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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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瑛身穿素色常服,轻车简从来到驿馆,不报官名,只说是在此间居住的丹霞郡官员明霜的旧识。在驿馆做事的一个个千灵百巧,但看气韵神态便知此人非同小可,恭恭敬敬请到里头上茶,一面请来明霜。
明霜算算清扬忍受到这两天已经到临界点,正考虑这两天选合适的时候登门拜见,至于对方会如何勃然大怒,自己该怎样应对,都在心里演习了数遍。除了担负卫方重托,在完成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另有一重也是要在清扬心中加重自己的分量。在西珉以南明城的身份东征西讨,进而在苏台辗转为官,当年阁中什么都不懂得那些男女之情的事而今已经用的熟练。过去他是太顺从清扬了,顺从的那个人已经把他当作一条忠狗,不管怎么冷淡怎么漠视,需要用的时候只要丢一根骨头就会摇着尾巴跑到面前似的。他要让清扬知道,他桐城明霜并不是没骨气到这种地步的人,她喜欢男人在她面前争宠献媚,他就争一次宠耍一次小性子给她看。让她的心多少再有一些回到自己身上,将来即便找不到新君投靠,待清扬如愿之日,也不至甩一根骨头就把自己打发了。有时候,让人觉得快要把握不住,反而能让人魂牵梦绕。
他这般考虑准备了许久,就是没想到鸣瑛会出现。鸣瑛见了他满脸带笑,上来先上下端详一番赞道:“早就听说你在丹霞监工开河,担负重任。虽然晒黑了些,不过这份气韵果然不同以往,有国之栋梁之风。”随即又道:“这里人来人往吵得慌,到你房里说话。”
明霜更是诧异,苏台清扬对“自己所有之物”看得甚严,在永州时亲侍亲从们但有一点不规矩即施以重责。身边的人倘有对她的爱宠垂涎的,一旦被她看出些端倪,甚至并没有什么可让她看着生疑,便休想得到她重用。当然,这是得不到她允许,只要她高兴,为了笼络一个看得上的人,爱宠随随便便就能出手送人,眉都不皱一下。鸣瑛对她这性子再了解不过,她在清扬面前谈笑自若,有时还没上没下的开个玩笑,可在这件事上小心谨慎,出入和亲王府内院时目不斜视。他不算小妾,好歹是个属官,清扬看得也没有对小妾们那么严,不过鸣瑛日常见他谨慎有礼,旁边不管有人每人至少隔开三尺远,更是从不曾进过他的房间。
怀三分狐疑,还是将鸣瑛请到自己房内。京城官员实在太多,他一个五位官根本不上台面,招待的房间自然也不大,不过总算还分成内外间,外堂内寝,只是这个外间实在小了一些。明霜亲手沏茶,笑着说这里简单,也没买什么好吃的东西,委屈大人了。鸣瑛摇摇头说我也不是钟鸣鼎食人家的女儿,这地方也不错,干干净净,采光也好。两人这么说了些上下不沾边的话,等喝过两杯茶,鸣瑛把杯子一放,微笑道:“明霜和鹤舞司寇处得不错么?”
“白皖大人只在他和玉藻前大人进京时见过一面,没什么交情。”
“不是白皖,是新任的鹤舞司寇——昭彤影。”
明霜“噢”了一声,一脸的不在乎,淡淡道:“西城卫大人去世那天昭彤影大人刚好在丹州。她和卫家、西城家交情不浅,要回京亲自吊唁。我也要送郡守大人的灵柩上京城,她说正好同行,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么?那么长一段路走下来,总有些交情了。”
“便只如此?”
“还能怎样?”他笑吟吟的更加一句:“鸣瑛大人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故事?”
鸣瑛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点叹息道:“没什么就好。要知道殿下对你是十分重视的,前两日还与我说要让你晋升一阶,担任丹霞司制。”
“当年少王傅大人在丹霞时的职务么,有如此珠玉在前,殿下这不是为难我?自少王傅后丹霞换了两位司制均无建树,明霜要去填这第三个位置了。”
鸣瑛终于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道:“明霜啊,你终究是在埋怨殿下将你冷落于丹霞么?”
明霜脸一沉:“此话何意,难道明霜这些年在丹霞所作所为竟然让殿下不满意到让鸣瑛大人来如此试探,兴师问罪?”
鸣瑛苦笑起来,心想这青年在丹霞几年果然性子大变,往日里谨慎乖巧,三思而后言,而今却词锋锐利,语带讽刺。他这话分明是说“我在丹霞这些年为和亲王做的事够多了,就这样还不能得到一分信任么?”话说到这个地步,很多事就不能再提了,连旁敲侧击都不合时,真让这位昔日的西珉能臣翻脸,事情会到什么地步还真难说。这么长长短短想了一会忽然正色道:“你是聪明人,我们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知道。昭彤影是出了名的浪子,也是稀世的美人,你和她混在一起,主子会怎么想?你背井离乡孤注一掷的来到苏台,并不是为了找个富贵的美人风花雪月一番吧?”
明霜一直在那里喝茶,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听了这话唇边微微一点笑,好半天都不开口,直到一杯茶快见了底才淡淡道:“鸣瑛大人,您告诉我句实话,今天您到这里来到底是殿下的命令还是您自己的决定?”
她不假思索道:“并非殿下的命令。”
明霜微微一笑放下杯子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您是不是喜欢着我,鸣瑛大人?”
