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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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胡辰叫到许平面前的人,并没有像两位军官一样带着毡帽而是斗笠,这说明他是普通士兵,不过这个士兵手里握着一根长矛而不是燧发步枪,由此可知他是一位军士。这个军士才向这里走过来,许平就把他认出来了:“岳兄弟来了。”
“大人!”岳牧把腰杆挺得笔直,向许平郑重地行礼:“大将军!”
“岳兄弟背上的伤,天这么冷可有些疼么?”
“一点都不疼,”岳牧感激地答道:“谢大人恩典。”
“谢我做什么?你比我可要拼命多了,再说,要谢谢你的秦头去。”岳牧身上也裹着严严实实的斗篷,许平看不见他身上的军服:“岳兄弟现在是?”
“三等军士。”边上的胡辰替岳牧回答道。
“哦。”许平知道这就意味着岳牧是果长秦德冬比较靠后的助手,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后者:“你们秦头呢?”
“秦头眼睛不好,晚上看不清东西。”刚才趁着新军攻打另一面炮火暂停的机会,胡辰已经让不需要夜晚留守的官兵撤了一部分回去,秦德冬就在其中。剩下准备离开的也已经脱离岗位,等着夜幕的降临。岳牧昂首挺胸地向许平报告:“卑职眼睛可是好得很,弟兄们都叫卑职夜猫子。”
“那今夜我就把性命交给岳兄弟了。”
“大将军放心吧。”岳牧信心十足地答应道。
太阳落山后,夜色将棱堡、战壕还有新军的营地一起笼罩在内。岳牧凑到许平的身旁,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嗡嗡道:“大将军,从现在开始就不许说话了。”
“谢谢岳兄弟。”许平用同样细微的声音答道,这个命令还是他数日前签发的,任何细微响动都可能让士兵成为明军袭击的目标。
月亮从一片云层后移动出来,给陷漆黑的大地带来一丝光亮,许平睁大眼睛,但还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身边是卫士和岳牧他们几个人模糊的身影在晃动,他们的眼睛里那点光亮似乎还隐约可见,不过许平也不敢确定。整个天地间没有任何响动,仿佛都一起睡着了,但谁都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双隐藏着的眼睛,正在这茫茫的夜色中搜索着目标和机会。
第三十节 坚守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许平知道这是一些部队趁着夜色进行换防,疲惫的单位准备退到后方休息,而体力充沛的士兵会补充进棱堡和战壕。
就在这时,对面的阵地上响起了火箭发射声,天空中绽开一团团的火光,这些耀眼的烟花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向着闯军的阵地上坠落下来。许平多次听部下们说起过新军这种照明火箭,因此并不感到十分惊奇,恰恰相反,许平倒是没有觉得这种火箭能担得起报告上那种“把夜晚照得犹如白昼”的描述,它们发出黯淡的红光,映出闯营阵地上的绰绰人影。
许平忍不住探头向对面望去,想看看这种火箭是不是能把新军的阵地也照亮,他刚刚露出一个头,就感到有人猛地扑到自己身上,把他一下子撞到在壕沟地面。
“别探头,笨蛋。”
等这句话骂出口后,岳牧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对最高长官出言不逊,他连忙谢罪,却被许平按住:“岳兄弟说的对,我是个笨蛋。”
