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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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呼冯道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坐下,继续道:“皮日休虽是巢贼余孽,但却有一首诗写得不错,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若以成败论英雄,隋炀帝自是桀纣之流,然则大运河修通之后,我朝受益之多,谁不知晓?然则如此千秋伟业,为何反而被人认为是葬送隋朝之大祸?”
冯道沉吟片刻,道:“想是因为此河耗费民力物力过大,炀帝又好大喜功,胡乱缩短工期,因而民怨沸腾,再加上三征高句丽等事,才使强盛一时的隋朝终于灭亡。”
李曜微微点头:“你能看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其实某此番这般做法,正是吸取了隋亡之教训此中关键有两点。其一,民力不可滥用,治政者须知量体裁衣。其二,一件事纵有千年大利,也不能因此忽略眼前效益。某料,这其一,你当能够理解,无须某来多说,今日便说这第二点,这也是某这新城扩建令的精髓所在。”
冯道精神一振,肃然端坐:“请老师教导。”
李曜轻轻笑道:“不是为师自矜,这新城扩建令,换做天下任何一人,都不见得能做成,唯有为师,方可一试。这是因为,欲成此时,为师有三点倚仗。”
冯道忙问:“是哪三点?”
李曜道:“其一,军力。河东河中已是一体,而河东之兵威天下俱知。为师自入河东,至今尚无败绩,前番又受大王之命,领兵击败朱温大军,如今才得以坐稳河中雄镇。如此一来,天下人几乎无人会相信这河中会在短期内易主。这便使蒲州诸大世家能够放心河中节度使府不会朝令夕改,这新城扩建之后,其所应得之利益,得以保证。”
冯道点头:“不错,这一条,怕是天下无人怀疑。”
李曜笑了笑,又道:“其二,为师理财之能,放眼河东,当不作第二人想。如此一来,他们便会认可东升新城建成之后的利润,他们或许并不知晓河东军械监究竟有多赚钱,但他们消息灵通,必然知晓这河东军械监在某出任掌监之后,发展是何其迅速,大王这几年征战不断,期间军械军需供应之大,略微盘算便足以令人震惊,倘若河东军械监并无巨大利益,如何能成?因此,他们只消相信某这‘分利’之说并非儿戏,就必然被这其中巨大的利润所吸引,如飞蛾扑火般一无反顾而来。”
冯道轻轻叹道:“是啊,这般巨大的利润,这些世家大族、名流豪富岂能错过?老师理财之手段,他们怕是早已眼馋许久,此番既有分润的机会,此辈中人焉能失之交臂?”
李曜伸出三根手指,道:“这其三,也是关键,甚至说,若无这第三点,前两点就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冯道皱眉深思,忽然眼前一亮:“莫非是老师的信誉?”
李曜双掌一击,赞道:“可道聪慧!”
冯道称谢,补充道:“老师不仅是河中节帅,更是天下名士,再兼二十载言出必践,君子之风,素为天下称道。倘是别人出此计策,天下人未必放心,然则既是老师所为,便无须担忧信誉,只消商议好这其中入股分红之细节,一俟东升新城筑成开工,这利润自然随之而来,半点不必怀疑。”他慨叹道:“果然此事天下间唯有老师可以做成,其余人纵然能想出这般妙策,却也凑不齐这三条要务。”
李曜笑了笑,端起侍女送上的香茗,轻轻喝了一口,忽然问:“听说戴判官走后,庐阳县主近日常在蒲州城中走动?”
冯道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狐疑之色,道:“回老师话,正是如此。不过,说来也怪,这位庐阳县主并不去看什么胭脂水粉,也不关注绫罗绸缎,却总往我河中军械监新开工的一些工地上去看就连大河滩涂地上那些大水排,她都饶有兴致地去连着看了好几日,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庐阳县主还对这些奇技淫咳对这些‘科技创新’感兴趣?”
李曜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她自己嘛,倒未必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不过,我料淮南对这些东西,是必然有兴趣的。”
“哦?”冯道反应很快,立刻问道:“老师是说,淮南也想制造我河中这种丙型水排?”
“淮南多水。”李曜道:“若是能够制造我河中这种丙型水排,他们可以利用的水力,比我们还多得多。而这些经过军械监改进的水排,不仅可以如过去一般用于冶铁、铸造,如今还可以用于纺纱织布,你对军械监的纺纱机也是有所了解的,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效用何其巨大。”
冯道面现敬佩之色,点头道:“弟子原先虽不懂纺纱织布,但看了原本军械监第一批‘脚踏式纺纱机’之后,也是震惊异常,而后那两批匠师竟又通力合作,让那丙型水排所生之水力化为纺纱机‘脚踏’之力,弟子实是实是惊得无以言表。”
李曜嘿嘿一笑:“若非如此,她有如何会有兴趣去看?”
