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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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怎麽走这麽慢?」
原来沉浸在父母亲情的端木瑢予,忽然止步回头,看到少年落在後头,微蹙起眉,似乎有些困惑;不等端木欣回话,他折回来牵过爱徒之手,步伐匆匆欲赶上前行数人,未察觉身侧少年神情古怪,深深凝望他许久,然後垂下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大厅,两位主人在正中主位坐下,梁叔上前低语几句,随即出屋端茶烧水,让两位主人暖暖身。
端木瑢予到两位高堂跟前施礼问安,端木欣束手立在边上默默无语。
许是习武有延缓体衰之效,应过不惑之年的端木骥看上去年约而立,面庞刚毅如刀削,五官深邃如斧凿,脸上并无留下多少岁月刻痕,仅眉心间有些许皱纹,似是因常凝眉板脸之故。
可面相虽年轻,此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却自有一股沉稳威严,予人凛然难犯之感。
端木骥眯眼审视了义子一番,半晌,严肃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不错,侵晨心法该有第九重了,看来虽无为父督促,这三年你也未荒於嬉戏,好,好。」
他们端木家所传下的内功心法,共分十五重,端木骥自踏入十二重後便未有寸进,端木瑢予年纪轻轻就达到第九重,或许将来还能青出於蓝更胜於蓝。对此,身为人父的端木骥自然是乐见其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比自己更出色?
端木瑢予听见父亲难得称赞,自是欣喜无比,从小到大他的义父除了在他义母面前外,都是沉默少言,一句赞语更是罕有,这几句肯定对端木瑢予而言,自然更是意义非凡。
是以端木瑢予眼中掠过些许惊喜,可已成人,自不好如儿时喜形於色,於是他腼腆地掩饰下自己神情,转而笑了笑问道:「爹,娘,你们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一路可好?可遇到什麽新鲜事?」
端木骥还未答话,却见那凭几而坐的年轻义母理了下鬓发,缓缓坐正,扫了静立在旁的端木欣一眼,似笑非笑。
「予儿,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这位是……?」
端木瑢予恍然想起端木欣还在一旁,连忙把人拉到两位高堂面前。
「爹,娘,这是孩儿的徒弟。」端木瑢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对少年道:「欣儿,给师公、太师母磕头。」
「端木欣见过二老。」端木欣恭恭敬敬地屈膝欲跪,却被端木骥伸手托住。他心里一跳,随即定了定神,仔细地抬头察看两位长辈脸色,却见端木骥面无表情,而端木氏正掩嘴轻笑。
「往後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女子代答道。
少年微微踟蹰,瞥了师父一眼,见端木瑢予颔首示意无妨,方起身垂首以示尊敬。
却听端木氏又问:「方才听你说,你叫端木欣?是进府後改的吧。」
「是,欣儿本为孤儿无名无姓,幸得师父赐名。」
少年只说自己无父无母,却不提曾做何营生。他有意隐瞒自己过去的不堪,却又担心女子追问,因此心下忐忑。
可端木氏并未再往下问,只是怜惜地看著他,缓缓道:「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也过得很苦吧。」
这句话正正触动少年心事。端木欣心头一颤,垂下眼帘,只觉眼眶微微发热。
他从小在倚红楼长大,见惯世情冷暖,人生百态,当上红牌虽也得过几句慰问,可无非是假意温存;後来端木瑢予待他虽也温柔,可却怕触他伤心事不敢提及,唯有在这初次见面的妇人,方得一句发乎真心的宽慰。
如果他有母亲……他的娘亲,该也是如太师母一般温柔吧?
