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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惕了。
李克用麾下有此等人物,又是年轻如斯,今后纵然淮南势雄,只怕也难与之争啊。
李曜最善揣摩人心,看见他们的目光,早已知晓他们心中的想法,只是这原本就是他故意做出的模样,当然不会在意。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杨行密会不会如历史上强留李承嗣一般将自己扣留在扬州,不过他却并不担心,因为即便真是如此,他也自有脱身之法。
当下他便继续言道:“最后这一胜一败嘛,在于战略与战术。”
战略、战术,这两个词在后世很常见,但杨行密却是第一次听到,不禁问道:“何谓战略、战术?”
李曜道:“所谓战略,指的是全局谋划,譬如以淮南而言,大王欲要建立不世之勋,是先南、先西还是先北,是行仁术还是霸道等等,皆可称之为战略;所谓战术,譬如作战之时,以何等方式用兵,以何计谋取胜,此可谓之战术。”
杨行密恍然点头:“原是如此,那使君所言最后一胜一败事关战略与战术,究竟是何情形?”
李曜道:“首先从战略上来说,朱温新得兖、郓二镇,此二镇之大,足当半个汴军辖境不止,最佳战略莫过于花上三年五载,苦心经营,全力消化,之后必然实力大增,那时汴军如要南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最是万全。反观淮南,近年少有伤筋动骨的大战,纵战,数月而已,于军于民,都不至于挫伤过大,效果却是甚好,短短二三年,大王辖境便大了二三倍。而此时与莽撞而来的朱温一战,只要战胜,淮南五年之内绝无北境之患。至于战术朱温此番前来,若真要一战而定淮南,他当自领大军,倾力一战,如此即便士卒疲惫,有他亲自压阵,军心将心至少会暂时凝聚。可惜朱温两次败与淮南之后,对淮南毕竟多了一丝畏惧,竟然使庞师古、葛从周分兵南下,自己老远的在后方压阵这哪是压阵,分明是心存疑虑,自知若亲自出马却万一失利,军心必然大溃,难以收拾,以他那等狡诈多疑之性,自然也就不肯背水一战了。反观淮南,我军虽然兵力有限切分布太广,然而新有朱副使万余北兵,又有我河东三千精骑,虽然兵力并不占优,但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备,破敌已然足矣。尤其是朱副使前番失利,其与麾下将士早有报仇雪恨之心,我河东精骑,也欲杀败朱温,好早日北归太原故里,一旦出兵,必然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这般战略、战术之比较,朱温三败,而大王三胜也。”
杨行密下意识看了朱瑾和李承嗣、史俨一眼,又看了看李曜,目中有一种难言的神色,最后却是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李使君说得极是!不瞒使君,行密今日收到两份邸报。一是汴军东路庞师古的七万大军已进驻泗阳;而另一封则是西路葛从周已渡过淮水。却见野无所掠,某淮南麾下朱延寿、柴再用等又闭城不出。葛从周不敢再往东深入重地,然而退又无功,更恐朱延寿从后掩杀,万般无奈,只好屯军安丰,静观东路态势。”
他见李曜并未说话,心中暗道:“李存曜虽是了得,但他没看过我淮南形势图,终究判断得不会太过精准,他刚才所说的这些,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讲,都只是战略,我却要看看他的战术能力到底如何,若是果然神妙,说不得我就顾不得李克用势大,非要留他在我淮南了。”
他心中有这般念想,当下便说道:“如今庞师古大军尚未渡淮,而朱友恭已占我黄州,葛从周侵入寿州。我意,先将大军西救,破葛、朱两部,再回师力拒庞师古,不知使君以为如何?”
李曜果断摇头,道:“大王三思,此战我淮南若是先击葛从周,只恐庞师古乘虚渡淮,那时节扬州空虚,危之甚矣!某意,不若全力出击,先破庞师古。若师古败,则从周失了犄角,必走无疑!此时我淮南大军再从后掩杀,如何不获大功!”
杨行密听了,又是一番惊喜,笑与戴友规道:“友规可闻?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得破汴贼,李使君今日之言,功值一镇!”
这戴友规乃是庐州(今安徽合肥)人。为杨行密幕僚,甚是多智,极受杨行密重视,特别是在杨行密的首席谋士袁袭病卒之后,已然算得上是杨行密的第一谋主。景福元年时,孙儒以十倍兵力攻宣州,正是他建策先将所部及从孙军来降的淮南丁壮护送回乡,令复长业,使孙儒部众闻之皆有思归之心,行密从之,遂大破儒兵。
戴友规似有深意地看了李曜一眼,笑道:“功值一镇,奈何难酬。”
他这话的意思是:功劳虽然值得赏一个藩镇,可惜却给不到他手里。言下之意是可惜李曜不肯接受。
杨行密见戴友规果然深知自己的意思,将自己的言下之意更清晰地表述,不禁朝李曜望去,看他如何作答。哪知李曜忽然笨了,只是微微一笑:“大王言重了。”
杨行密不禁大失所望,但眼下却不是逼迫李曜的时机,便转移话题,将《淮南城防图》示于众人。
李曜一看到那副图,立刻心道:“糟糕,杨行密把这副图都拿出来给我看了,只怕已经心生他念,真要将我留在淮南了。”忽然看见图中所示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如今庞师古尚在泗阳,为何先前说在清口?”他本想说“为何先前杨姑娘说他出兵清河口。”后来一想这般时候还是不要提这位姑娘的好,才临时改口,把“杨姑娘”三字给省了过去。
杨行密下意识瞥了一眼偏殿处的屏风,含糊道:“这个听说的。”
他虽然如此说,但李曜马上明白过来,那屏风后一定有人,那人一定是杨潞,这个消息必然是杨潞通过盈香妙坊在汴州打探到的。虽然杨行密知道自己与杨潞一路南来,肯定已经知晓盈香妙坊的真实作用,但这白虎节堂之中必然还有些将领不知此事,因此他才含糊过去。
李曜自然也跟着装傻,点点头不再多问。
杨行密连忙转移话题,道:“我闻李使君所言,大有所悟,如今看来,清口地势低洼,某意,破庞师古,就在清口,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李曜这次不打算插话,不然未免喧宾夺主。果然,其余人见他不说话,也就有了发言的意思。首先说话的,是朱瑾。
他道:“庞师古如今尚且驻屯泗阳,此处却是高地,且距清口尚有一段距离,我等如何才能将他引到清口?”
