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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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不外乎一些衣料绸缎,要么就是金银摆设或是如意之类的”赵佶左思右想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不由更加疑惑了,“伯章,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般而言,圣上的赏赐多半是御制新书或是笔墨纸砚,而太后的赏赐则大多是金玉或绸缎,我说的对不对?”高俅见赵佶连连点头,更加肯定自己猜测的正确,“像端砚这样珍贵的东西,向来是由圣上颁赐大臣宗室,而听说圣瑞宫皇太妃日日待在福宁殿,绝对没有这个空闲※以,此次颁赐的就是慈德宫太后了。”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会将这些东西赐给信得过的大臣?”赵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我怎么就忘了,内侍曲风背地里悄悄对我说过,奉太后懿旨前去赏赐的足足有十几家大臣,其中便有曾布等人,唯独没有二惇和二蔡!”
“看来,太后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高俅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座椅上,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之所以漏去他们几人,恐怕和圣瑞宫有关系。看来,皇太妃日夜守候在福宁殿也是动机不纯,太后早已看在了眼中。”
“谁说不是呢!”赵佶也学着高俅,懒洋洋地把全身重量都散在了椅子上,丝毫没有顾及坐相。许久,他才迸出了一句略显突兀的话,“其实,无论皇太妃怎么设法,皇兄都是不会立赵似为嗣的。因为,上次皇兄单独召见我时,曾经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他讨厌赵似的嚣张跋扈不识好歹,还说皇太妃逼他过紧”
“这些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高俅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见赵佶一幅自悔失言的模样,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想必这都是圣上对你的肺腑之言,算了,我本来就不应该探听的。”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结下了一个大疙瘩,人说天家无兄弟,自己不能不防赵煦一手。
“伯章,对不起,诸兄弟之中,皇兄算是对我最好的一个,这些话是他私底下说的,千叮咛万嘱咐我切勿外泄。”赵佶此刻颇有些尴尬,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话题,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惊呼,“我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在书架上摸索了好一阵子,这才掏出了一块紫色的玉佩,郑而重之地往高俅手里一塞。“这是太后赏赐你的,你真是好福气。十年前,于阗进贡了四块清心宁神玉,如今太后太妃圣上皇后各持一块,这一块有了微小的裂缝,太后本来想赏赐给伊容,谁知她竟辗转为你讨了这赏赐。”
高俅闻言大吃一惊,目光立刻集中在了这块紫色的玉佩上。仅仅凭那玉佩入手的温润质感,他便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上好美玉,而宫中仅仅四块,其珍贵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这么珍贵的赏赐,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太后居然会同意伊容的进言?”话虽如此,他脑中却转过了别样的念头。开什么玩笑,尽管玉佩有了裂缝却仍旧是稀世珍宝,更何况除了帝后之外谁都没有,这伊容也是胆大,奏请太后赏赐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做什么?这样一来,她自己岂不是失去了超然的立场?
“伯章,这其实是太后自己的意思,伊容只是借机再烧一把火而已。”赵佶回忆起伊容对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太后一向对朝中新旧之争很是不以为然,对皇兄一再贬斥元祐旧党更是颇有微词。在她看来,政无新旧,唯义理是守;人无彼此,惟贤材当用。如今朝中众臣之中,曾布勉强还算入得她的眼,而伯章你出身苏门,又和曾布相交甚好,平时处事又深得中正二字,自然便得她好感。”
他见高俅满脸的愕然和不信,只得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说说,太后如此看重你,你将来还有什么道理不能加官进爵?对了,太后已经让她的兄长向宗良将伊容收在膝下,又把她录入族谱,以后就该叫她向伊容了!”
高俅只觉心烦意乱,走出王府之后仍旧懵懵懂懂的,干脆把马车打发了回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多了,和妻子英娘是既成婚姻,夫妻俩虽然算不上琴瑟和谐,但好歹也是恩爱非常,唯一可惜得就是没能诞下一个孩子。而尽管云兰时时刻刻提及要嫁给他,真到了引退的时候却宁可重操旧业掌管天香楼也不愿意嫁入高门。除此之外,其余的纳妾提议更是全被他自己挡了回去,可伊容呢,自己能说对这个开朗的女孩没有一点情愫么?
“伊容已经十九岁了。”
这是临走前赵佶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宋朝可从来没有齐头并妻的规矩,在内讲究的是大妇理家,以妾作妻之举更是会遭御史弹劾,听说苏轼的妻子过世后没有把侍妾王朝云扶正也是这个缘故。伊容如今入了向氏族谱便是大家闺秀,又怎可下嫁他一个小官为姬妾,他又怎么忍心委屈了这样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孩?再说,妻子英娘怎么办,除了至今无出之外,论贤惠论持家论孝敬,谁又能说一定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另一处豪门府邸中,一个中年人正一个人俯瞰着棋盘发怔。棋局中的黑白棋子正紧紧交缠在一起殊死拼杀,一时间根本看不出胜负∧周的墙面上稀稀落落地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其中竟不乏本朝诸大家的手笔。良久,他的目光才从棋盘上脱开,起身走到了窗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局棋的胜者还未必可知呢!”凝望着楼下的花园,他好一阵子才转过了身子,朝椅子上坐着的年轻人道,“你怎么看?”
“父亲难道不看好章相公?”
