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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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崔明府那么见外;直呼崔十一就行了我和十三娘这一路走得不慢;所以来得比你们预料中早;人口也多。看怀仁县如今这样子;屋舍应该不够吧?实在不成挤一挤也行;我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连搭建营帐的油毡都预备好了”
尽管王泠然并不是隶属于怀仁县;但罗县丞等人一到就只见这位云州功曹参军总揽全局;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他们就把其当成了真正主官似的;凡事照着吩咐做。等到得知朝中真的派了崔俭玄来怀仁担任县令;几个人私底下碰头时;还很有些幸灾乐祸。
清河崔氏子弟;赵国公之子;这是落地就坐享富贵荣华的顶尖世家公子;即便是杜士仪的嫡亲妹夫;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上任;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烂摊子;指不定到时候郎舅俩怎么打架呢
所以;现如今的场面让他们全都看傻了眼;未来的顶头大上司风姿俊美是一桩;对王泠然亲近热络是一桩;而丝毫不在意这简陋到几乎窘迫的处境;则更是让他们意外之极。还是王泠然咳嗽了一声;几个如同呆头鹅一般的人方才回过神来。
“何至于此。”王泠然是听过崔俭玄不好打交道那名声的;当即于笑道;“尽管如今初步落成的;不过四个里坊;而且其中屋舍都只是刚刚开始建造;但县廨却是最早就开始动工的;屋宅是比不上两京那些官廨;可容纳崔贤弟你这些人绝对不成问题。本来杜长史是打算让你和尊夫人先去云州一聚;然后再商讨怀仁县规划事宜的;但眼看迁入百姓实在是不少;崔贤弟身为县令;上任便是黎民百姓的主心骨;所以就不耽搁了。”
“嗯;那就等忙过这一段再说”
崔俭玄在两京闲得简直发慌了;这会儿恨不得兴冲冲地捋起袖管好好干一场。接下来他气派十足地见过了自己的属官;等跟着王泠然进了一处坊门;抵达了那座灰扑扑毫无装饰的县廨;他把从人都丢给了杜十三娘去调派;自己就直接叫上了罗县丞等人;找了间空屋子去了解怀仁县的情形了。面对崔俭玄这样高昂的劲头;王泠然非但不恼;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杜十三娘带了婢女向自己走了过来。
“王功曹近日可会上云州否?”
“相比云州;怀仁县这边百废待兴;我只怕还会再待一阵子;到时候崔户曹会过来接替我。毕竟;怀仁县的账面上一文钱都没有;若没有云州鼎力支持;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过;倘若夫人要送信到云州;可以借用我的信使;一定稳妥可靠。”
和王泠然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无疑是令人愉快的;杜十三娘连忙谢了一声;笑说自己有一封家书要送给兄长。等到他辞过王泠然回房;一旁的竹影有些疑惑地探问道:“娘子;为何不挑自家人去?”
杜十三娘笑着摇了摇头:“怀仁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崔郎多一个帮手;就能多做一点事;更何况;我要写的信并不仅仅是家书。阿兄在云州恐怕也未必就清闲;王功曹代我送的信;阿兄说不定能够及早看到;不用再兜几个圈子对了;也不知道阿嫂什么时候临盆;我这个做小姑的还能去帮上一把。”
第六百章 弄璋之喜
如果可以;杜士仪这个云州长史借着视察的借口到自己请建的怀仁县来;迎接一下自己的妹夫兼下属崔俭玄;这是完全可行的。然而;就在他打算出发之前;发生了一桩让他着实意想不到的事;尽管月份还差半个月;但王容竟然有了临盆之兆
他千辛万苦才抱得美人归;王容这一胎又来得意外而惊险;他怎么敢在那种时候离开云州?
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了;可站在院子里的他一丝一毫睡意都没有。从下午王容就在稳婆的陪护下进了产房;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尽管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呻吟和叫唤;只有偶尔传来的稳婆低语声;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里没底。一想到这年头生孩子便是女人的鬼门关;他又是庆幸王容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不是十五六身子尚未长开的时候;又是暗悔自己怎么就没记得几本妇科的医书呢?
“阿弟;阿弟”
直到一只手都搭在肩膀上了;杜士仪这才回过神。转头见是固安公主;他愣了一愣便苦笑道:“阿姊也还没睡啊。”
“幼娘就在里头待产;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固安公主叹了一口气;随即低声说道;“你不会怪我不愿意进去陪着她吧?”
听到固安公主这么一说;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阿姊当年的遭遇;我是亲眼见到的;怎还会勉强阿姊再去经历一番这样的痛苦?”
“没错;身为女人;亲手堕下自己的骨肉;亲手扼杀了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的孩子;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配再为人母了。”
固安公主痴痴地看着产房;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了水光:“当初和蕃的时候;我对未来的夫婿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总希望不会太糟糕;可到了奚王牙帐;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和蕃和蕃;本就是大唐舍弃一个宗室女;换来边境的暂时太平;抑或者说;给奚人一个恩宠。所以;李大酯有多少女人;我并不在乎;可他明面上端着奚王的架子;背地里却想凭着大唐女婿的名义要这个要那个;甚至给我下药;我却不愿意束手待毙”
固安公主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一个一个地把奴隶挑到身边充当护卫;不辞辛苦地习武骑马;又想方设法了解刺探奚人各部的情形;皇天不负苦心人;那李大酯率兵和营州兵马一起和契丹人交战时大败;我离开了奚王牙帐;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开花结果;却偏偏在路上发现了征兆。服下那碗药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可最疼的还是心。哪怕我后来不得不再嫁李鲁苏;都没有像那时候那般心灰欲死。”
“阿姊;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想。等幼娘这孩子平安出生;我让他认你做于娘可好?”杜士仪只听固安公主此刻的语气;就知道她的情绪正在大幅度波动;倘若没有劝慰;恐怕会更加失控;于是适时岔开了话题。果然;听得他此言;固安公主顿时愣住了。
“阿弟你是说是说真的?”