下篇 第十六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下
“你是不是喜欢着我”这句话一出口,鸣瑛就像是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全身一震,目光迅速从面前人身上移开,望向窗外,皱眉道:“胡说什么!你是聪明人,知道利害就好,告辞了。”这段话说得又尖又快,话音未落起身便走,到了门边脚步一顿,低声道:“早点去拜见亲王。”
明霜三两步追到门,大声道:“大人慢走,下官不送了——”顺便还挥了挥手,随后对着那人的背影笑了起来,且越想越好笑,关上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喘口气喃喃道:“真是个有趣的人。”略一顿,又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让这样的人动心的本事,哼哼!”到最后化作一声冷笑,脸色也渐渐寒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看看窗外,心道:“这人虽不漂亮,若论品性倒也是男子的良配。”想到刚刚鸣瑛落荒而逃的样子又笑了起来,嘀咕一声“欲盖弥彰”,心中为这么个发现禁不住得意起来。让这样一个严谨而端正的女子为自己情动,远比让那些风流倜傥的人侧目更值得骄傲。
鸣瑛顺从父命娶了同村一个殷实人家的大儿子,只眉目端正而已,不够吃苦耐劳且听话,对她忠贞不渝,又孝顺公公,家务也样样擅长。她进阶后常在外奔波,留这个结发夫婿照顾父亲,家中事一概不用操心,故而两人感情也一直稳定。她成亲的早,这一年已经有二子一女,其中最小的那个儿子去年年末才出生,她是一坐完月子就匆匆离家来到永宁城的。鸣瑛并不是个对情爱很炽烈的人,甚至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味道,她是至孝之人,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婿她就听话的娶,娶来后她父亲果然非常满意,一直嘱咐她要好好对待。鸣瑛称不上对这结发何等挚情,可也对左拥右抱毫无兴趣,清扬好几次要送她美人都被她婉言谢绝,清扬常对人说“我这司徒乃是不二色之人。”而今这个情爱淡漠平生不二色的女子却为了他明知这一番“私会”举动逃不出清扬的耳目,更会让自己的主君生猜忌之心,她比谁都通透这一切,照样冒险前来。在此之前,他只当鸣瑛念着当年一点交情,加上是她引荐自己给清扬,故而对自己多几分照顾,还每每在清扬面前帮他争一份重用。今儿她在自己房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关于昭彤影的事,他一面听一面将两人相识后的一些事串起来想,忽然意识到这女子或许在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时候已对他暗埋情种。
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又一阵大笑,喃喃道:“鸣瑛啊鸣瑛,要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可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在这么个时候,对着这么个人!”嘀咕完这句话,他起身进内室换了身衣服,提上从丹霞带来的一些特产,准备前往和亲王府向苏台清扬谢罪。
鸣瑛从驿馆逃回王府不到半个时辰明霜也到了,此时清扬当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司徒在此之前曾找过明霜。下人来告诉她“王有请”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明霜进府也已一个多时辰,在此之前清扬沉着一张脸在偏殿见他,之前春音正陪她下棋,下人一说“丹霞郡明霜求见”,但见那人脸色一下子结了冰,退下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声“啊呀,那美人儿今天要吃苦了。”
等晚饭时再见到,一天云彩都散尽了,明霜笑吟吟坐在清扬身边且谈且笑。鸣瑛一进来,清扬拍拍身边的椅子要她坐下,笑着说“今天这顿是为你们两个接风,卿等是今日主角。”更时不时夹一筷菜给他,当年明霜在她身边奉迎之时都不曾见清扬如此缠绵,直叫一旁陪坐的人看也不是,避又无从。当初明霜脸皮薄,对失身奉迎于清扬身边一事耿耿于怀,常悔恨交加,人前从不显露半点亲密,但盼旁人能知道他是端庄守礼之人。而在苏台生活的时间越长,渐渐也就习惯了这里的风俗,也就知道原来在苏台人心目中男子的贞并不是象西珉那样,一旦有所失只能自杀以谢。更有贵族男子象女子那样行暖席礼,堂堂正正的求学为官鹏程万里,虽然也有些人对此嗤之以鼻,可更多仍是肯定,肯定他们的壮志凌云,更肯定他们作为一个“人”,而非单纯的“儿子、丈夫、父亲”的价值。他们努力为自己争取选择心爱女子的权利,婚姻中遇到不顺也不是忍气吞声。前年白皖与玉藻前的一场婚事惊动苏台贵族高官,他也由此知道这位鹤舞高官传奇般的人生。白皖的志向高远,他的立抗发妻,佩戴绿萝带备受争议看尽白眼后终于得配佳偶,如此种种即曲折哀怨又结局美好,在安靖百姓或许就是茶余饭后一谈资,可在明霜却叫他豁然开朗。终一日他对自己说“既已走出这一步,后悔也无用,便好好的走下去,定要换个名垂青史、衣锦还乡。自来成败论英雄,流云错出道的时候也被人耻笑为以颜色取胜,最终还不是“为相之道,本朝流云错第一”,而今在苏台提起这个名字,哪个不赞一声好,至于委身宁若那一段不过是传奇人生上风花雪月的一笔更添委婉,乃是锦上添花不是白璧微瑕。
他这样的聪明人只要打开心结,便恢复成纵横西珉指点江山的南明城,男欢女爱不过是小之又小的一点花样,他真想做凭他倾国之貌,足能让世间英才为之倾倒。下午忽然发现鸣瑛对自己另有心思,席间故意在清扬面前撒娇争宠,却不是普通侍从们媚眼频频投怀送抱的低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皆藏别样意味,要刻意注意着才能发现其中万种风情。如此一顿饭下来清扬心情大好,相信这昔日爱宠这一次的“逾越”不过是争宠献媚的一点小性子,而言谈间几句问候句句说到她心里,带来的礼物虽只是丹霞特产的菌菇,却是他上一次回敬时自己偶然提起说想吃的东西,她早忘干净,更足见明霜将她一言一行放在心上。可鸣瑛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终于连清扬也发现了问她原委,那女子苦笑着行礼说忽然身子不舒服。幸好她刚坐完月子,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清扬也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