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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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乾曜那个老好人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狠辣!
再一次感受到后世那些传闻和印象并不可靠,杜士仪一时陷入了沉思,并没有注意到四面聚集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其中甚至有不少第一场便被黜落的士子,而杜文若混杂在人群中,正用嫉恨的目光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然而,秋娘却发现了那两道目光,认出是杜文若,她本待开口提醒杜士仪,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暂且忍住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只见县廨大门洞开,一个小吏带着两个差役捧了榜单出来,径直到布告栏前张贴了起来。还不等全部贴完,就有人嚷嚷了起来。
“是京兆杜十九郎夺了魁首!”
县试的名次远远不如府试和省试那般万人瞩目,然而,那头一天考试发生的事情一波三折,不过数ri功夫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此时此刻围在榜单前的士子们议论纷纷,虽不时有人朝杜士仪看了过来,却一时无人敢当面发难。直到那最初的sāo动微微平息,方才有人突然又叫了一声。
“杜十九郎,从来帖经最是繁难,别人十通其六已是百般困难,缘何你就能尽数答上来!”
见四周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看来,杜士仪正要回答,旁边的杜十三娘被这声音一嚷嚷,立时从最初的狂喜之中回过神来,却是恼得脸都红了,突然策马上前一步,高声说道:“那是因为我阿兄在嵩山求学这些年,每ri勤奋抄书不辍,四书五经史话诗论,也不知道抄了多少书。若有不服的,等到抄足了几人高的书再来质问!便是因为阿兄当年因抄书便利,想出了线装书的方法,如今坊间方才有线装书大行其道,更胜卷轴和经折。”
她还是第一次在人前与人质辩,眼见此刻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随即才鼓足了勇气说道:“阿兄,来ri索xing开一个书坊,把你这些年抄的书全都展示给人瞧瞧,也让人看看你究竟花了多少苦功夫,免得他们自己不用功,反而觉得你是侥幸!”
看着脸上激动得泛红的杜十三娘,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此时此刻,他也懒得再解说什么,上前牵起杜十三娘的缰绳便笑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十三娘,何必与人质辩这些?既然看过榜单,咱们就回去了!”
眼睁睁看着人群给杜士仪兄妹一行再次让道,眼睁睁看着那些落榜的或哑口无言,或只是在背地里窃窃私语,杜文若顿时只觉得气炸了肺。榜单上倒数第三名自己的名字显得那样刺眼,刺得他的心又酸又痛,连带着连县试的试官万年县尉郭荃也一块恨上了。他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等到上马甩开僮仆一路到了宣阳坊南门,他这才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太原王十三郎据说是应长安县试,那上次在豆卢贵妃寿宴上见过的柳惜明呢?还有他熟识的打算走科举一途的那几个京兆杜家子弟呢?难不成难不成他们竟然因为杜士仪应万年县试,因而全都避开去了京兆府其余各县应试?
“这些jiān猾的家伙”
尽管嘴里如此念叨,但他心中却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一时间,他恼恨得连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睚眦必报
无论是长安县试还是万年县试,都不过是京兆府试的一场小小预演。
杜十三娘在人前因一时激愤而大发雌威,等回了平康坊崔宅,她却忍不住后怕了起来,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各式各样的顾虑。又好气又好笑的杜士仪少不得把她交给了秋娘和竹影去安抚。待到长安县试的结果传来,道是王维一骑绝尘拔得头筹,他接过那张抄了名次的纸卷,展开一看,见柳惜明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其他名门著姓却也不少,却不见京兆杜氏子弟题名,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个疑问直到次ri杜思温命杜士翰转送来了贺礼,才得到了解答。
杜士翰本就是豪爽大方的xing子,因为憋了近两个月,这会儿又是在崔宅,他自是毫无顾忌地大声嚷嚷道:“杜文若杜六郎那是因为有心和你别苗头,所以才应万年县试,至于其他的,京兆公早就让人四处捎了信,道是与其争一时名头,不如在京兆府下辖其余各县应试,不用到长安和万年二县去出风头。果然,长安县试那位王十三郎一首长赋技惊四座,帖经策论也毫无悬念地通过,你在万年县试更是三场之中场场无可挑剔,名声又大,谁敢不取你第一?要是那几个杜家子弟要来和你们争,说不定连京兆府试都去不了!”
越说越起劲的他甚至使劲一拍大腿,幸灾乐祸地笑道:“那杜六郎这一回居然是落在榜末,还不如直接名落孙山,听说他回了樊川就没出过门,哈哈哈!”
见杜士仪若有所思没做声,杜士翰便站起身来,老大哥似的用力拍了拍杜士仪的肩膀:“十九郎,本家那边你什么都不用管。那些往ri嫉妒你的看轻你的,这一场县试下来就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我家阿爷都是心中惴惴,听说京兆公让我给你送礼,还特意在里头加了一对送给十三娘的银臂支从前我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早知今ri何必当初?你只管养jing蓄锐去预备接下来的京兆府试,要是能入等第,京兆公说届时会在朱坡大开盛宴为你庆功!”
