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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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认得见过了?”
“午后在宫里远远见了一眼。”
花子夜呼了口气白了她一眼。水影噗嗤一笑:“其实到了这个份上,真的假的也没什么差别。千月家消失两百二十多年,其间以巫术闻名的人何其之多,这一行和世家望族一样讲究传承,人人都要找个有名望得靠上去,可有谁敢说自己是千月后裔?”
他点点头。
“当年千月家几乎是一夜消失,亡得太快太彻底,反而没人敢胡说。到今日还敢这么说,而且敢到皇上面前说的,最起码是知道千月家与苏台皇族一番恩怨纠缠的人。殿下想想,这千月漓是和亲王府春音领着进宫的,和亲王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吧?”
“岂止知道——”
“是,想来也是和亲王引荐给圣上的。苏台皇族和千月家的恩怨纠葛和亲王殿下也是知道的,虽然不能事无巨细,至少也知道个七八成。千月漓若不能把这话说圆了,和亲王这一关也过不去。殿下说是不是这个理?”
花子夜身子往后一仰,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疲倦。
下篇 第三章 何满子 下
四更鼓已经敲响,夜最深时。
水影躺在床上依然找不到睡意,回忆河流一样在脑海中流淌不已,强迫记忆的主人顺流而下,一点点重拾一些本以为能够忘却的东西。
第二次见花子夜说话的时间并不长,花子夜显得格外疲倦,在又一次陷入长长的静默之后正亲王拍手叫来侍从,命令说:“带少王傅大人去休息。”水影瞟了他一眼,后者说完又半仰起头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亲王殿下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她这样想着,这个男子一度极端靠近权利的巅峰,这么多年下来却没有什么改变,宛然还是十来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到爱纹镜身边不久,看到来请安的花子夜唯一的念头就是“果然是又漂亮又高雅的皇子,旁人说的一点不差”
十余年后,这个即将踏入而立之年的男子依然是一个漂亮而高雅的亲王,淡漠权力,忠诚而柔顺。
相比较,自己变化的连自己都吃惊;也或者她其实也没有变,只不过被岁月将深藏的东西挖掘出来罢了。
花子夜有一次看着她忽然说:“本王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她笑了:“当时臣下还只是一个小宫女,亲王拜见先皇的时候臣大约站在某个架子旁边之类的,殿下怎能记得呢。”
“不是先皇带卿到母妃宫中的那次?”
“那时臣已经见过殿下十七八次了。”
她相信苏台皇族的人十之八九都不会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尽管有些人为此捶胸顿足,深悔自己没有眼力,没有将一个“魅惑君王的女人”除在尚未萌芽之际。然而,她却能记得与绝大多数皇族和高官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尤其是女官长,当然,对于女官长她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数年后的重逢。
那时她到皇帝身边只有三四天,她已经知道这将成为自己人生的分界,竭尽全力的讨好君王,乖巧聪明的每每让皇帝赞许。那一天晚上因为家务事请了一旬假的女官长回宫前来向皇帝请安,她来上茶,与女官长目光一对,后者顿时变了脸色,也不管这是在君王面前,抬手指着她道:“陛下,这孩子可是叫水影?”
那一年她只有十岁,却已经被映秀殿的凄苦岁月磨练的远比年龄更成熟,听出声音里的怒气知道自己将有危险,拿着托盘退开五步垂首而立。
爱纹镜看看女官长笑道:“卿也记得这孩子,朕在莲宾那里见到非常喜欢将她留在身边。”
女官长面沉似水,低声道:“请陛下屏退众人。”
她说:“这孩子不能伺候陛下。”然后让她背对君王跪下,亲手解开她的衣衫,将三年前她亲手烙下的印记展露在君主面前。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原来就是这孩子,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啊这孩子生的好可还比不上她的上一代。”
女官长低下头道:“陛下要怎么处置?陛下可怜她,就让她留在臣的身边吧。”
“朕很喜欢这孩子,不用改变什么了。”
那一刻她差一点哭出来,因为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
后来的日子女官长经常用警惕的眼光看她,那个时候她还年少,只懂得乖巧听话,时间长了看她的眼神温和起来。等到女官长重病她前去探望,当初拉着她的手将她带离故乡的人这一次又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两年下来,你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了,也该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离开爹娘来到后宫了吧?”
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
“我不信。”
“哦?”
“奴婢不信巫蛊。”
“你不信么,那你说说当年千月素三桩毒誓一一应验,又是什么道理?”
那一年她十四岁,皇帝已经准备让她进阶,跟着文书官学了四年,几乎是赌上性命的勤学苦读。
“双龙崩,京师乱;流玉断,三年旱;这不过是天文罢了。虽然做不到千月素那样能预言三年旱灾,要看三五个月后有没有异常气候奴婢也能够。至于太子之死《清渺王朝史》记载千月素精通天文、地理、医术、神巫之道。奴婢看来,这最后一项乃是虚的,前面才是真实。千月素既然精通医术,或许看出太子已经患了什么隐藏至深的病且病入膏肓,并非巫术杀人。”
女官长一阵咳嗽,她上去扶着,后者依在她手臂上缓缓道:“好孩子,你不信这些。圣上也不信,所以,你好好的忠诚于圣上。”
她低头道:“圣上对我恩重如山,水影身死难报。”随即望定她:“女官大人相信么?”
