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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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王傅这位宫侍智勇双全,乃是一等一的人物。”日照微微脸红微微低头道:“大人过奖,日照尽本分而已。”水影没说什么,可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间目光流盼深情蕴藏,白皖看在眼里一阵惊心暗道“往日听玉藻前谈论此人种种,尤其是与洛西城那段纠葛,常觉那是冷情淡漠之人。却难道并非冷清,而是一番温柔旖旎都放在这宫侍身上?”想到这一层忍不住暗叹,心道“倘若如此,这两人地位悬殊,往后的还有的是艰难之路要走。”
他心思百转,那两人全没注意,水影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又将后续一些事说了,包括玉台筑在外县遇到酷似涟明苏之人;她又如何提供线索让静选去查没籍官眷的案卷;以及逍尹如何有一个兄弟又如何在发配途中“病故”,逍尹三十年后重履故地,伴随在身边还有一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年轻女子等等。
白皖一拍手道:“此人我也见过,记得是在天朗山。当时惊鸿一瞥,我还当朝廷少宰一时兴起微服访鹤舞。到不知两年前少宰遇刺可与此有关?”
“大人是说这逍尹想要在少宰这里李代桃僵?”
“他们容貌如此酷似,并非没有可能。”
“倘如此就该先杀少宰夫人,要知道不管学一个人学得多么象,能骗得了天下人断断骗不了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人儿。更何况,少宰与夫人向来伉俪情深。”
白皖点点头认可这个评价,两人对看一眼,心思都是一样——容貌相像,若非巧合便是手足兄弟,逍尹恰恰有一个“病故”发配途中的同胞兄弟逍祺。
水影唇边略显笑容,低声道:“此事在我和西城姐弟心中藏了两年,只怕打草惊蛇未敢轻拭。如今这逍尹既然进了永宁城,我想也该是试探一番的时候了,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确可一试。”
“大人多年秋官精通刑狱,此事还需要怎样铺垫,怎样准备,水影心中并无把握,但盼大人指点一二。”
白皖淡淡道:“本官到不知少王傅与我家夫人乃是至交。”
水影一愣,随即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水影热心此事乃是为我夫婿复仇。西城生前与我的书信中曾提及有人在郴州城内见过酷似涟明苏之人,其后郴州便怪事连连我常想西城的惨死或许与此人有关!”说到这里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杀气,白皖这才放下疑虑,身子微微前倾与她讨论起来。
朝廷少宰涟明苏的妻子名唤长夕,因生在冬至夜这一年最长的一个夜晚而得名。她是青州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母亲在当地民间书院为塾师,家里尚称衣食不愁。长夕幼年启蒙,家人自然希望她登科及第,不过这女子并非才子天赋,最终只能放弃进阶考希望象母亲那样获得一个塾师的工作养家糊口,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认识了进阶后出任当地地方官的涟明苏。涟明苏很中意这个性情活泼、开朗而又身家清白的女子,在升职调任的时候向长夕提亲。涟明苏乃是京考榜眼,官声卓越又有西城照容提携,前途无量,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亲眼长夕的家人自然是欣喜万分。然而长夕对这段婚姻却十分犹豫,倒不是看不上涟明苏,这样一个眉清目秀且温文端庄的青年才俊,很少有女子能拒绝他的深情。只不过涟明苏是要她嫁,在苏台一个女子一旦选择嫁人,身为女性所拥有的特权都将消失。最终打消她顾虑的是她母亲的一段话,对她说:“你犹豫什么?你没本事进阶也没能力经商发财,就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你还盼望着三夫四侧么?”长夕意识到选择嫁给这个男子自己所能失去的并不会太多,至少和能够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二十岁那年,长夕与涟明苏在故乡青州成婚,随即跟随丈夫离开家乡从此四海奔波直到定居京城。
涟明苏是一个好丈夫,将近三十年来长夕不曾后悔过与他成亲。他不但端庄守礼、恪守本分,而且对她的家人关爱有加。逢年过节必给她家中寄钱财物品,后来她妹子成亲也是涟明苏出钱操办,更为他们买了几十亩良田,让比她更没有读书天分的妹子能够安家立业。她双亲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跟他们夫妇同住,涟明苏也是嘘寒问暖、恪尽孝心。那么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浪,涟明苏都会静静的不动声色的解决,从不让她受到半点困扰。
所以,长夕从来都不曾想过,她的生命中还会遇到这样的场景,而那个与她同床共枕三十年的丈夫还隐藏着那样的秘密。
那个人是在一个深夜闯到他们家来的,那时是三月的杏花季,涟明苏请假带她去皎原游春。他们在皎原没有别业,西城照容愿意将自家的房子借给他们,平时涟明苏总是婉言谢绝,这一次却接受了,不过不是西城家的正宅,而是一处山里的小院子。长夕记得那一晚月黑风高,他们只带了两个家人,到了晚上山风过树林别有一些惊人,她有些害怕很早就睡了,涟明苏陪着她,不过睡不着,在桌边看书。忽然有人敲门——他们寝房的门,她被惊醒的时候涟明苏已经开了门。她披衣而出,一看到那人就大吃一惊。阳春时分,那人还穿着冬衣,裹着长长的披风遮住头,披风下有一张和她丈夫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涟明苏让她进去睡觉,扯着那个人出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房,什么解释都没有,只说那个人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那个人跟着他们夫妻回永宁城,坐在马车里,和她一起。那个人象是得了什么重病,恹恹的,说话轻声轻气,还算客气,但是很少开口,长夕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人的病,涟明苏才那么快返回永宁城。
其后半个月那个人住在他们家里,果然涟明苏请了大夫回来。那个人从不离开房间一步,家人送饭都放在门口,等他吃完了再把空晚放在门口或者窗棂上,就连见大夫的时候也用布包着脸,仿佛害怕别人看到他的容貌。
那天夜里长夕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的丈夫不见了,自从那次涟明苏“遇刺”后,长夕一直很担心丈夫的安危。她披衣起身走出房间,找了书房没有人影,却看到那个神秘客人的房间好像有灯光,便向那里走去。
她在门边听到丈夫的声音,那是一种怎么压抑都没有成功的声音,在门外清晰可闻。他们在争吵,好像有“走、不走”之类的话题,然后他们提到了一些名词——襄南、潮阳、郴州在涟明苏的话语里,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客人的名——逍尹,然后想到某一次在某个官员家做客时听到的有关襄南兵变还有少王傅兵不血刃收服元嘉的轶事,其中便有一个名字,一个被通缉的人——逍尹。
门根本没有关上,应手而开,房里的两个人一起向她看来。她恍若梦游般抬起手指着那张酷似他丈夫的脸,嘴唇动了几次终于尖叫起来:“通缉犯——”
涟明苏朝她扑过来,将她拉进房间,然后关紧门上好门闩。她吃惊的看着丈夫,涟明苏脸色苍白却没有惊讶神情,可见他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那个人从内室走出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道:“夫人不用害怕,我马上就走。”
涟明苏紧张的回过头,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不能走,你这样子出去会被抓住,会被人杀掉的!”