“多谢十三兄特意走这一趟。”
留着杜文翰在崔宅用过午饭后,杜士仪方才亲自将其送出了大门。临别之际,见杜士翰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便策马小跑出了乌头门,他突然有些想念起了容貌上截然不同,xing子上却有相似之处的崔俭玄。想想齐国太夫人故去已快半年了,他在长安崔宅中安享各种便利,以前虽也有信回去,但多数言简意赅,如今终于首战告捷,也该再写一封信让人送回洛阳报喜,好好答谢一番。
万年县试初露锋芒,接下来便是长安最热的夏天来临,王公贵族宅邸的午宴渐少,夜宴渐多,一时杜士仪自然再不像之前那样高挂免战牌一概邀约尽皆婉拒,譬如宋王宅岐王宅薛王宅,抑或是毕国公窦家,楚国公姜家,这些颇有瓜葛的邀约,他都再不推脱一一前往,每每席间都会和王家兄弟俩碰个正着。彼此既是对各自的目的心照不宣,他们自然依旧谈笑风生,言语之间绝不涉科场事。而登门求墨求砚的更多,杜士仪只能以墨工尚在王屋山赶制,石砚仍在雕琢,一应琐事都已经交托给千宝阁为由推脱,须臾便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午后,杜士仪好容易躲了邀约在藏中百~万小!说,外头突然传来了叩门声:“杜郎君,东都永丰里崔宅命人送回书来了。”
“嗯?我这就出来。”
洛阳到长安七八百里,若是快马加鞭,两昼夜便可以抵达,但等闲送家书不用这么着急,多数十天半个月一个来回,杜士仪从前写信给崔俭玄都是如此。这一次东都送回书,习以为常的他出了藏到了前头偏室,待认出那个风尘仆仆的人,他顿时只觉心头咯噔一下。
竟是此前到嵩山送过年礼,自己已经很熟悉的崔俭玄的ru母之子苏桂!
“怎是你来?”
苏桂的面sè有些沉重。他强自露出一丝笑容,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行礼恭贺杜士仪县试夺魁,这才双手呈上了一个封泥完好的竹筒。等杜士仪皱眉接过,他便垂手退到一旁默然不语。有些事情身为奴仆的他不好胡乱开口,要说也自有崔俭玄去说。
和自己此前送去那足足用了五张黄麻纸的信相比,崔俭玄的回书毫不逊sè。竹筒用的是竹子根部最粗的那一节,里头那一沓厚厚的信笺拿出来,简直让人怀疑是写信还是写书。然而,当杜士仪一目十行看完第一张纸,他的脸sè就瞬间变得和苏桂同样沉重。
赵国公崔谔之在他当初临行的时候就已经身体不好,但这几个月下来情况非但不曾有好转,而且更严重了,崔家上下如今因此忧心如焚。尤其是崔俭玄这个当儿子的,平ri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在信上却流露出了有些彷徨不安的情绪,一连几张纸上都在絮絮叨叨地叙述着从前那些极其琐碎的小事,言谈间既有对父亲的愧疚,也有对少时不努力的后悔,总而言之便是情绪低落。
当这一沓信笺终于看完,杜士仪长长吐出一口气将其放在手边,这才看着苏桂问道:“十一郎命你给我送回书的事,五娘子可知晓?”
苏桂微微一愣,立时点了点头:“行前五娘子问过。知晓杜郎君县试夺魁,五娘子还让某捎口信,让杜郎君安心预备京兆府解试,其余皆不用挂念。”
这么说,崔五娘应当是知道崔俭玄会在给他的信中一吐心中郁结忧切,所以才会说其余皆不用挂念。
想想那位什么事情都料理周到井井有条的崔家五娘子,尽管杜士仪心中担忧稍解,但还是让苏桂先歇息,然后便拿了信笺回房写回信。路上撞见得知崔家来信的杜十三娘,他不想让小丫头担心,对其只字不提崔谔之的事,只道是自己受崔五娘之命,要训诫崔俭玄好好用功读书,听得小丫头乐不可支,回房之后,他洋洋洒洒便写了五六张信笺,不外乎是用平ri那般口吻开解了友人一番,待装入竹筒封了口之后,他立时叫来了苏桂,请其尽快送回东都。
书信送出,他知道自己眼下也帮不上忙,一时只能打叠jing神继续应付那些纷至沓来的邀约。
这一ri申时,赴过一场夏ri少有午宴的他顶着ri头回来,一进崔家那乌头门,汗湿重衣的他便再顾不上仪态,伸手拉了拉领子,恨不得立时用井水痛痛快快往身上泼两桶。谁知道正门的门丁却带来了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消息。
楚国公姜皎长子,姜家大郎姜度已经在崔家等他大半个时辰了!
对于姜度此人,杜士仪说不上好感恶感,此刻听说其竟然有耐xing等上这么久,他也不好回房先去更衣,先擦过汗便径直往正堂西边的廊房去见客。才打照面,他甚至来不及招呼一声,姜度便懒洋洋地说道:“杜十九郎,你和崔家哪位娘子有婚约在身?”
“什么?”
见杜士仪大吃一惊,姜度方才站起身来,似笑非笑打量了他好一阵子,最后干咳一声道:“看你这样子,这事情仿佛是空穴来风。不过,我听到的传言却是言之凿凿,说你入京应试,不回樊川杜曲,却留在平康坊崔宅,而且崔家上下侍你如主,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崔家和你定下了婚约,你身为未来女婿,自然在此被待为上宾。”
最初的惊愕过后,杜士仪很快便回了神。打从回过樊川杜曲,又从京兆公杜思温那里得到了一番善意的告诫提醒,因而借住到了平康坊崔泰之的宅邸,他不是没有预料过这样的闲话。因而,他苦笑一声便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好教姜四郎得知,我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还有这一回事。”
姜度盯着杜士仪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确定他不是在和自己打诳语,顿时皱起了眉头:“柳惜明在长安县试中输给了王十三郎,京兆府试可比县试更难,他要想跻身等第,难如登天,而不入等第,明年岁举几乎就是无望,难道会是他故意放出这消息?不对啊,崔相公和崔府卿出身名门望族,行事正派公允,在两京之中名声很好,若知道你是崔家半个女婿,郭荃不敢不让你入等第,这不是反而给你帮忙吗?”
杜士仪自己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