少年心中黯然,脸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答:「过往前尘,已作烟消。如今师父待欣儿甚好,欣儿已然知足。」
端木氏还欲说些什麽,偏巧被端茶进屋的梁叔给打断。女子暗叹,打住了话题。
几人又叙了会儿家常,後梁叔道:「两位主人风雨奔波,也该累了。香汤已备,不如先沐浴更衣,吃过夜饭,早点歇下。」
於是各自散去。
未会面前,少年原本担心师父的爹娘不能接纳自己,可拜见过两位尊长後,心中隐隐释然,且更对端木氏颇有好感。
此外,端木骥偶尔也会指点他这徒孙武艺。虽说父子武学同源,可领悟各有不同,端木欣得到师公的点拨後受益良多,武功更是突飞猛进。
眨眼夏去秋来,庭院中草木凋敝,後院池里一片残荷枯叶。天也凉了。
这日端木瑢予正陪著母亲在花厅里说话,听义母细细说起三年走过看过的山川水色,见过的名人侠士,途中虽常意外生枝,可也算为旅程添了些趣味。
端木瑢予听得心生向往,这几年他静心待在家中教导徒弟武艺,鲜少出游,虽然偶尔有友人来访,却不免寂寞。
端木瑢予不由欣羡道:「娘,不如下回孩儿与你们一道同行可好?既可共叙天伦,互相也有照应。」
却不想被端木氏打了一脑袋,笑骂道:「我跟你爹两人逍遥自在,你夹在中间算怎地一回事?想与人同游,就赶紧找个伴,到时还怕没人陪你?」
周围无旁人,又是在母亲面前,端木瑢予自然流露出如受委屈的孩子般表情。「要找一个像爹和娘一般彼此情投意合的伴,哪里那麽容易?」
端木氏也是一愣,低头想了会儿,忽笑道:「你与你徒弟相处得不是不错?让他与你同行不也挺好?」
端木瑢予没想母亲会突然提起端木欣,顿时一阵茫然,摸不清他娘亲话中之意。
「傻孩子,娘的意思是,反正你也是想出去的,不如顺道带欣儿多出去见见世面……」──看多了世道艰苦,有些事方能放下。
女子秋水似的双瞳闪过一丝慧黠,复而垂眼淡笑道:「娘虽然不清楚那孩子身世,可欣儿身世怕也不是他所说的那般单纯吧?娘看得出来那孩子心思极深。
「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埋了许多心事,我说他孤苦时他眼睛都红了,却还笑著说知足;那孩子,是吃过许多苦头的吧?予儿你向来体贴温柔,可在细节处又易犯粗心的毛病……」
端木氏说著说著,竟数落起儿子毛病,完全偏离原话,自己又浑然不觉;听得端木瑢予一阵糊涂後哑然失笑。
「娘,所以您到底想和孩儿说些什麽?」他忍不住打岔道。
惊觉自己越扯越远,女子不由面容微赧,但旋即脸色一整,细细嘱咐他多多照拂端木欣的心思,别让他把事都闷心里,既然已为人师长就要好好负起责任。
端木瑢予虽不明白娘亲怎麽会这麽说,可想想应也是其来有自,因此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牢记在心──虽然他看不出欣儿有何不对,仍暗暗提醒自己该更加留意爱徒。
俗语说,九月团脐十月尖,正是特别指明秋蟹的肥美。
端木氏好食蟹,对螃蟹的吃法也颇有一番研究。这日端木夫妇出了一趟门,傍晚带回十几只被麻绳困得结结实实的大螃蟹,吩咐下去夜饭时在院子里摆席。
於是梁叔进进出出忙著摆好在院中桌椅碗筷,梁婶在厨房里赶著料理那些大螃蟹,端木氏在旁边看著,偶尔提醒几句料理螃蟹的要诀。
金乌西沉後,院中支起灯架挂上几盏纱灯,薄薄的晕黄洒在四周开得正盛的金菊上,在昏暗的夜色里亮灿灿的,竟是十分好看。
