两方;此外便是陛下请司马丈夫注的道德经两部;都是好携带的东西。”
正事说完;杨思勖也不在乎还有没有其他人;旁若无人地说道:“京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听说了;宇文融是宇文融;杜长史是杜长史;你初到云州便能立下彪炳战功;比那些光说不于的人强多了;更不要说某些身为武将却根本不会打仗的人陛下耳聪目明;断然不会被人蒙蔽;更何况云州根基未稳;岂有把你一直留在长安的道理?要我说来;若不是因为今日重阳节要体现恤老;陛下定然会对你有所抚慰。”
杨思勖能够说这些;即便他在外头的名声足以止小儿夜啼;杜士仪仍然感念此言。因而;他笑着谢过之后;诚邀杨思勖一块登高去见那三位元老;却不想杨思勖摇了摇头:“我这还要去王屋山见二位贵主。不过我这杀心深重的人;阳台观是不便上去了;只能在山下让别人上去;所以启程耽误不得。虽希望二位贵主还能和你见一面;但我更希望你及早回云州去;别在这是非之地多停留。告辞”
这位杨大将军说走就走;利落豪爽;杜士仪将人送走之后;吩咐人将杜思温三人的赐物分开存放;自己则问明了他们的登高之所后;带着吴天启匆匆往山上赶。等到终于沿着崎岖的山路到了顶点;找到了那一群三个说笑正酣的老者;刚刚一路赶得太急的他竟是已经汗流浃背了。
“终于来啦?”杜思温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圣人颁赐的事就不用说了;人到山第外头就有人火烧火燎来报信。不过;既然是杨思勖;说明陛下即便嫌恶了宇文融;对你却还一如寻常。十九郎;我和源翁广平公今日登高畅谈;一时都感慨不已。我们的日子已经有限了;今后你恐怕还会有各种险阻;到了那时候;只希望你还能保持如今这份重情重义的软心肠。广平兄;那边还有些山花未败;我们一块去看看?”
宋憬仿佛没察觉到杜思温是留下地方给源乾曜;欣然一点头就随着杜思温往另一边去了。
这时候;源乾曜方才看了杜士仪一眼;眼见得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个年轻从者知情识趣地往后退了十几步;他方才轻声说道:“君礼;源氏世代名门;我诸子之中;既有京官;也有外州刺史;陛下甚至还许诺过让我一子尚公主;光乘这个侄孙官位也不低;但要指望他们出类拔萃;我早就知道是不可能的。我在朝这么些年;举荐的人很不少;但也有些才具颇高;位却低微的人;我纵为宰相也没办法一一任用。你将来若有飞黄腾达之日;提携他们一二吧。”
听到源乾曜口中淡然自若地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杜士仪先是不可置信;但随即便再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提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记着这些名字。他很清楚;源乾曜举荐的人中固然有不少高官;但和那些资历人望雄厚的人相比;这些寒微之辈于他而言;方才是最大的财富。
第六百一十三章 冥顽不灵
一天一夜;宇文融都是在深深的懊悔和彷徨中度过的。
尽管天子并未第一时间罢相;但他在门下省原本是说一不二;可自从前一日早朝之后;那些拾遗补阙的态度就为之大改;更不要说往日从中书省过来时不得不对他恭恭敬敬的那几个中书舍人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流露着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人拿某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因此;当次日一大早;他再次按照老时间踏着满天星斗去兴庆宫预备早朝的时候;就只见等候上朝的官员们默默让出了一条通路;尽管也有人上前打招呼;但对比更多窃窃私语的;他怎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随着早朝时间的临近;宇文融好容易方才打起精神来。照例从兴庆门入兴庆宫;随着常朝的进程;他渐渐摆脱了那些患得患失;可是;中书省的几桩要务过后;他身为如今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正要出列开口说些什么;却不防他身后有人低低提醒了一声;却原来是素来和他不睦的门下省给事中徐澄。
“宇文相国;一大早中书省有制书到了门下;回头请相国过目之后批可。
就是这么一失神;宇文融已经被尚书省六部抢去了话头。而别人都知道宇文融恐怕还没从昨天的打击中回过神;各种暧昧的目光自然少不了。而当宇文融带着说不出是什么的心情;看到中书省转来的制书时;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惊怒;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唯有深深的失落。
