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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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往的官员都要途径,虽然多一些应酬麻烦,可人见得多了也给自己多几条路,且苏郡是苏台发祥之地、沈留是素凰起源之所,朝廷对这两郡格外重视,每年都要派几个钦差或钦命巡查使往来一番,在这些地方为官自比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几分提升机会。单说敬、雅这两代皇帝,苏与沈留两郡的地方官中十之八九在三五年间得以高升,或调任京官。洛西城这样的年资,又不是京考一等出身而能拿到郓州知州的肥缺,听到的人都感慨一声:“到底是苏台五大名门中数一数二的人家,连侧室的侄子都能沾光至此。”
水影是在秋水清那里听说这件事的,那时她应邀进宫给妃子们讲授一堂史学课,耗费一个多时辰后到秋水清的宫内陪她偷闲半日。两人一面下棋一面聊天,先拿玉藻前的婚事消遣娱乐了好半天,此时众人都知道玉藻前不止是成亲在即,还临盆在即。说到这个两人都是大笑着摇头不已,秋水清还幸灾乐祸的说:“我就说白皖这样傲气的人怎么会再嫁一个浪子,大概是舍不得玉藻前肚子里那个孩子才委屈自己的吧。希望我们玉藻大人稍微争气那么一点点,不要让白皖二次休妻了。”
水影笑得几乎趴在棋盘上好半天才喘息着道:“不会不会,我倒觉得玉藻前是个谨慎且明白的人。她既然娶了就会好好待自己的夫婿,不会作出让男人伤心又让自己丢脸的事。再说了,我觉得白皖是个出色男子,有资格让玉藻前收心。”
秋水清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两人又说起玉藻前定的婚期就在十日后,且帖子已经发遍京城名门。秋水清笑道:“这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一个位在二阶下,另一个位在四阶,都是出色的秋官,本该让天下人羡慕,可为什么就变成了让天下人娱乐呢?”
“那是我们这些人都太不厚道。”
“准备好礼物没?”
“早被好了,另外还被昭彤影那个可恨的家伙拖去跟她一起丢脸。真不知我是倒的什么霉才交上这么个朋友。这家伙跑去嘲笑玉藻前玩得过火了,被人拖住充当喜娘,明明是自己活该,结果呢,丢脸还要拖人下水!”
“你要去当喜娘?来来,说说我听听,你是端火盆呢?还是收红包?”
“收红包的是昭彤影”她挣扎了一下,不情不愿道:“我帮忙拉一下轿帘。”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玉藻让你帮新郎烧掉绿罗带呢!”
水影翻了个白眼:“胡言乱语,烧绿罗带这种事只有成了亲的男性长辈才能作。大概是迦岚殿下找人来帮忙吧。”
说到这里秋水清笑了笑后话锋一转提起洛西城获得的任命,水影微微挑了一下眉:“不错的地方,看来天官里那几个老前辈还有那么点看人的眼光。”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你那未过门的夫婿好像不这么看。”
“他不喜欢沈留郡?”
“他已经在专心致志等你迎娶了,我的少王傅大人。”
这段对话后一天水影来到了西城府邸,而且是带着重礼专程来拜访洛远。西城照容这天早上起来有些不适请了假在家,也陪着洛远见客。在照容心中洛西城早就可以算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当年洛西城的母亲——被寄予希望的嫡女——喜欢上了自家的一个家奴,为了逃避本家定下的姻缘,在担任天官署文书的第四个年头,也就是她服礼后的第二年和家奴私奔,从而失去了即将到手的位阶且被洛家扫地出门。这对年轻的恋人并没能“幸福的度过一生”,富裕人家长大的小姐和一贫如洗的青年没超过两年就开始面对现实的生活压力。在极端的贫苦中洛家小姐连续失去了几个孩子,等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洛西城出生后没几个月便在贫病交加中去世,那是她私奔后的第七年,也是洛远出嫁后的第三年。她丈夫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扶棺回洛家,等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有人见他一面,那人将孩子往洛家人手中一塞,就一头撞在墙上殉妻了。而那个甚至还没有一个正式名字的婴儿,不但双亲皆失,且继任家主拒绝承认他是洛家的血脉。
这个时候,洛远回到了阔别三年家中,抱起襁褓中的婴儿用骄傲的神情宣布:“姐姐的孩子我来养,将来他是要继承洛家家业的人。”
那时洛远在西城家已经立稳了脚跟,卫方度过了最初那段动不动吃醋的适应期;而他的乖巧柔顺和心细入微更为他赢得婆婆的疼爱及妻子的尊敬。照容是真心想和他生一个孩子,这样他一生都能有依靠。然而无论怎样都不能如愿,甚至其中照容外放,他陪伴在侧整整一年半还是不见半点希望。这一下照容也觉得不对,请了大夫过来,一诊断彻底绝了洛远的希望。这之后洛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照容也心疼他,等他带回那襁褓中婴儿西城家其他的人看着奇怪,照容反而打心底里高兴,下定决心要当这孩子自家子侄,也算给洛远留一个依靠。象西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别说洛远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侄子,就是本家的孩子,父母姊妹里没有个成大器的,连在佣人面前都摆不起主子的架子。照容深怕这孩子被人轻视,故而用自己的家名“西城”给这个孩子命名。这倒是从文成王朝起就有的传统,若是用家名为别家的孩子命名,就代表对这个家族至高的尊敬,同时也有认其为养子的意思。就是靠着这个当时被照容双亲极力反对的决定,洛西城在这个苏台数一数二的家族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水影给洛远准备的都是些补药,还有一些从凛霜带回来的特产,三人先说会闲话,洛远首先把话题转到洛西城的任命上。水影笑道:“晚辈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昨天在宫里求水清都告诉我了,她说西城并不高兴,我到觉得是莫大的好机会。”
洛远淡淡笑道:“换了别人自是高兴都来不及,不过少王傅已经向我家西城提亲了,迎娶也就在眼前了吧。难不成你们一成亲就天各一方,所以西城那孩子为难的很。”
照容这两天已经发现自己这侧室对这段婚姻的态度很暧昧,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想法,她自己倒很满意,当下打圆场道:“其实也不用那么为难,远啊,大不了我去找人提提,把西城放在京城就是了。”
“夫人别为这孩子坏了您的规矩。再说了,求下来又怎样,人在官场去留都是官家一句话,今天不外放,难道就一辈子不外放?王傅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即便西城一辈子当京官,王傅也不见得永不外放。”
水影笑道:“洛叔叔说的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所以,这两日我也和西城谈了几回,西城他已经有所决定。”
“哦?”
