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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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一刻;随着一声骤然鼓响;就只听裴果一声暴喝;那一把长剑陡然脱手掷出;如同电光一般直入高空;区区一掷之力;竟是破空发出了呼啸之音;一下子蹿高到了十余丈。不约而同仰起脖子的围观人群眼看着长剑在高空渐渐止住去势;最终因为重量的缘故剑尖朝下漫然下落;速度竟是越来越快;再看场中裴果不知何时已经是纵马等在了长剑落点之处;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继而又是死一般的静寂。
而一边擂鼓一边分神关注场中裴果那一套剑势的杜士仪;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午后申时的阳光已经没有正午的炽烈;但照在向下疾shè的剑身上;仍是映出了让人眯起眼睛不敢直视的辉耀剑光来。就在那剑光离地仿佛只有三四丈时;就只见裴昙握着剑鞘的右手猛然之间朝着那道剑光迎了上去;一承一横;就只听一声清鸣似的机簧响;就如同电光降服;雷声收摄;那好似电龙一般的长剑竟是就此稳稳当当收入鞘中。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拖欠了东都诸大寺观不知道多少壁画的吴道子一时脸sè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神中又是激动又是振奋;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口中讷讷连声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四个字。不止是他;一旁的张旭亦是为此一幕瞠目结舌;捏着随身酒葫芦的手竟不知不觉也松开了;任由那平ri视若珍宝的酒葫芦跌落在地;其中美酒流了满地;一时涓滴不剩。
至于天宫寺上下僧人并其他围观人群;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纵使十余年周游磨砺;自忖剑术天下少有敌手的楚沉也是悚然动容;暗自忖度自己能否如此做到如此神技;最终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看似神乎其技的一手;先是考较臂力腰力能否将长剑掷到高空;然后是考较眼力能否提前判断长剑落点;最后方才考验的是腕力能否承受住那长空落电龙的反震力;以及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小小剑鞘承接住长剑的瞬间洞察力。即便前两者能够做到;举世用剑者成千上万;能够做到后两者的却是万中无一。
尽管接下来鼓声又起;剑势再变;但楚沉却已经没了继续观赏的愿望。他不动声sè地往后退入了人群中;逆流而行硬生生挤了出来。当他悄然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角门处时;鼓声一时而收;久久的沉寂后便是漫天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他头也不回地伫立片刻;面上露出了钦敬的表情。
“果然剑圣;名不虚传怪不得能够让画圣绘壁;草圣挥毫”
裴果收剑而立;额头却也是大汗淋漓;可如此酣畅淋漓的一场剑舞;对于他来说也是多年不曾有过;此刻心中竟是大为畅快。他看了一眼丢下双槌正在揉肩的杜士仪;正要来到吴道子和张旭面前相询是否满意;突然只见吴道子大叫一声笔墨来;待弟子忙不迭地奉上;他接过画笔就大步来到了那一面早就预备好的长墙粉壁前;竟想都不想便重重落了下去。面对如此景况;裴昙只觉心情大振;疾步赶上前去;待要开口询问时却硬生生憋住了。
“吴生如今正是灵感如泉涌之际;有今ri这裴将军剑舞;不止裴将军这请托;恐怕他在洛阳城中诸寺观积欠的那些壁画;一口气能补上一多半;果然令人叹为观止”张旭长舒一口气;这才有些手痒地转了转手腕;又看着过来会合的杜士仪道;“杜十九郎;我没挑错人;你这鼓声和裴将军剑舞天衣无缝;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一般;端的也是一绝啊不过瞧着你弱不禁风;这战鼓却是激昂有力;莫非深藏不露不成?”