“门下:事君之节;在於匪躬;为臣则忠;期於无隐。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宇文融;幸藉艺能;俾承推择。往以封辑田户;漕运边储;用其筹谋;颇有宏益。三迁宪府;再入礼闱;仍仗以谟;委其密勿。虽十旬八拜;一日九迁;方此超腾;彼未为速。庶违尔弼;朕则伫於昌言;谋而不臧;近颇彰於公论。交游非谨;举荐或亏;将何以论道三台;具瞻百辟?宜辍中枢之位;在外藩之寄。可汝州刺史。”
这一通文采斐然的制书;自然是出自中书省某个中书舍人知制诰之手;而如今送到门下;给事中和拾遗补阙那儿;料想是绝不会违背圣意的;他这个门下省的长官竟然要自己核准自己的罢相制书;简直是当头一棒。既然徐澄都已经知道;足可见应该有不少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可从昨日到今早;竟然就没有一个人对他言语一声就和他当初在户部侍郎任上突然栽跟斗外放魏州刺史一样;这次一样是疾风骤雨。
最让人心寒的是;李隆基完全没有给他面圣陈情的机会;甚至连他此前那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定户口疏;现如今还只是刚刚开始执行;连给他收拾善后的时间都没有
天子心意已决;哪怕宇文融心底苦涩难挡;此时能够做的也唯有用重若千钧的手写下了自己的签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离开门下省回到家里的。他只记得自己举荐的众多人中;新任户部尚书裴耀卿还至少还派人悄悄来见;安慰过他两句;别的就只有寥寥数人表达过惋惜;但更多的就如同他当日举荐他们时;这些人仿佛全然以为应该;现如今他罢相贬官;那些人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他们连点头之交都没有。
他不是君子;所以做不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并不是一定要有人为自己抗争一二;可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也好。便因为他宇文融因财计而为天子赏识;言利之臣四个字就一直跟随到现在;连自己举荐的人都对他心怀不齿
“相国。”
因为宇文融拜相之后;最爱听的就是这两个字;因而一个从者进了书斋时;本能地用了旧日称呼。直到他见宇文融倏然抬头;眼神中尽显凌厉;这才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相国;是云州杜长史来了”
杜士仪?不是说和宋憬源乾曜去了朱坡山第见杜思温吗?既然那天他许以给事中之位时;杜士仪就多有推搪;昨夜又刻意留宿朱坡杜思温的山第;却又为何在今天别人都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径直来见他?
自己结交过的人不少;自己举荐过的人也很不少;但宇文融总觉得杜士仪犹如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会谨慎小心到和胆小没什么区别;有时候却冲动刚直到无所畏惧;可事后再想想;杜士仪竟然经常是对的。想到自己为相不过百日便遭罢相;自开元以来;没有比他更加短命的宰相了;他最终苦笑着点了点头。
“请杜长史到书斋来吧。”
“宇文兄。”
听到这熟悉的旧称;宇文融心中一酸;随即强笑道:“今时今地;杜贤弟还来看我;就不怕落在朝中宰臣执政眼中;觉得你实在是太不识相么?”
“反正我的性子历来得罪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杜士仪想到昨夜杜思温揭出的那一条;当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请问宇文兄;当初幼娘借了你一千万钱;你把河北道粮价整个打压下去之后;所得应该不菲。虽则这是那些奸商罪有应得;但毕竟是用公器方才令他们损失惨重;敢问宇文兄;这笔钱用在了何处?”
宇文融没想到杜士仪并不是劝慰安慰;而是一开口问了另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问题;登时面色大变。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声音艰涩地问道:“怎么;是外头又在传什么风声?难道是看到我朝不保夕;于是别人打算翻旧账;给我罗织一条条罪名;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我听说而已。但以宇文兄的聪明;应该知道;我都能知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