虽然是匆匆一瞥,许平已经证实了参谋们的报告,即使在明军发射这种火箭时,他们的阵地上仍是漆黑一片。
隆隆的炮声响起,暴露在空旷地上的闯营士兵纷纷伏倒在雪地上,很快许平就看到久闻大名的臼炮炮弹在半空中炸响。其中一个离许平所在的位置并不算很远,大团的明亮白光瞬间就让他已经习惯了夜色的两眼前只剩下一片金芒。空爆的臼炮炮弹下,几个趴着的闯营士兵发出惨叫,其中两个士兵的斗篷也被爆芒点燃,在黑夜中熊熊燃烧起来。
被炮弹点燃的衣服和其他物品,就像是火炬一样给新军指引着射击目标,忽隐忽现的火光送来枪炮声和呼啸着的铅弹。不远出有一个木梯被臼炮点燃,许平看到一个持矛军士扑过去,把那个木梯推到在地,来不及解开斗篷就合身扑上,把火和光亮一起压在身下。
臼炮渐渐停止了,炮击期间几个负责侦查的士兵始终向着对面张望,官兵没有趁势发动任何进攻,壕沟里士兵们紧握着武器的手也松开了一些,许平听到四周响起些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新年还没有到,官兵就这么大放烟火了。”岳牧轻声说了一句。
身后的雪地上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趴到的闯营士兵继续赶路,棱堡内的火光也渐渐变小,现在李定国已经积累了很多紧急救火的经验。
周围渐渐又陷入黑暗,一些第一步兵翼的士兵无声无息的从壕沟里站起身,把步枪架在沿上,看到对面有火光亮起时,他们就扣下扳机予以回击。射击完毕后,这些士兵马上缩会身体装弹,然后潜行两步从另外的位置探出头,继续等待着对面出现枪口火光的时候。这种盲目的对射持续了一段时间,冷枪声也渐渐沉寂下去,终于彻底止歇住,整个阵地又恢复了刚才那种沉睡状态。
在第一缕拂晓的阳光照射到河南大地上以前,许平带着贴身卫士撤离了壕沟。
回到指挥部以后,许平召集全体参谋讨论战局,他们已经计算过这段时间以来新军的火炮射击次数:“几天来这两口大钟的射击数量如何?”
“比刚开始少了一些。”周洞天立刻答道:“恐怕不止是少了一点,而是少了很多。”
“确实是少了很多,而且射击方式也在改变,最开始是不顾一切地向我们倾泻炮弹;然后是猛烈炮击尽可能地杀伤我们的防御人员、接着迅速发起进攻;现在已经是以干扰为主,破坏我军的调动、休息和补充,杀伤和进攻重现交给普通炮兵和步兵。”对新军的改变许平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觉得最合理的解释莫过于新军这种炮弹有限:“我觉得大钟用的这种炮弹不是新军随军工匠能准备的,甚至不是山东能提供的,它们应该是从遥远的后方运来,而且数量极其有限,很可能现在新军手中能够制造这种炮弹的工匠都没有多少。不断减少的射击次数说明新军的弹药储备并不充足,他们无法维持一开始那种大规模的炮击,甚至不充足到无法保证将这种大炮当作掩护炮火使用。现在这个数字还在继续下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新军正在继续消耗他们的储备;一种是新军正在积累储备,你们认为是哪一种?”
“是消耗储备,新军现在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极大伤亡,他们营中的伤病得不到救治,蒲将军急于攻入开封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义兄解围了,也是为了拯救他部下的生命。”周洞天立刻答道:“蒲将军认为我们会先顶不住,他正用这种火炮加大我们的损失,他在消耗储备。”
这个意见和许平的看法相同:“我完全赞同周兄弟的话,既然如此,那么新军的炮击数量就还会持续下降,直到降低到每天可以输送的数量。”
“这个输送量是多少呢?”
