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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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若是再行事乖戾,宫里有人替你们撑腰,宫外的家人,可一保平安么?短短时间内能查明你二人的家底,顷刻间便能把你二人的家闹个底朝天!你们信么?不信不妨试一试!”
我端起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茶,强自镇定道:“当然了,若你二人六亲不认,不盼有一日能出宫与家人团聚。便尽可肆无忌惮!只有一句话,你们须记住:今日麻雀窝里的幼雏,他日未必不能成为枝头的金凤凰。风水轮流转,凡事皆不可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们在宫中年头不少,自然理会得。她二人面色渐缓,神色间带着一些犹豫,却不肯出声。趁热打铁就是现在了!我堆上满脸知心笑意,上前一步道:“两位姑娘在宫中历练多年,人情世故自是比我们懂得多。采薇今日欲拜托二位多多照应些柳常在,她年轻脸嫩,不会来事儿,在这宫里身边没个知心说话的人不成。我偏又有别的差事,不能周全妥贴。只能仰仗两位姑娘了。”说着,将早已预备好的糖衣炮弹发射出去。100两银子,足够她们一年的份例。
她二人对看一眼,尽在不言中,接过银票。我悬着的一颗心啪的一声归回其位。我笑道:“往后这银票每月我依时送来。”端雅点点头,犹疑道:“姑娘您想要我们怎么做?”我正色道:“很简单:我不害人,也不许人来害我。柳常在是有身子的人,不可劳心劳力。你们只需尽各自的本份照顾她,能做到么?”端雅思忖片刻,毫不犹豫点头允诺。剪玲紧随其后。
我扫一眼几上五颜六色的丝线,二人已然会意,异口同声地抢着说道:“柳常在,您歇着,我们替您打完。”二人取过丝线,掩门而出,言行间已归奴婢的本份。
我坐下,松了一大口气。心道:我可算是逼上梁山了,一出出拿手好戏骗最亲密的人,也骗势如水火的敌人。却见雨枝紧绷着脸,一言不发。我拿往常最合她心意的乐子逗她半天,也不笑。良久,她幽幽叹道:“采薇,方才的你让人觉得陌生得很,我很不喜欢你这样。”这是柔弱的雨枝所能说出最严重的话。
我亦叹道:“的确,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你知道么?我最怕自己变成这样,神憎鬼厌。只是,现如今情势迫人,我不得不为之。我并无害人之意,我只求自保。雨枝,我眼下只图你和宝宝平安无事,宁静度日。”这是坚强的采薇近日里所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谎言满地,心机满腹,实非所愿。
雨枝抓过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采薇,我知道你为我好。你答应我,以后不这样好么?”神色间尽是祈盼之意,我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笑道:“好,我答应你。条件是你须依我所言。”雨枝眉开眼笑,点头若捣蒜。
我默思片刻,缓缓道:“这二人终是不可信,不可当心腹用。你掏心窝子的话不可言于她们知。只循例做便是了。李谙达那儿也没个准信,你平日里吃穿用度,可依靠这二人。你这般柔顺的性子,我倒不担心你会冒犯了端主子。只是物极必反,你也不可太柔顺过了。平日里,她若指使你做这做那,只要不过份,咱也就忍一时风平浪静。若是让你做些爬高摸低之类的危险活儿,你便拖延着,不可真做,也别硬顶撞着她。抽空能去禀明太后最好不过,再不济,寻崔嬷嬷和我,也行。”
雨枝点点头,微微一笑:“你真是比先历练出来了,嬷嬷若听你这番话,必安慰不已。”
确实,前面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我纵算不能明媚鲜艳久长时,亦不能无为任之,顷刻间就一朝漂泊难寻觅。
天也有不下刀子、容人喘息的时候。第二日,宁寿宫的兰叶便依旨到长春宫服侍雨枝。我愿意形容它为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好消息,霹雳亦可为爆竹庆祝之意呀!兰叶是雨枝平素交好的小姐妹,有她在,岂有不放心的道理?
元旦、年关将至,宫中渐次有了节日的喜庆气氛。饽饽房忙得不可开交,我每日放工瘫在床上便烂睡如泥。只得了一天功夫去探雨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任凭端主子她搅风搅雨,下面的人和稀泥,就也伤不得雨枝一分一毫。雨枝再有二个月便要分娩了,我见她精神长足,肚子见长,面色红润,已知她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遂安心落意日日与王公公研讨着年夜饭的点心花样。
错过太阳时,你在哭泣,那么你也要错过星星了。我错过了爱情,只能选择握住友情。其实,确切地说,是亲情。
腊八大餐,我们饽饽房做的花式飞饼,好评如潮。众阿哥、娘娘们看着年近花甲,须发皆白(没有须)的王公公左右腾移,大施拳脚的现场表演,皆是交口称赞,啧啧称奇。惟有康熙爷不动声色,宴后李德全大总管训斥于王公公,直说我们饽饽房奇技淫巧、惯于卖弄,罚了众人一月俸禄。众人悻悻然,瞧着我的目光开始透出不屑。
我知道,原因只在于我,只因为是我的主意。一人失宠,鸡犬落地。昔日为康熙爷称道的优点,如今被踏在脚下。
初尝失宠新滋味,我本人倒不觉什么,惟觉对不起老师傅。在我来之前,饽饽房无甚出彩,却也无过。王公公老大一把年纪,行将退隐出宫之人,被当众训斥,面上心里皆过不去。众人无趣散了,只余我和王公公,“师傅,此次是我出的主意,过错皆在我,您别往心里去。”王公公却笑道:“不做不错,多做多错。我一向争个强,好个胜,飞饼主意是你出的,决定做与不做却是我的意思,须怪不得你。年纪一大把了,我这好强的性子也得改改了。”