那个人唇边有一丝奇怪的笑,柔声道:“你要让夫人担惊受怕么?”
长夕已经完全糊涂了,她虽然是官眷,可自从嫁了涟明苏一直过着波澜不惊、无忧无虑的生活,根本弄不明白眼前这混乱的一团。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要窝藏一个逃犯,甚至不让他走;那个逃犯,别人描述中穷凶极恶的家伙好像也没有做出威胁他们的举动。她莫名的看着丈夫,嘀咕着“报官啊”,嘀咕了两句意识到那个通缉犯就在自己眼前,惊慌的住口,看一眼逍尹又看一眼丈夫。逍尹依然冷冷笑着,对着涟明苏道:“你能收留我这些天,我心满意足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看在你收留我这几天得分上,你放心,若是被官府找到了,我立刻自尽,不会连累你。”
那人话音未落,涟明苏忽然转过身向她跪下,他说:“夕,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死。他,他是我的亲哥哥啊!
对于长夕来说,四月的那几天是人生转折点,她的人生几乎崩溃了一半——属于她丈夫的那一半。那一日涟明苏坚持要跪在她面前,一字字的将自己的往事述说。说他如何出身官宦人家,少年时与聪明过人的兄长逍尹一同在南江州官署的花园里奔跑嬉戏;其后,母亲又是怎样犯了王法,以至连累家人。父亲自尽是他和兄长一起发现的,逍尹紧紧捂着他的眼睛,把哀哀哭泣的他抱在怀中。再往后便是千里发配,以及他在中途逃跑,流落江湖差点冻饿而死在大路上,却因此遇到西城家的人,进入永宁城,最终受到西城照容的提携。
长夕愣愣听着,同床共枕三十年,本以为对他了解透彻,此时才发现许多事宛若春梦,醒后无痕,却是庄生梦蝶不知何为真实。
涟明苏向她坦白的时候逍尹一直在一边,默然坐着,目光漫无目的游移于房中。述说完自己的身世,又说逍尹,那便是截然不同的一段人生。涟明苏的人生小有波折后即浩荡入海,虽曾为奴为婢终究成人上人;而那为奴的经历也成了传奇中的一笔。逍尹却始终挣扎在最底层,在寒关以罪民的身份军前为奴,受尽了人世间种种欺凌折磨。数年前一个女子出现在寒关说是母亲落魄时曾受过他家恩惠,常嘱咐要加倍报答,她如何费了千万功夫找到恩人后裔,于是出了一大笔钱买通官府让他重归良籍。
直到返回故乡祭拜了双亲,这女子才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永州郡和亲王府鸣瑛。然后他得到了任务,作为获得自由的代价,那就是用他的存在来威胁他的弟弟——少宰涟明苏。也直到此时,逍尹才知道许多年前逃脱的那个少年,在他挣扎于最低层的时候却金榜题名、官场得意。他做了苏台清扬的棋子,在他第一次出现在涟明苏面前时,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恐惧多于惊喜,那时他冷笑着,居然对于能成为那样一枚棋子而喜悦。
然而棋子毕竟是棋子,他在潮阳事败顿时成了和亲王眼中钉肉中刺,从潮阳逃脱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不断逃亡。其间有过短暂“和好”,鸣瑛让他投奔齐霜麾下。可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太差,尚未真正稳定下来,苏台齐霜便惹起民愤,逃亡郴州,落得个众叛亲离、自身难保。
再往后的事不用说长夕也能猜个八九成,无非是被人追得走投无路最后还是来投靠这个弟弟,也就是皎原春夜,夜半来访的那一段。长夕听丈夫提到“被和亲王所胁”神情黯然,其后再也不提,心念一动颤声道:“你,那你前两年遇刺,难道,难道是”
涟明苏惨笑道:“这件事我原该早些做,也不至于”略一定心又道:“如今就算是做了也无用。当年我一念贪生落得今日地步,夕,那时你不该救我的!我若是那时死了一了百了,就不会牵连旁人。西城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报答却要给他们招惹祸端我我”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吓得长夕说不出话来,但看他那癫狂样子,若是旁边有刀剑,兴许就当场自尽了。
从三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