“未嫁从母,即嫁从妻,男儿家既然成了亲,相妻教子为第一,西城那孩子准备这两日就向朝廷辞官。”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初秋,洛西城正式在天官接下官凭及文书出任沈留郡郓州知州,位在五阶。任期定在两个月后,也就是十一月一日之前正式到任,与前任知州交接官印。在此之前并没有其他公务,可以陪着家人偷闲月余。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这一年象是洛西城的幸运年,婚姻得偿所愿,升了官,而其中最让洛远高兴得是这一年九月初洛西城正式接任了洛家家主的地位。前一任洛家家主从家族排行上算是洛远的远房姑姑,只因为洛远姐姐那一场不负责任的私奔使他得到意料之外的地位。然而,就像洛远抱走西城时候宣告的那样,洛家第三代没有任何出色的孩子,继任家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赔上一半家产想要给她那不成器的女儿换一个见习进阶的机会。可惜这位洛家小姐实在是太不成器,在地官文书位置上见习了两年就被上司忍无可忍的赶走了,白费了洛家大把银子。眼看着具有七十多年历史的洛家要从此消失,就在这时洛西城京考进阶,为那四十多个同姓亲戚保住“洛”字,而他作为洛家第三代唯一进阶的孩子自然的成为家主的继任。这年八月末前任家主以七十二岁的高龄寿终正寝,几天后经过春官审核,洛西城正式接受洛家,并在春官的贵族碟谱上留下名字。
洛西城接受家主的仪式上洛远和西城照容还有照容的三个孩子都出席了,这是洛远出嫁后第三次回娘家,也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一番。他当年说洛西城是“将来要继承洛家的孩子”,本族亲戚也就是敬畏西城家的势力才只用沉默应付而非当场破口大骂。然而事实便是那个当年连“洛”这个家名都要通过西城照容的声威得到的孩子成了洛家最争气的一个。洛西城当上家主的同时,他的双亲也重新回到洛家家谱上,洛远长久以来的愿望得以实现,而且不是靠攀一个好女人的方式。仿佛是印证了卫方当年劝他的话“西城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说不定能靠自己让洛家发扬光大,未必要靠嫁人。”
然而,洛西城的新身份又为他带来了新的心病,那就是,他和水影的嫁娶关系与家主身份有了微妙冲突。通常来说,他这样家主只娶不嫁,当然这个娶也就是迎入当户的女子。可水影并没有让自己嫁人的打算,尽管没有明白说过,可双方心照不宣。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个日照的存在。迎门当户的女子没有娶侧纳侍的道理,否则何以确保当户那家血脉的纯洁。所以莲舫的生母在丹霞任地偷娶歌伎被结发丈夫打上门来,连自己的小女儿被打瞎一个眼睛都不敢发怒还要在丈夫面前赔小心就是因为这个规矩。换句话说,如果水影要承担洛家家业,就必须将日照从身边送走。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水影没有让步的打算,尽管出面协商的是西城照容,她也明确表示不愿嫁人。洛远自然唉声叹气了好久,忍不住骂西城说“还说你那个王傅疼你,连冠你的家名都不肯,疼什么呢。又不是有家名的人家怕丢脸!”私下里又对玉台筑说果然还是昭彤影可靠,当年昭彤影就说过如果洛西城继承家业,她愿意冠西城的家名,光大洛家的门楣。几天后水影又登了一次西城家的门,与洛远密谈一个下午,那天晚上洛远终于又露出那么点笑容,对照容说:“也只有这样了,现在我要是说退婚,西城那孩子准定恨我一辈子。”原来水影答应说不管自己以后是不是立户,她的孩子中一定挑一个姓洛,继承洛家的家业。要是他们夫妻不幸只有一个孩子,那就让孙子姓洛,总之不会让洛家断绝。
第一个知道洛远如此轻易“妥协”的人反而是远在丹霞郡的卫方,他在照容的家书中得知西城婚事的种种波折写了一封信给洛远,信里自然帮水影说了无数好话,分析了这桩亲事的种种好处。其间真正打动洛远的是他对水影劝说洛西城接受官职的解释。
在洛远看来,水影劝说洛西城接受知州之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让这个“碍事”的正室离她远点,不妨碍她和日照的卿卿我我。卫方的信里却给出完全不同的解释。他告诉洛远,西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纯真”的“京师第一美少年”,或许是西城家二十年来的影响,洛西城和玉台筑一样有着超出“相妻教子”的人生理想。卫方说,在经历了数年边关烽烟之后这个少年壮志的一面已经被唤醒,他会为边关战火或是州县中的某一桩政务而激动,希望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