“说来惭愧;刚刚太过投入;我如今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剑光如电;却也要鼓若惊雷相配。”裴昙哈哈大笑;解开披挂重新穿上素服的时候;见张旭已经到吴道子身边观瞻壁画;显见正在琢磨下笔之处去了;他这才诚恳地致谢道;“为了先母遗愿;却不但劳杜拾遗答应了吴先生之请;又擂鼓以壮我声sè;裴果在此谢过了”
杜士仪苦笑一声;这才看着裴果道:“吴先生xing子如此;他要的东西;即便不是今ri;裴将军以为我能推脱几时?至于壮声sè;虽则从前我见过公冶先生为我演过这一套剑势;可先生的剑更多的是清绝凌厉;裴将军今ri剑势却更显沙场磅礴杀气;足可令我一生回味。”
两人交谈间;杜士仪无意间瞥见了正在泼墨挥毫的吴道子;不禁惊咦了一声;而裴果也随之注意到了那一面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墨迹淋漓的粉壁。两人这一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吴道子便犹如着魔一般在墙上飞快地绘着;笔下不曾稍停;上下之间衣袖飒然风起;恰是全神贯注已极;那手持宝剑的神将;神韵气势竟是像极了刚刚场中犹如神兵天降的裴果
而在他们身后;天宫寺的老主持和其他僧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时也都稍稍围近了观赏。尽管这是为裴昙亡母做壁画以司纪念;可壁画终究是留在天宫寺;如此杰作不但可以作为今ri盛会的见证;而且将是另一件无价之宝。于是;即便心中充满了赞叹和惊奇;僧人们却谁都不敢出声;就连其他围观人群也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全都在那儿张望着吴道子的画。
这一画便是整整一个时辰。所幸如今已近暑ri;将近酉时依旧天sè极亮;却也丝毫无碍于光线。长达两丈许的粉壁上;如今已经赫然呈现出一幅神将卫佛祖的长卷;虽尚未最后上彩sè;但那一个个jing妙的人物;那衣袂飘飞之间的神韵;那脸上的表情华彩;却已经足以⊥所有人为之惊叹。当吴道子陡然之间停笔连退三步;径直撞在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僧人身上之际;他突然哈哈大笑道:“张颠;该轮到你了”
张旭早已经将裴果那一篇亲自草拟的祭文烂熟于心;此刻嘿然一笑后;他右手执笔;左手稳稳当当端着满池墨水的砚台;就这么径直来到了最后一片空白处;提笔饱蘸了浓墨之后;他方才重重提笔往壁上直书;不过倏忽之间便已经笔走龙蛇一行书讫。
观那落笔起承转合狂放不羁;杜士仪不知不觉竟体会到了几分锋锐的剑意;一时立刻醒悟到这同样是观裴果剑舞有感;不禁越加钦服。就在这时候;他背后又传来了吴道子的声音。
“好畅快;我平生所画;得意无出于此”
第三百二十五章 离心离德
天宫寺中一ri之内三绝齐至;观者大饱眼福;这消息须臾就在东都洛阳城中流传了开来。于是乎;因错过当ri这一场盛会而急忙前往天宫寺中一睹风采的人络绎不绝;一时这座洛阳名刹门庭若市香客如云;老主持不得不令人在吴道子那一面壁画前拉上绳索;又令弟子朝夕看护;生怕遭了什么损伤。
这一ri午时前后;因天气炎热;尚善坊之中的车马行人并不算多。此时此刻;便有一行十余人悠然步入天宫寺;一路来到了这面壁画前。被人簇拥在当中的年轻男子头戴幞头;虎背熊腰;看上去健硕挺拔;眼神犀利。伫立在壁画前的他观赏了许久;这才面sè欣悦地点头赞道:“早听得吴道子之画妙绝一时;今ri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国手;怎可令其蹉跎民间?力士;回头令中书省拟旨;召其入宫供奉。”
“是;大家。”高力士见那壁画末尾题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当即又凑趣地笑道;“只可惜;如今只余下壁画和题字;裴将军当时剑舞何等绝妙;那就不得而知了。一ri之间目睹三绝;那些消息灵通的东都百姓却是大饱眼福。”