杨行密闻言,不禁犯愁,喃喃道:“庞师古军屯泗阳乃是待命!即是待命,当选距淮最近之处,这般才更利于把握战机,迅速渡淮,清口当为首先。然而他却舍近求远,屯军泗阳,定然也是知晓清口乃为绝地,不可屯军。既是如此,欲令庞军移屯清口,无异于与虎谋皮,难道天不使某成此大事?”
戴友规下意识看了李曜一眼,只见李曜面带微笑,也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惊,暗道:“糟糕,莫非此人已然有了谋算,却觉得今日说得已然足够,竟特意留了机会让我来说,如此既可使大王强留他在淮南之心稍减,又可使我卖他一份人情?”他心中暗暗警惕,转念又想:“此人心机之深,谋算之精,简直妙到巅毫,最惊人的是,他才冠弱年华!如此这般,倘使再过数年,天下何事能逃他之法眼?此人若不能留在淮南,一旦北归太原,今后必将一飞冲天,正如当初他离开代州时那句诗所言‘而今脱囚笼,冲天正可期’!只是他若当真被留在淮南,以他之智,我却何去何从?”
戴友规心念电转,口中却不含糊,当即回话道:“非也!大王无须刻意将庞师古诱至清口。大王请看此图,汴贼虽知清口不能屯军,然而他想自泗阳渡淮,却必经清口无疑。我只须在庞军抢渡之时,将大军列在对岸相迎,倒也无须力战,以恐将他逼退。只须以阻他不能渡河为限,与他相持到天晚,令庞师古欲罢不能。这般进退两难之际,唯有就地屯军!如此一来,方才李使君所言,我军善水,计可成矣!”
杨行密闻言起身,大喜道:“某可高枕无忧了!但有探知庞师古大军开拔,即来告我!”说完,即令散会,转身欲退。
戴友规正欲告退,忽见李曜仍端坐席上不动,且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一事,忙又谏止:“大王不可守株待兔!若庞师古突然以奇兵潜渡淮水,而我不能及时察之,则大势去矣!为今之计,我须主动出击,方可占尽天机!仆有一策,可令庞师古明日即来渡淮。”
杨行密听了,果然一惊,连忙转身正襟危坐,道:“友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戴友规便道:“大王,汴军欲令我扬州大军西救,庞师古则可乘虚渡淮。我军何不将计就计?一旦庞师古以为计成,必能如我所愿,进军清口!”
杨行密闻言大善,拍案而起,道:“妙!便从军师所言,众将听令!”两边武将遂齐刷刷跪倒阶前,静候命令。杨行密拿眼扫去,却见李曜端坐不动,而李承嗣与史俨见他不动,虽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起身。
杨行密面色一沉,故意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下令:“李司徒只是我淮南客将,本不该行令于你,然则今日淮南,将骑最擅者,除李使君外,非李司徒莫属,某今托大,着你率五千骑军,诈称二万,即刻出发,向寿州西进。建我旗帜,多张旗鼓,扬尘蔽天,不可令贼军的斥候看出破绽,当晚扎营,于次日潜返,务必于后日一早赶到清口对岸,参与决战将军可愿听令?”他前面称呼李承嗣司徒,后面却改称将军,其间意思甚是明显。
李承嗣看了李曜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微微点头,便抱拳领命,上前接过令箭退下。这一幕看在杨行密眼中,又是别有一番思虑不提。
略一沉吟,杨行密复取一支令箭在手,道:“史俨将军,李将军出发后,必被庞师古刺探到行踪,他会准备一晚,于明日一早出动,辰时前后可到达清口,今令你率五千步军并弓弩营,建主将旗帜,即刻出发,于今日晚间抵达南岸,休整一夜,明早迎敌,阻敌渡河!某另有令于张训,会将涟水的三千水军于明日午时前后赶来助你,务必固守南岸一日,天黑之后,你再分兵潜行至清口上游十五里处,掘土壅河。待后日天明,立刻破堤,水淹清口!”李承嗣既然可以领命,史俨地位尚不及他,自然也上前领命退回。
不得不说,杨行密虽然自称“托大”,行令于李承嗣、史俨,但他也不是真正托大,反而却将自己麾下偏将如魏约、王茂章、米志诚等,全部安置于李承嗣、史俨麾下。虽然一是防备,二来也是做给李曜等人看:看看我老杨,对你们还是很厚道的!
可惜李曜不知何时已然闭目,倒似在养神一般。杨行密哭笑不得,心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学会这招了。
他也没奈何,俯视阶下,仍待领命的大将,便只有台蒙、朱瑾二人!杨行密俯视良久,思讨一个是随己多年,作战勇猛的义弟,一为新投的骁将,取舍却是两难,只得斜睨一下戴友规。
戴友规见状,哪里不知行密心意,当下说道:“淮南之事,全凭大王作主!”
杨行密会心一笑,不再犹豫,下令道:“朱瑾!”
朱瑾立即高声回道:“朱瑾听令!”声音铿锵有力,足见他对此战已是急不可耐!
“令你为清口之战主将,率本部精兵一万,明夜戌时出发,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