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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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第八章 载舟覆舟 一
商旅在营地外围安顿下,离火堆最远,这些人没有带帐篷,系好马后就有人拿出毡毯往地上一铺,想来晚上就这么裹一裹凑合过去。卫方带来的人都围着火堆扎营,一宿营就派出人四下砍柴火,火要保持一个晚上不熄。火堆边有两个人守卫,外围东南西北四个角各两个人,都拿着兵器,一个时辰换一班。最靠近火堆是中军帐,也就是卫方的住处,紧邻中军帐就是司制水影,中军帐另一边是军官们的帐篷,而其他的士兵也只有一条毡毯裹裹的待遇。这一队护卫共有一百二十余人,都来自京城四营中的停云营,此营先属木世英,丹绫事败后归邯郸蓼统帅,可谓久经训练。京城四营驻扎在距离京师永定城东南西北各约一百里的地方,是守卫京城的最后屏障,也是苏台王朝精锐所在。一扎营,站岗、巡逻、点火、埋锅造饭,一切井井有条,待到吃过饭士兵们开始休息,卫方还在和几个幕僚商量事。此时这群商旅一来,但听马嘶人喊。
水影这些天被连续行军折磨得有气无力,每天一宿营就像马上睡下,幸好卫方也知道她这回受了不少罪,没有大事不叫她过来。这日刚刚解开发髻,就听到外面嘈杂的不正常,放下梳子扶着日照往外走。站在门边正看到那些商人有的还在卸货,有的已经开始喂马,走出去看了几眼又拉住一个士兵问是怎么回事。士兵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那人皱眉到:“是主簿出来看过后向大人回的话?”
士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点头道:“回大人话,正是如此,郡守大人听说是行商就叫留下,说不定明天还叫她们跟着一起走呢。”
“也是到丹霞郡的?”
“主簿大人说起过,说是丹州人氏。”
她点了点头,带着日照回帐,也不说什么,继续梳洗,待到一切停当,日照忽然道:“女官,今晚让我留在这里吧。”
她抬起眼望了过去,日照一手放在剑柄上,身子站的笔直,头却微微低着,目光投在行军床前。
“你——不放心什么?”
“那商队古怪。”
“哦?”
“她们自称行商,到安城郡采货。她们的马匹都驼了大袋子,可我刚刚看过泥地上的马蹄印,极浅,不象有大批货物的样子。另外,她们卸货的时候神情也显得轻松了些,若是那么大的袋子都能单手提下来不见半点吃力,那就是高手,根本不用怕露宿郊外。”
她嫣然一笑:“你也看出来了。”
“女官——”
“丹州人氏,又是行商,当说不知道往返过这里多少次,野兽也罢、抢匪也好,都该有所准备。我听人说过,一般的老百姓都不怎么愿意和当官的打交道,所谓惹不起躲得起,这群人却偏偏凑上来,我就觉得古怪,也着意看过马蹄印。不过——”一缕难以捉摸的笑意在唇边荡漾开,缓缓道:“这就奇怪了——”
“女官的意思是?”
“你一眼能看出其中有古怪,我们的主簿大人和她们说了半天话反而不觉得有异样,日照,你说这是什么理由?”
“主簿大人是文官。”
“你不也长居宫廷之中。”
“女官!”
她坐在床边一手仍拿着梳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忽然道:“你出去歇着吧。”
“女官,我不放心,让我守在里面吧。”
女子微微摇头缓缓道:“出去吧,旁人看到了会以为我水影恣意妄为到行营之中还要寻欢。”
“可是——”
“行了,百来个士兵环绕,那几个人纵有什么古怪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日照依然不放心,可见那人已经沉下脸,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倒退着往外走。他知道这人从来看重名声,从第一次在后宫见到她时就是这样,那个年轻漂亮而又骄傲的文书女官,总是在皇帝身边巧笑倩兮,可一离开君王的视力范围就冷淡下来,常常沉着脸,看不透其中是悲是欢。
她曾对他说“一个人做事,可以瞒过天下人,却瞒不了身边最亲近的人。而这最亲近的人往往不是夫妻,不是父母,而是贴身的侍从。”她又说:“日照,我的事不瞒你,也瞒不了你,所以天下人都可以说我是非,只有你不可以。你若是叛了我,若是若是让我听到什么不中听得东西是从你口里出来的,我会杀了你。”
一步步倒退,行军用的帐篷也就三五步,再慢一个眨眼也退到门边。
他正要告退,那人突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听外面传来明霜的声音,说的是“这边走”“你在这里等着”的话。
“卫方要见那些人么?”