“现在还不清楚,我估计不出来。按照我们的计算,前天他们打了三十发,昨夜打了二十五发,我想今天应该比昨天还要少一些。等到数字稳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输送量。”第一次新军大量使用这种炮弹轰击闯营阵地时,那夜整整炮击了两个时辰。事后闯营估计新军发射超过两百枚这种炮弹,给坚守部队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建制被打散、大批士兵被杀伤、很多幸存者丧失斗志躲在壕沟和棱堡里瑟瑟发抖,黎明时被冲上来的新军轻易击溃,第一个确定要坚守的稳固据点就这样易手。
现在闯军对这种炮弹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适应能力,而且炮击的密度下降也让士兵们更容易保持士气和斗志,许平说出了最后的决定:“李将军必须寸土必争地坚守阵地,消耗新军的这种炮弹,让新军不能积攒这种炮弹。如果我们因为畏惧这种火炮而主动后撤的话,新军的储弹量就会不断增加,那么无论最后我军决定在哪里做最后的坚守,他们都可以用大量的这种炮弹来摧毁我军,所以我军不但不能后撤,而且要禁止任何的撤退。”
残酷的争斗战还在持续,到十二月十六日夜,两门臼炮向闯军的棱堡进行了十次射击后就陷入沉寂。现在臼炮白天对战壕的攻击已经停止。蒲观水深感参谋司在战前的推演全是一堆废纸。根据参谋司的推演,新军携带来的臼炮炮弹足以摧毁闯军三个大规模的战壕防御体系,但蒲观水在这里遭遇到的并不是大型防御体系,而是连绵不绝的持续抵抗。
新军和闯军的战斗变得越来越血腥,前线闯军在抵抗的时候,后方的闯军就在拼命强化下一道防御阵地。面对寸步不退的闯军,新军工兵几乎得一直把战壕挖到闯军的壕沟前,然后让步兵和他们展开面对面的对射才能将其驱逐。
战斗一开始对每天扎营、宿营叫苦连天的新军官兵,现在不由得感到那时的作战真是一种享受,而随军的民夫们也深有同感,现在他们确实不需要每天建立新的宿营地了——因为新军只能一寸寸地夺取闯营的阵地;现在这些民夫每天都在在新军工兵队的指挥下,在冻得坚如铁石的地面上挖壕沟,而新军的步兵就在他们的头顶上与闯军对射,不时就会有一两个身亡的士兵摔倒这群民夫的队伍间——当然,这总比闯军的炮弹阴差阳错地射入壕沟强。
“我跟谁侯爷多年,从辽东到西南,又到福建,我从未打过这样艰苦的战斗。”蒲观水感慨地对参谋们说道。一批批的的士兵在战斗中负伤,还有更多的士兵在寒冬中累垮病倒,为了让军队能够继续向开封推进,蒲观水不得不把每一发臼炮炮弹都砸到闯军的头上,而这种炮弹平均每天只能运来十发。
“幸好许平采用的是坚壁清野,不然这么长的一段路还真是麻烦。”这是蒲观水第一次因为对手的战略而感到庆幸,庆幸这样的措施对新军也有些好处。冬季严寒的荒野使闯军没有适当的攻击阵地,沿着官道两撤数十里都没有人烟,闯军很难侦查掌握新军运输队的情况。蒲观水发现了一些闯军的侧翼侦查行动,但在蒲观水的严格布置下,没有任何一支辎重队是仅靠闯营的侦查骑兵就能撼动的,而若他们回头穿过几十里宽的无人区去寻找援军,那别说是不是当天能够返回,就是能也没有作战的体力,更不要说是不是还能找到原定的目标了。
既然闯军无法有效骚扰新军的补给线,各种物资的运输工作一直得以维持,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天的运输是因为闯军而不是天气而拖延滞后的。每天从南方辗转送来的十发臼炮炮弹也因此得以保证,蒲观水更因此能够将全部的兵力都用来发动进攻。
补给线仍在继续延伸,补充兵已经完全弥补不了损失,这个月蒲观水得到的补充还不到他损失的一成。山东的新军已经被削弱到一个很危险的兵力水平,由于对季退思的担忧和对友军的不信任,从京师到河南这条贯穿山东的补给线也由山东的新军在保护,不攻下开封,这条漫长得无法忍受的战线就不可能得到缩短。
“总不能什么都靠我们新军啊,要我说,贺大人那里的兵力还是太富裕了。”蒲观水私下里曾忍不住发出些抱怨,他希望贺宝刀更多地利用友军的力量,以便再挤出些兵力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