“章子厚为人阴狠狂妄,虽然心思还算缜密,但终究难免有百密一疏之处。况且,他独相的时间太长,得罪的人太多了!”中年人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妨算一算,这些年因为章子厚的坚持而被贬的官员有多少?元祐旧党暂且不提,像李清臣安焘这种曾经手握重权的官员尚且不能在朝堂立足,其他因为各种琐事而被贬的就更加不计其数了!那几句民间俗语你总该听说过吧?”他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吟道,“二蔡二惇,必定沙门,籍没财产,禁锢子孙!”
“那只是愚民胡言乱语,做不得准!”年轻人见其父脸色铁青,连忙起身劝解道,“民间的人哪里知道朝中官员的苦处,只一味地认为被贬的都是好官,这对章相公他们多有不公之处”
“你真的如此认为么?”中年人突然一口打断了儿子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路上遇到端王时,你必下马拱立,意态恭谨,难道不是为了给端王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有,那个往端王府送信的人似乎是你吧?要是你真的力挺章子厚,用得着预先留好后路?”
年轻人被父亲连珠炮的问话问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撩袍下跪道:“我知道此举莽撞,但如今情势不明,圣瑞宫未必便能占上风,所以才出此下策。若父亲认为我有错,孩儿甘愿受罚!”
“罚?你做都做了,罚又有何用?”中年人晒然一笑,脸色随即一正,“我不仅不会罚你,反而要赞你一句,此举极有胆识,他日为父若能成为执政,你功不可没!不过仅仅这些小手段远远不够,你过来,我有话嘱咐你!”
“父亲!”年轻人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见乃父脸色霁和,不由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听着耳边那一句句吩咐,他不住点头,心中完全服了气。
第十三章 貌合神离
福宁殿寝居前,几个大臣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忧色。已经快要年底了,倘若春节大朝时赵煦仍旧不能上朝,那么别说不能接见各国使节,就连臣下那里的恐慌也会越来越重也不会想到,这位年轻的大宋官家竟有可能不到二十三岁便要英年早逝。
由于前殿地方宽敞兼且太后太妃都不在,因此群臣不免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其中章惇蔡卞安惇为一派,而曾布则与其几个党羽站在了另一边。仅仅从人数和官职高低上看,曾布无疑是略逊章惇一筹。
“刚才御医孔元偷偷对我说,圣上的病可能拖不过正月。”章惇见四边都是自己人,言语自然毫无顾忌。“前时圣瑞赐我金盒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若是圣上召见,希望你们也能够劝谏一番。若是圣上能够留下遗诏,那么纵使他人有千万本事也无法力挽狂澜。”
蔡卞眉头微微一皱,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落在任何人眼中。沉吟良久,他方才摇摇头道:“子厚兄,你此言极为不妥。听说圣瑞宫皇太妃已经多日守在圣上病榻前,若是圣上有心,此刻遗诏也许早就出现在我等面前,可是,你从任何地方听说过遗诏两个字么?”他轻点食指指了指天空,意味深长地道,“圣上春秋鼎盛,最忌讳什么大家应该清楚,莫要为此失了圣眷。”
“纵使失了圣眷也应该据理力争!”章惇闻言有些恼了,斜睨了曾布一伙人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圣上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趁早定下大局,我们迟早也会失势,到那时候就是后悔也晚了!再说,曾子宣是什么想头大家都清楚,他巴不得一扫帚扫落我们所有人,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点你们别忘了!”
安惇本就是和章惇一个鼻孔出气惯了,见蔡卞这个智囊和章惇这个主心骨似乎有分歧,连忙上前打圆场。好容易等气氛融洽了一些,他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元长?今日圣上很有可能召见大臣,这种机会他怎么能够不来?”
“大哥昨夜贪了几杯,结果不巧染上了风寒,今日便卧床不起,恐怕要休养几天了。”蔡卞淡然答道,见不远处几个宗室联袂而来,连忙推了推身旁两个同伴。“噤声,申王端王简王他们来了!”
随着一众宗室和太后太妃皇后的到来,这一日的召见便揭开了帷幕。也不知是病势真有好转还是御医用药得当,赵煦的精神竟健旺得很,在见过所有的兄弟之后,他竟还有余暇召见几个大臣,甚至一反常态多进了一碗粥。
赵煦的逐渐恢复无疑让向太后和刘皇后极为高兴,而眼看儿子病情大好,朱太妃的脸上却有些阴霾。这些时日她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劝说赵煦早立遗诏,可非但没有收到任何效用,反而激起了儿子的反感,末了甚至不管她说什么,赵煦都是沉默以对,让她极为难堪。此刻见向太后斜坐在赵煦榻前,她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在御前奏对时,章惇仍旧忍不住提出请皇帝立嗣的要求。众目睽睽之下,赵煦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可怕,话语更是有如狂风骤雨一般。
“朕还没死,用得着你们一天到晚鼓噪着立嗣么?”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赵煦一把推开想要伸手扶住自己的梁从政,竟挣扎着站了起来,怒声咆哮道,“朕如今春秋鼎盛,皇后又曾经生下过皇子,用不着你们操心!朝政上头也没看你们有多上心,原来心思都放在这上头了,嗯?”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母亲身上,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恨意,“朕如今好得很,今后若是谁再提此事,休怪朕不客气!”
“官家,大伙也是好意,你的身体尚未痊愈,别因为这些事情再伤了元气!”向太后此时才庄重地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