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下地道:“报郡守大人,说我过去问安。”
只不过用缎带草草束发,赶到中军帐时已经有一个陌生女子在里面。卫方显然还没准备休息,案上堆着地图、文书,架在笔山上的一支笔笔尖的墨还湿湿的。
见她进来,先做了一个“不必多礼”的手势,示意她一边坐下。她含笑欠身,一边抬眼观察那站在下头的青年女子,见她举止言辞间虽有些粗鲁,不象受过良好教养的模样,可神态从容,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半点犹豫惶恐之色。
那人正在说感谢话,说道这条路上这个时候本来很少有虎豹出没,没想到这次连连听到虎啸,她们人少,不由慌了等等。卫方一一听着,随后问起此人籍贯职业。那人也一一作答,自称丹霞郡朱水州人,名初阳,家里两代都是商人,四处采购些药品杂货来贩卖,一趟行程几百里,也没多少钱可赚之类。又说虽然辛苦利薄,好歹还能养家糊口,也就不作他想了。
他又问这人家中情形,有否成家之类。提到成家二字,初阳脸上微微泛红,喃喃说自己东奔西跑,哪里有好人家的青年肯跟着吃苦。卫方听了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十分能干,怎会无人钦慕。”
初阳自然笑着谦虚了几句,也许是看出卫方平易近人,一开始的拘谨也消失了,和他愉快地交谈起来。两人从丹霞郡的分布,谈到当地民俗民风,一路又谈到气候条件等等。一说到天气,初阳就重重谈了一口气道:“说到这个天气,老天爷这些年还真不帮大家的忙。该下雨时候不下,不该下雨时候乱下。西面大旱,紧靠着白水江的地方都叫没水;东面倒还过得去。”
卫方知道丹霞郡的东西分割点为丹霞山脉,也就是三关。初阳的意思就是三关以西大旱不断,连白水江的水流量也降低了;流出清平关后,白水江接连几个转折,在丹霞、并州两郡不断进出,孕育了富饶的白水平原。但是白水平原最富饶处不在丹霞,而在有一次转折后流入的永晋郡。白水江到了永晋郡不再曲折蜿蜒,而是一泻千里,直到于东方入海。
他妻子是堂堂大司徒,掌管天下民生,但凡水旱之灾第一个知道的就是地官属。照容家三代地官,她是从小把“民以食为天”五个子挂在嘴上,只要哪里报上来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她必定心情低落一两天,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下,有几次洛远说她“这下不下雨是老天爷管的是,夫人少吃一顿就能感动上天么,要这么有用,远愿饿上三天来代替夫人这一顿。”可这一年来这种情绪低落的情景看过两三次,可没有一次与丹霞三关以西大旱有关。
他心中犯疑,也就问的勤快了,本来只是扯家常,当下却问起官员行径,比如当地有没有开仓方粮等等。不说到还好,一说到那人脸色一寒,连连冷笑道:“放什么粮?别说放粮,整整旱了三年赋税不见半点减少,还增了两成;今年春天好容易盼到几场雨,家家都赶着插苗的时候,官府又说要修什么东西,将一家的劳力都拉了去服徭役。一开始的时候说是修关城,那也算了,好歹是保家园的事情。真去了一看,什么修关城,是咱们丹霞郡郡守老爷修自己的官署。”
卫方见她怒不可遏,也挑眉道:“竟有此事?朝廷不是三令五申不得在农忙时抽徭役,只有修筑要塞城防或者抢修大堤可以例外么。”
初阳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嘲笑他天真。卫方跟着也自嘲的笑了笑道:“本官说的不对?”
她又是一笑:“对自然是对的。可丹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郡守说拉人就拉人,谁敢和她说什么朝廷规矩。难道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还真能上京城告御状?”
“难道就听之任之,那叫百姓如何生活?”
“能熬就熬呗,真要熬不过去”,她抬一下头,淡淡道:“就上丹霞山找山大王去。只要不怕死,还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上篇 第八章 载舟覆舟 二
第二天初阳这群人果然跟着卫方的部队一起行进,据说也是缘于明霜的建议。这群人看上去都比较老实,平时落在最后面不声不响的跟着,彼此之间也很少对话,平日宿营造饭抢着动手。相对活泼点的只有初阳,经常和士兵们打个哈哈,每日宿营吃饭之时总会求见一次卫方,说一些感激的话,嘘寒问暖一番。每每停下脚步跑到路边拔一些草说是药材,小心翼翼放到袋子里,笑吟吟说穷人家没钱请大夫抓药,小病就自己吃点草药对付过去。
日照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这些人,两天山路赶得小心翼翼,片刻不离开水影身边。反正山路崎岖,骑马也不能快跑,还要时时下马步行,反而做得到形影相随。只是旁人看在眼里不免古怪,偏偏这次卫方外放所带幕僚均是武官,所带进身侍奉的也都是同姓,只有她一人例外。某一次有人对此嘀咕,卫方听到了笑笑说宫里出来的人,都习惯用宫侍,也都是叫人前呼后应伺候惯了,我那个女儿也如此。
第三日宿营是在山中一处平地,此时已经翻过主峰,接近山脚,道路比前两天好了许多,更能陆续看到一些村落。士兵们忙着埋锅造饭之时闲聊无事的水影爬到边上的坡上眺望山景,日照自然一步不离的跟着,看到他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水影叹了口气道:“昭彤影昔日说我多疑,怎么你也染上了。那些人真要下手,昨日前日就该动手了,如今接近山脚、村落又多,再动手岂不是可笑。你看——这底下就是个不小的村子。”
日照笑了笑说小心谨慎点总是好的。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望下山下那个村落,本来只不过随便看看,可一望之下目光顿时被吸引住。看了一会儿,一拉日照:“你看这里,看出什么没?”
他茫然摇头。
“再看看,日照,我们到了好地方了。看仔细些,我瞧瞧当初教你的那些书忘了没?”
日照笑了起来,故意叹了口气道:“女官要考我了,不知道通过了有没有赏?”
她嫣然道:“赏什么?太学院东阁过了都没有赏呢。”
说笑着他往前两步一手扶着树干探头去看,约略一盏茶上下啊了一声“这村子屋舍排列有花样,像是——阵图。”
“差不多了,然后呢?”
南断山麓,布局犹如阵图的村庄他皱起眉将过去学的那些东西里但凡和行军布阵、南断山有关的东西过了一遍,突然一振,伸手指着底下居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大笑道:“想起来了?”
“云门村!这是莲锋的故乡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