“圣人一国之君;若想观瞻;他ri召入宫中;裴将军也好;吴道子张旭也好;还不是一样会竭尽所能?”今ri陪同天子出来的姜皎却有些不以为然;说完之后又笑道;“只不过;杜十九郎还真是最会凑热闹的;如此盛会又少不了他;还有人感慨他缘何不做一首诗以资纪念。”
“剑若电光鼓如雷;想想此等胜景;我亦不免心生神往。只不过裴将军正值母丧;那一ri解孝衣为剑舞;也是为了亡母遗愿;我再召他入宫;那就有违孝道了。”话虽如此说;李隆基脸上还是不免遗憾;想了想姜皎刚刚说的话;他便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姜七说的是;杜十九郎既然凑了这老大一个热闹;那就让他写一篇妙文呈来给我;也不枉他亲眼目睹这番奇景。”
儿子姜度和杜士仪交情不错;姜皎刚刚也乐得打趣一句;此刻见李隆基显然心情极好;竟然生出了如此念头;他自然少不得含笑附和。今ri微服出宫;天子身边自然不止他们这些人;其余或明或暗散在各处的人;早已把天宫寺和尚善坊内各要紧处都看得严严实实。既然来到了这昔ri作为太宗旧宅的天宫寺;李隆基显然并不是看看壁画就完了;等老主持被人“邀”了出来;他便饶有兴致地问起了当ri那一具秦王战鼓。
那天拿出如此珍藏已久的好东西;老主持事后就明白决计避不过邀宠的达官显贵。此刻见李隆基龙行虎步气势不凡;他犹豫片刻便恭敬而客气地说道:“这位檀越既要观赏;老衲不敢搪塞。敝寺当年乃是太宗陛下亲自舍旧宅而立;又钦命主持;并把旧ri战鼓赐予敝寺为镇寺之宝;多年来一直只是悄悄供奉;不敢张扬。十数ri前裴将军剑舞时;老衲一时激动令人将此宝起出;事后想想已经是惭愧得无以复加。因知当今圣人仁孝无双;最是敬仰太宗陛下丰功伟业;因而已令人将那秦王战鼓封存;不ri将敬献圣人阙下。”
天宫寺藏着太宗之宝却一直秘而不宣;李隆基本有些愠怒;此刻听到老主持如此解释;他那面sè便霁和了下来。一旁的姜皎觑了他脸sè;见天子微微颔首;他便上前低声说道:“我乃楚国公姜皎;今ri奉陛下微服至此;你还不立时领路?”
“啊”老主持一时目瞪口呆;暗想东都重地绝不会有人敢冒充天子;再看看这一行人声势雄壮;他连忙深深合十行礼口称冒犯;继而便恭恭敬敬在前头引路;等把众人引到了一座禅堂前;他侧身在台阶上虚手一引;这才低声说道;“陛下;秦王战鼓便供奉在居中台座上;内中一应都是太宗陛下昔ri起居用过的旧物。”
“唔;你不用跟了。”李隆基微微点头;随即看着左右说道;“力士;你和其他人留在此地;姜七;你跟我进来。”
高力士躬身应是;见随行卫士都留在外头;他看着姜皎随李隆基入内的背影;心中却着实有些犯嘀咕。相比宰臣;姜皎和王毛仲这一文一武方才是真正的天子宠臣;但凡酒宴无此两人;天子便惆然不乐;谁也没法动摇。然而;王毛仲仿佛是因为从前受挫的事;如今收敛了许多;反而是姜皎这些时ri伴驾ri多;天子时常连他也屏退在外;不知道与其说了些什么机密之语。
禅堂统共五间;并未有任何隔断;却是显得颇为轩敞。从光线充足的外头进入此间;昏暗的光线让李隆基有些不习惯;好一会儿方才看清了室内陈设。但见一几一榻;一案一缸;壁上挂弓;墙角设鼓;竟是简朴到了寒酸的地步。面对此情此景;李隆基不禁微微sè变;旋即便对身侧的姜皎叹道:“朕不如太宗陛下远矣”
“太宗陛下起自隋末乱战;天下乱离之时;天下百姓寒苦;因而自当俭朴示人。而今陛下治世天下升平;仓廪丰足;百姓乐业;倘若陛下尚且居于陋室简屋;用的是瓦器;臣子也好;百姓也好;谁还敢安然享受?”姜皎振振有词地劝谏了这两句;见李隆基果然为之大悦;他便趁势颂圣道;“太宗陛下定国安邦;而陛下亦是有前后三次力挽狂澜之功;虽不及亦不远矣兼且陛下chun秋鼎盛;ri后功业;未必就真的不及太宗陛下”
“慎言;朕怎敢和太宗陛下相提并论”
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