“那当然”尽管杜士仪还牵挂着产房中的妻子;但此时此刻的口气极其郑重;“无论是儿是女;我都希望能教导他学得阿姊的胸怀和武艺”
“也只有你;能够因为当初那情分;便一直帮我到现在。”固安公主只觉得胸口满溢都是喜悦和欣慰;一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既如此;我就算再发怵;也要到产房中去看看幼娘是怎么个情形;你且在这里等着”
眼见固安公主竟是径直就冲着产房去了;张耀本待拔腿去追;随即陡然醒悟了过来;连忙对杜士仪屈膝一礼;轻声说道:“杜长史;真的是多谢你了。贵主近来总有些郁郁寡欢患得患失的;若没有你这句话;恐怕就要憋闷出毛病来”
“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情形;记得及早知会我一声”杜士仪见张耀点头答应后;立时去追上固安公主进了产房;刚刚安慰别人时还驾轻就熟的他立时又陷入了焦躁和不安中。
这都已经多久了;妻子承受了多少痛苦;怎会迟迟还没有动静?那个该死的小家伙就不知道少折腾些他阿娘?
偏偏就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产房那边的动静渐渐大了。王容压抑不住的呻吟;固安公主的劝解;稳婆的唤声;急促的脚步声寂静的晚上;这些动静全都呈几何级数放大;让他听在耳中更加心神不宁。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破一破那该死的规矩;进产房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刚得到消息;咱们新任怀仁县令到任了”
崔颢兴冲冲地进来;这才发现杜士仪面色发黑。他一整个白天都被郭荃拎到利人市去清帐;回来之后得知杜士仪还没睡就立时赶了过来;甚至来不知道发生了怎么回事。一见顶头上司这光景;他就讶异地叫道:“怎么;难不成是又遇见了什么糟心事?是朝中有人给咱们云州使绊子;还是突厥或奚人那里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家伙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别说了;是你嫂子临盆了”
杜士仪这一句话砸得崔颢目瞪口呆;他看看不远处那亮着灯火的产房;又看看杜士仪;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有的是折腾;你守在这里也没用啊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尽管崔颢这嘀咕的声音不大;但杜士仪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陡然转头;犀利的目光在崔颢脸上一扫;继而就冷冷问道:“你还好意思说?据我所知;你家娘子近来常常独守空房?”
崔颢登时不乐意了:“怎么;这点小事;莫非她还敢到外头告状?”
“你家娘子不善与人交际;自不会多口舌;可你若是以为我都不知道;那就太小看我了。”自从发现崔颢那美艳妻子仿佛有些难言之隐;王容就时不时邀人过来坐;却发现对方屡屡谢绝;起初还以为是她脾气使然;可打探下来的结果;却让王容气恼得很。此刻趁着崔颢刚刚说怪话;杜士仪少不得就发作了起来。
“娶妻当娶贤;但是;既然你只凭美色娶妻;而且已经娶回来了;就不能当成婢妾一般对待你家娘子固然只是小户人家出身;不是名门著姓;但对你也称得上百依百顺;唯恐违逆了你的意思;你却又嫌弃她一味顺从如木头似的;你自己说说;云州上下这么多人;有谁像你这般;常常夤夜流连那些酒肆?
崔颢当年被王缙不喜;就是因为他放纵浮艳的性子;后来因其仗义为王维奔走;王缙方才渐渐打消了起头的偏见;杜士仪也因此与其走得近了。然而;崔颢乃是父母老来得子;最是娇宠不过的;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教训丨过?此刻挂不下脸的他只觉得心下极其憋火;忍不住顶了一句。
“娶妻是我自己的家事;不劳杜长史你过问”
“你以为我愿意过问你的家事?”自从去年底得知了崔颢这些家事之后;杜士仪多了一个心眼;有意命人去打听崔颢进士守选期满后第一任官期间的事;此时自是更加面露严霜;“你在第一任官的任上因为看中女子貌美;娶了其过门;可尚未任满就将其休弃;而后回到东都又娶了现在的娘子为继室;却又没多久再次故态复萌你也不想想;你在第一任官的任上就是目下无尘;又有现成把柄落在了同僚眼中;怎会没有人透露出去?你以为你最初吏部集选一无所成;是偶然?”
崔颢顿时愕然;好半晌才讷讷说道:“你竟然连这些都”
“我想打听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杜士仪地打断了崔颢的话;这才疾言厉色地说道;“我是把你当成友人;当成左膀右臂;这才提醒你的;你若是听不进去;我日后自不会再说夫妻之间的事我不想多说;人生在世;一时冲动在所难免;但若是坏了品行口碑;到时候千夫所指的时候;方才是无可救药更何况;因子及父母;你有没有想过会让人如何指摘你的亲长?你随我到云州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在有些人眼中却不啻是眼中钉肉中刺;王子羽王仲清老郭他们;都是找不出什么可以⊥人指摘的;可若是你成了众矢之的呢?不早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说完这话;杜士仪便撂下了崔颢;打定主意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径直走到了产房门前。然而;他刚刚伸手打算去推门;门内就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婴啼。那一瞬间;他的双手完完全全僵在了那儿;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面前那两扇大门猛然被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