冯道得闻此句,立刻吃了一惊:“难道”
李曜摆摆手:“这其中的关键,哪里是看一看就能明白的。我便是放一台给她看,她也看不出其中的精要。之所以某并不限制她四处看看,是因为这纺纱织布之事,我河中是可以与淮南合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道:“若非古代南北环境的差异不是这个时代的生物技术可以解决的,我还真不想跟淮南合作这件事,要知道原先历史上,西方资本主义革命之后进入工业时代,最初靠的可主要就是纺织业。可惜这年头的棉花还远不如丝、麻等物推广得开,我要跟淮南合作,让杨行密在南方推广亚洲棉种植,才能有足够的原料虽然这年头的运输成本实在太高了点,但有了水动力织布机,总还是大有利润的。而且穿棉衣的军队,显然在御寒上有着更大的优势,这对北方藩镇而言,好处显而易见。”
第210章 力挽天倾(廿二)
大河滔滔,高楼巍巍。名动天下的鹳雀楼座落在黄河东岸、蒲州城西,在今朝的小雨之中,巍峨而朦胧。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名扬天下的鹳雀楼,今日仍如往常一般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同往昔之处,只是楼里楼外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肃立着的河中精兵。
这些腰佩横刀,手持长枪,身着黑甲黑袍,沉渊恃岳傲立雨中,任凭雨水淋湿全身也一动不动的士兵,无形中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使得每一批前来的河中名流豪富俱不敢如往日那般轻松挥洒,肆意谈笑。
鹳雀楼,始建于北周,三层四檐,重檐歇于山顶,矗立在一座高大的石砌台基上,背靠蒲州,面向黄河,世人称之为河中第一胜景。当时北魏末年,大丞相高欢举兵造反,534年拥戴清河世子元善见称帝,都于安阳,建立了东魏。北魏大丞相宇文泰与高欢征战,保住了魏的半壁江山,535年,杀孝武帝元修,拥立南阳王元宝炬继帝位,都于长安,建立了西魏。东、西魏成了对峙之势。宇文泰掌管军国之政,召其侄宇文护封为王爵,称中山公,为其镇守天下。550年高欢之子高泽纂东魏天下立北齐,557年宇文泰之子纂西魏天下立北周。北周与北齐继续对峙,互相争夺属地。北周帝年幼,由大冢宰宇文护掌管朝政,都城在长安。在河外一带,北周占据蒲州。自平阳(今临汾)以东,均为北齐的属地。宇文护为了镇守河外之地蒲州不失,在蒲州城西门外筑起高楼以作军事了望之用。
《蒲州府志》有记载:鹳雀楼旧在城西河洲渚上,周(公元557—571年)宇文护造。唐代李瀚有《河中鹳雀楼集序》云:“宇文护镇河外之地,筑为层楼,遐标碧空,影倒横流,二百余载,独立乎中州,以其佳气在下,代为胜概。唐世诸公多有题咏。历宋至金明昌时尚存。有河中府录事李逵书楼额。”元代王恽《登鹳雀楼记》云:“至元壬申(公元1272年)三月,由御史里行来官晋府,十月戌寅,按事此州,获登故基,徙倚盘桓,逸情云上,虽杰观委地,昔人已非,而河山之伟,云烟之胜,不殊于往古矣”是当元初楼已就毁。旧志云:“明初时,故址尚可按,后尽泯灭,或欲存其迹,以西城楼寄名曰鹳雀”。
及入唐代,河中府为李朝中都,与西都长安、中都洛阳、北都太原、南都扬州并称“五都”。城外普救寺里发生了崔莺莺、张生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城东诞生了柳宗元、司空图等不朽的大诗人;城南首阳独头村出了一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美人杨贵妃。
有唐一代,蒲州均是人文荟萃的重镇,城西鹳雀楼更是文人雅士展示才情、诗酒唱和的好去处。很多大诗人在此极目山河、放歌抒怀。如李益的《登鹳雀楼》:“颧雀楼西百尺樯,汀洲云树共茫茫。汉家萧鼓空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为长。风烟并起思乡望,远目非眷亦自伤。”又如畅当的《题颧雀楼》:“迥临飞鸟上,河流入断山。天势围平野,高出尘世间。”这座坐拥山河之胜的蒲州名楼,几乎成了当时大诗人们的赛诗舞台。而留传最广、影响最大,可谓妇孺皆知的诗冠,毫无疑问当属太原才子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蒲州颧雀楼,因王之涣一首诗而名重一时,名传千古。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历经隋、唐、五代、宋、金700余年后,至元初成吉思汗的金戈铁马进攻中原,迫使金主完颜氏都迁蒲州死守。蒙古铁骑攻占了平阳、绛州和陕西渭南,多次从金兵手中攻打蒲州,金元光元年(1222年)金与元兵展开城池争夺,金将侯小叔“夜半攻城以登,焚楼、橹,火照城中”,从此,无限辉煌的鹳雀楼毁于兵,仅存故址。明初时故址尚存,后因黄河水泛滥,河道摆动频繁,其故址随之难以寻觅。人们只得以蒲州西城楼当作“鹳雀楼”,登临作赋者不绝。清初诗人尚登岸写道:“河山偏只爱人游,长挽羲轮泛夕流。千里穷目诗句好,至今日影到西楼”。西城楼也实在是“盛名难却,其实难副”,数百年来给人留下无限遗憾。
今天鹳雀楼中之客,竟没有一人,有吟诗赋文的雅兴,他们匆匆而来,或紧张或兴奋,或忐忑或激动,所为之事,无非一个“参建东升新城”而已。
唯有最顶一层,那位一身紫袍,背负双手傲然而立,极目远眺黄河西岸的年轻男子,才有那份凌驾众人之上的泰然,才有那份万事决于一念后的闲心,这般恬淡自然。
只听他身后响起王抟的声音:“蒲帅身临名楼,登高望远,似有所悟。今日既有此番盛景,蒲帅亦是天下名流,何不就此赋诗一首,以为后世凭吊?”
李曜转头,见是王抟与王笉二人应邀前来,当下招呼他二人坐下,命侍女奉上茶水,这才笑道:“想当日李太白登黄鹤楼,也曾说‘眼前好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如今这鹳雀楼上,王季凌公千里目尤在,似某这等徒负虚名之辈,岂敢在此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之家?”
黄鹤楼也是与鹳雀楼齐名的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它位于武昌西边的黄鹤矶头,背依蛇山,前瞰大江,飞檐彩柱,辉煌壮丽,是历代的游览胜地。无数的文人、雅客,都爱登上黄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