我正待宽慰他几句,却见黑夜里一人影风风火火冲进屋子。端雅,满脸泪水,我已然心中凉了个透。听她上气不接下气道:“采薇,柳常在小产了!怕是不成了,你快过去瞧瞧。”
我禁不住浑身颤抖,身体里好像某个零件坏了,半步也挪不动。王公公猛推我一把:“傻姑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这一推,我像是被扭紧了发条的闹钟,顷刻有了原动力。疯也似的冲出屋子,乾清宫内一片灯火通明,我却觉得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天涯海角的黑暗。
“呯”,我撞上了不明物体,鼻子生疼,跌坐于地。立刻条件反射般跳起,继续向前冲,“采薇,采薇!”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唤我,我此刻无法分辨。长春宫不远,十分钟一路奔袭而至。
雨枝冷寂寂的小寝居,史无前例地热闹万分。人群围在门前,太监、宫女、嬷嬷,我大力挤了进去。兰叶泣不成声拦着我,“里面乱成一团,产婆、太医都在,你别进去添乱。”
那好,我就乖乖站在门口。小产么,不是什么大事。八个月大的孩子基本都能活。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宫女懂个P!产婆出来了,太医也出来了,我没听到婴儿嘹亮的哭声。我心思恍惚地等着他们问一句: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太医我认得,胡太医,救过我的命,治过我的伤,医术了得。我笑嘻嘻迎上前去:“胡太医,保大人!”胡太医却满脸惊诧之色,“采薇,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你快进去看最后一眼罢!”我觉得天方夜潭般不可置信,身边的人群突然就散了,有人扯着我风一般卷进屋子。
红色,大喜的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榻上,地上,红色的乱扔成好多团的布,红色的褥子、毯子,鞋子。只有一片白色,我模糊认清是雨枝的脸,有人在喂她喝着什么,我心中一喜,神思清明,快步赶上前去:“雨枝,你没事了?”雨枝抬眼看见我,喜道:“采薇,你来了?我在喝大力水手粉。虽有点苦,我还是很喜欢的。”
我用力点点头,“我来了。你喝完,我再去给你买。”抬眼看见崔嬷嬷,颤抖的双手捧着的,是我的大力水手粉。
雨枝一脸怯色,嗫嚅道:“采薇,我尽力了,我听了你的话,端主子让我取高柜子里的衣服,我嘴上答应着,便向外走。想着。。。去找太后,哪知道。。。走到门口。。。跌了一跤,便成。。。。这样了。你莫要。。。怪我。。。。”雨枝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脸色苍白如纸,唯一不变的是那抹怯弱的微笑。
我终于意识到她就要死了,我最后的信念也要死了,忍了许久不曾落下的泪水喷薄而出,“雨枝,不怪你,你好起来,我便不怪你,你若不好,我怨你一辈子。”我大力摇晃着雨枝的胳膊,却觉得自己的胳膊欲断般疼痛。
“采薇,我想。。。回家,你不知道,这皇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日头,三伏的天。。。我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着。。。大太阳,还是冷。。。冷得要命,这里。。。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心如刀割,雨枝,她独自一个人隐忍了多少委屈折磨,才会说出这般决绝的话来。
“好,雨枝,我送你回家。我保证。”雨枝蓦然抓紧我的手,一气说道:“你去求十三阿哥带你离了这里,好么?”
“好。”我大力点头。
屋内乍然响起女人尖锐的嚎哭声,嘶喊声。我快步冲出屋子,反锁上门。“采薇,采薇,你要做什么?回来,回来!”
我四下里搜寻我要找的人,胡太医刚向敬事房太监交待完医诊记录。我拉着他闪到墙角,跪下,磕下三个响头。妃嫔的医治记录,是皇家机密,不可泄露天机。我没有把握,“胡太医,都说医者父母心,一位好大夫的心肠堪比菩萨。我知道,您是一位好大夫。我只想问您一句:小产,据我所知,大人大多无碍,若有事,也是迁延不移地慢性妇人病。而且中医药里有可以吹入产道止血之良方。是何原因会导致急性大出血而不可治呢?”
胡太医拉起我,沉吟不语。我续道:“古人有云,一字之师,我方才向您磕的头,是向您拜师。拜一问之师。我问的不是某个人具体病例,只就常规而言向您请教。”
胡太医缓缓道:“常规而论,一则为下了狼虎之猛药,二则为胎位不正。此两种原因最为多见。”我再三谢过而去。
我不认为,这深宫里惯于勾心斗角的女人会愚蠢到直接下药谋害皇嗣,留下把柄。胎位不正,好一个理由。太医每月都要给雨枝请两次平安脉,雨枝和宝宝一直很健康。唯一能动手脚的就是这里了,太医隐瞒事实。除非皇帝愿意追根究底查下去,否则太医可以说胎位半个月前还是正的。康熙爷他会么?他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想取雨枝两母子的性命。端嫔如此猖狂说不定明里暗里也就是仗着康熙爷撑腰。
人心何其难测!我竟想不明白了,心中糊涂一团。唯一明白的是我错过了太阳,手中握的也只是一颗流星。康熙爷、端嫔,夫妻合力,其利断金,毁了我的一切。任我如何委屈求全,仍不给一条活路。
冬雷阵阵,滂沱大雨,天气反常,老天也怒了么?一个人盛怒之时,身体的潜能可以被无限激发,我奋力推开一干仆妇,冲进屋子。
端嫔的寝宫比雨枝的宽敞三倍有余,屋里摆设一应俱全,烛影摇曳,熏香缭绕。软榻上坐着的中年贵妇,眼底眉梢尽是寂寞,却见不到半分惊慌,一丝悔意。两条人命啊!她竟能如此云淡风清!她开口就骂道:“大胆贱婢!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