待众人分别入座,菜也一道道上桌──
蟹镶橙,蟹黄、蟹肉煸炒後镶入橙子中蒸制而成,色豔形美,橙香蟹肥,风味独特。
白沙红蟹,炸过的膏蟹块埋入白色炒盐中,犹如蟹在沙上漫步,红白相衬,明快的色泽引人食指大动。
花雕蒸蟹,蒸煮好的青蟹与葱丝、红椒装盘,鲜嫩的蟹肉含著花雕的清香,令人醺然欲醉。
蟹黄豆腐,新鲜的蟹黄、蟹管肉搭配著萝卜豆腐,浸在伴有浓浓蛋香的汤汁里,口感柔嫩温润。
……
除了以秋蟹入菜,还搭配了几道花肴,比如油炸菊──在花的背面裹上薄薄的蛋衣,炸成後金黄酥脆可口,又保持菊之清香与花型,可谓色香味俱全;还有清爽解腻的桂花汤;著名的菊花炸鲮球、霜打玉兰、芋花烧茄子、茉莉鸡脯……等等均炒成小盘以变化口味。
而吃蟹岂能无美酒,常言道「吃蟹要吃江苏蟹,喝酒要喝淮阳酒」,席上自也缺不了这淮阳黄酒。
端木瑢予平日於吃一道并不讲究,因此平时跟著清淡吃食的少年一见这丰盛的菜色便为之一愣。
这样一桌菜,所花费的钱银恐怕就是寻常人家一年的生计。
端木欣晓得府上不缺钱银,却没想岂止是不缺,根本是极为富有;只是端木瑢予平日尚算节俭,并无纨裤子弟奢侈浪费的作风,少年往昔於此,自也没多少想法。但此时不得不怀疑端木家的钱财到底来自何处,可眼下时机不对,他自也不好问出。
而这一顿饭下来,端木欣除了大大满足口腹之欲,更见识到如何「吃蟹」。
吃到半饱时,上了一盘最寻常不过的清蒸螃蟹。那螃蟹背壳如红玛瑙一般的鲜亮,八爪蟹螯伏在盘里不动;旁边还有一只小碟子盛著陈年老醋和嫩姜丝用来蘸著吃。
可蟹黄蟹肉滋味鲜美,却密密藏在它那一身硬壳、大螯、蟹管中,要吃得乾净不容易;比如端木欣从未吃过螃蟹,手边纵使摆了蟹八件,亦不知如何运用。
幸好这清蒸螃蟹一次上一只,因此大家是轮流著吃;端木欣辈分最低,最後才上了他那一盘,在此之前见识了三回「怎麽吃蟹」的端木欣,此时已晓得这蟹八件的用途。
这吃蟹也是有讲究。
首先以圆头剪子剪下两支肥螯与八只蟹脚,再将蟹壳放在小木桌上用圆头锤敲打壳背四周,紧接著以长柄斧劈开背壳与肚脐,以镊子,锤子,小匙,长柄叉交替轮用,或耙或挖或剔或夹或敲,将蟹肉一一从那壳里挑出来蘸醋,最後将整只螃蟹吃得只剩下个乾净的空壳。
而同样是吃蟹,有人吃得斯文风雅,也有人牙咬手拔吃相难看;端木家人皆是前者,吃得既雅致又乾净,甚至把拨开的蟹壳拼一拼还能还原成全蟹的模样。
开始吃蟹前,端木欣先用澡豆洗净双手,接著不疾不徐地拿起圆头剪子依样画葫芦一番;渐渐雪白的蟹肉露出来了,金黄色的汁液随之缓缓流出,香气四溢飘盪在院中……
可毕竟头一回吃蟹,使用著不熟练的蟹八件,少年轮番换著工具在那壳子里掏挖,吃得极慢,极费力,极麻烦,久了自然心里也不耐起来,这蟹肉吃在嘴里味道自也减了三分。
端木瑢予看在眼里,拿起小匙凑过去帮忙,端木欣连说不用,端木瑢予却执意要帮。
「欣儿是头一回吃蟹吧?刚开始用不惯这蟹八件都是这样的,为师小时候也是娘帮著挑肉出来。所以不用在意,多用几次便上手了。」
端木瑢予在他旁边细细说著挖哪的肉该用哪小匙,哪里该换长柄叉,手里的小匙时不时在蟹壳上拨动以便说明。
端木欣起先还觉难为情,到後来依著指示在壳里又掏又挖又剔,专注起来也就顾不得其他;好不容易把蟹肉掏乾净,他只觉大大松口气。
这蟹肉滋味虽美,吃起来却太过费事。端木欣根本没分多少心思在品尝上,光顾著研究那蟹八件,自然也吃不出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