女官长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久才道:“本官也是不信的。”
而今十余年光阴,从一个宫女经历了女官长的荣耀,然后在本该恬淡宁静的少王傅职位上又是多年。她常常想如果先皇能够再活十年,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虽然吸引力,却毫无价值。先皇去世后她知道自己四面楚歌,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献给了花子夜。说来这还是当年那些恨她恨到牙根痒痒的贵族皇室们给她的灵感,当年他们坚信她以色惑君,当年她没有这么做,或者说爱纹镜并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才重用她。当初的捕风捉影却让她想到了一百多年前流云错的故事,既然人人都认为她能“以色侍君”,可见容色惑人是个好法子,而她水影在众人心目中也有这个资本。
事实也的确如此。
然而花子夜毕竟是一个以柔顺端庄为追求的皇子,爱纹镜雅皇帝嗤之以鼻的东西却是这位亲王不敢逾越的屏障。
“原以为这样就是极限了,都已经认命了”在深夜里她淡淡地笑了:“没想到那么多年不能逾越的高山,却让那样一个人在一瞬间变成了平原。”
到天明起身梳洗罢吃过东西宫女报说晋王府人已经在外头等着接司殿回去,她点点头又到紫千那里打声招呼,这才离开。
日照在凰歌巷正亲王府门前牵马等待多时,见到水影微微一惊,但见她唇带微笑,目光锐利,神采飞扬,乍一看仿佛回到了七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官长时代。
“主子”他迎上前:“主子有喜事?”
“喜事?的确是喜事。”她微笑着声音中都透着愉悦:“我身上的镣铐终于都打开了。日后便是我们的天地了!”
她一提缰绳,马小跑起来。
“日照,跟上我——”
“是,主子!”
京城潋滟池边丽人行的时候,夏日也造访了丹霞郡治丹州。气温在短短几天内上升到夜里必须开敞着窗才能入睡的闷热,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昭彤影在丹霞的工作到了尾声。不得不承认,丹霞郡是她这一路行来看到的行政最正常的一个郡,卫方不管是能力还是意愿都是合格的郡守。昭彤影不由为卫方可惜,若不是去年被那个下属元楚拖累弄得襄南匪乱、潮阳围城,照他的业绩当在郡守中名列前茅。
然而,当初的襄南之乱依然给丹霞带来太大的损伤,元嘉一怒起兵,攻城略池,杀州官开官仓,留下的创伤即便是卫方这样的能吏,在上下齐心的条件下也要两三年才能复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丹霞连续多年的旱灾在去年秋天结束,这一年春耕时节连着下了几场透雨,昭示着秋日丰收的迹象。
不仅如此,卫方需要为丹霞做的事实在太多。从少朝的丹霞大营到元嘉襄南起兵,盗匪丛生说明在此之前至少有十多年时间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没有尽自己的义务。自到任以来,卫方致力于肃清吏治和彻查刑狱并卓有成效。
彻查刑狱的工作延续了将近一年,为此丹霞前一任秋官丢了职务,此间查出的冤假错案多达百起。其中最大、牵连最广,也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一桩土地纠纷。案情起源非常简单,两族抢一块土地的拥有权。其中一族在当地繁衍数百年,不管从地契还是既成事实,那块地都属于这家无疑。另一个是新到户,立足丹霞三十多年,可在当地的势力发展及快,渐渐的就和原住户产生了矛盾。
两家闹到官府的时候第一轮过堂还是很单纯,原住那家拿出房地契,且这个家族在此数百年,那块地根本就是他们几代人辛辛苦苦开荒拓垦硬是将一片没人要的盐碱地变成良田,这个家族的兴旺也从此开始。这件事甚至被记载进县志.作为有志者事竟成的典范。
就当这家人欢欢喜喜回家以为此事到此结束的时候,一夜之间乾坤倒转。第二次过堂另一个家族拿出了新的被官府“承认”的地契,而他们那一份被称为早已作废。
后续的故事简直就是一场闹剧,不断有人想“失去记忆”一样跳出来作证说他们早已将这块地卖给对方等等。等官司打到州府情况已经变成原主人“伪造地契”。更让人唏嘘的是县内正直的司约某一天与朋友喝酒后在回家路上失踪,在发现已经是五六天后,在丹水中捞起来尸体都开始腐烂。衙门草草查了一阵以“失足落水”定案。不久后县衙走水,什么地方都好好的就烧了放契约的司约属。
自苏台历两百十九年到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经过七年精疲力尽的官司,他们失去了土地、财富、祖宅,家族成员为了躲避来自官府和民间的威胁纷纷离开故乡,从此天各一方。这个族群中一些坚持而勇敢的人依然为一些信念挣扎,每有一个新官员上任就拿着状子去碰运气,到卫方面前的时候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环揣匕首,准备在被拒绝的时候血溅郡守府
昭彤影合上案卷,重重叹了口气。
对卫方来说这个家族的悲剧反而是他肃清丹霞吏治的出发点,一个开始的时候单纯至极的案子最终牵连丹霞三成官员,丹霞郡守府的官员有六成因此丢官,甚至身首异处。
昭彤影皱起眉将卷宗用力掩上推到一边,毫不掩饰厌恶之情,不就是出了三个官员其中一个在京城爬到四阶,就能让丹霞半省官员与之勾结,官官相护如此。
“不就是个四阶官么,京城里四阶官满大街的跑,想要到五大名门的当家府上送礼都走不了正门!”这样想着忍不住“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