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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部分

寡人是个妞啊-第162部分

小说: 寡人是个妞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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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没有抚平八方苦难的无边法力,更算不上什么神,只是一个会累会痛,连飞都不敢的小凤凰,甚至她也会忍不住犹豫,忍不住想要放弃。

但是她不能。

每当她看到孩子眼中的希冀,看到老人眼中的虔诚,她便只能咬紧嘴唇,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一刻,她必须让大家相信,自己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他们的苦难,如注定般降临在这块被蹂躏的土地上。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她坚持已久的笑容隐没,才可以在夜风中纵情哭泣。

如果父皇在,该有多好

看着她哭泣,璇霄心中一恸,他永远不会忘怀,这个整天看似乐得没心没肺的少女,在夕阳的余晖下,抱起一个全身布满瘟疫瘴毒黑斑的孩子。

那一刻她神色中的悲悯温和是如此真诚,发自内心。

这点善意化为无尽的光芒,照亮了她单薄的身体,也照亮了天空中沉沉的夜幕。

那一刻,天地也与她同悲。

璇霄叹息一声,似乎要将自己心中这点涟漪平复,他脱下外衣,轻轻披在她肩上:“走吧朵朵,时间不多了。”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突然,一声极低的呻吟从一处低矮的屋檐下传来。

“救救我,救救我”

“还有人?”她顾不得其他,赶紧奔了过去。

这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屋内并无长物,四块乱石撑起一方木板,便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家具。

一具幼小的尸体面朝下伏趴床头,却是早已死去。

呻吟来自床下。

污秽不堪的泥土中,一个全身布满黑斑的男人正仰天呻吟。

透过浮肿与溃烂的肌肤,仍可看出他原本的高大强壮,可能正是这超出常人的体魄让他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恶臭从他身上阵阵传来,熏得人几欲呕吐。

不远处黑暗中闪烁着几点寒光,那是迫不及待的老鼠正等待着就要到口的食物。

朵朵也不禁有些迟疑,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全身肌体都已腐败,无论多么神奇的灵药也回天乏术。

是立刻终结他的痛苦,还是勉强一试呢?

此人似乎察觉有人到来,想要睁开眼睛,却已无能为力,只嘶声道:“救我,救我”

朵朵咬了咬牙,掀开他身上浸满污物的被子,去寻找他的手臂。

然而,她的手却如遭电击,停在了半空中。

被子掀开,他的一条手臂上满是粗劣的刺青,密密麻麻布满了古怪的符号。

更为骇人的是,他手指上沾满血迹,血液已经凝结,一柄染血的尖刀就扔在手边。

刀尖上,还穿着一块破碎的血肉。

她只觉全身一阵森寒,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将床头那具孩子的尸体翻过。

孩子似乎只有五六岁,眉头紧皱,嘴角都被咬得出血,虽然早已死去,巨大的痛苦似乎依旧停伫在他冰冷的小脸上,不曾安息。

孩子衣衫破碎,胸前被利刃剜开一个大洞,心脏已不翼而飞。

她完全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璇霄冷冷地看着那人:“从手臂上刺青来看,此人是邪教中人,相信生食童男心脏能治愈一切疾病。这个孩子不幸,成为他的药人此人多行不义,已遭报应,我们走吧。”

她咬着牙,眼泪不住落下,转身要走。

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扯住了她的裙角,睁开肿胀不堪的双眼,望着她哀求道:“别走,救救我,救救我,我一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璇霄轻轻拂开他的手,拉起朵朵就要出门。

那男子却在地上爬了几步,嘶声道:“鬼母食小儿无数,佛祖尚且许她向善,我虽十恶不赦,却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那么悲凉,宛如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哀嚎。

朵朵的心骤然紧缩,她挣脱了璇霄,拿起玉瓶就要回头。

璇霄拦住她,正色道:“朵朵可记得,所有的血液都要回渗入你的体内?”

她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璇霄叹息了一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摇了摇头。

璇霄眉头微蹙,注视她良久,才凝重道:

“这意味着你要救他们,不但要承受他们的痛苦,所有人的罪孽也要由你承担。以你目前的修为,要承受这么多人的痛苦罪孽,就算是神凤之身,也难保无恙,最坏的可能还会因此丧命。”

朵朵看了看房中的男子,又看了看床上的童尸。

她不是没有犹豫,这个男子已是病入膏肓,全身的血液都已腐败,她却要将那恶臭浓黑的血注入自己的体内

更何况,这血液中浸透的不仅仅是疾病与肮脏,还有罪恶与凶残。

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生食人心的恶魔!

若在平日,她看见这样的恶魔害世,也会忍不住一把火将他拷个七成熟,为民除害。

但如今,这恶魔却不过也是一个在痛苦中绝望挣扎的病人而已。

璇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只救可救之人。”

她抬起头,夜风轻轻吹拂在她脸上,将温度点点带走,她全身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救还是不救?

她并不是一个城府深的女孩,她所言所行,更多出自心中天然而存的一点善良。

一种因他人的痛苦而难过,因他人的快乐而欢喜的本心。

然而,这份善良在此刻竟然已无能为力。

持着屠刀的恶魔,却也是在病痛中挣扎呻吟的生命。

她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的声音渐渐嘶哑下去,眼角浸出泪光:“救我,救我”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恢复一丝决断:“我要救他。”

璇霄沉默了。

“朵朵”他突然又开口:“世上诚然有些事情是值得用搏命去做,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死了还有轮回,了解苦楚的一段,总还会有全新的一段等着。但无论什么都要有个度,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勉强自己面对未必能承受的痛苦,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那还你觉得值么?”

她垂着头,细密的睫毛下轻光一闪,嘴角有一个模糊的笑靥,还有一种淡淡的无奈。

她说:“师傅,你觉得一个公主,应该是怎样的?只需要打扮得好看点,仪态摆得漂亮些,在人前显示高高在上的威仪就可以了么?”

璇霄并未回答,静等她说下去。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人告诉过我。经过前面的村庄,再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公主,受万人敬仰,到底是凭什么?我又为他们做了什么?我到底有没有资格被他们那样敬仰着?”

“对夭朵朵来说,如果要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救人,确实不值得,她只是个会害怕,会恐惧死亡的普通女孩。不过在成为夭朵朵之后,她还被赋予了另一个身份,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凤公主。在公主的心里,这是千万分值得的事情。”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睫毛沾着细细的水滴,微微颤抖,璇霄的心也跟着抖,情不自禁地想用指尖触碰那蝶翼般的轻盈。

或许,夭魅的决定是对的,朵朵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可是,出于私心,他更希望她是那个整天笑眯眯,会害怕,会恐惧死亡的夭朵朵。

神凤公主,十三岁的女帝,肩负一个世界,多累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光洁的下颌摩挲着她微凉的额头,低声道:“其实你不用这样逼自己。这个人罪有应得,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双手环上他的腰,她轻声道:

“我只是突然想起,如果我是他,是一个做过很多坏事的恶人,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曾经的力量、权势都已消失,只能在痛苦中绝望挣扎时,会不会想起很多不曾想过的事;会不会希望路过的人能停下来帮我一把;会不会真诚的忏悔以前的所为;会不会因路人的冷漠而再度对这个世界绝望、再度泯灭良知;会不会将最后的他的失望、怨怒都将化为对改恶从善的嘲弄,再度进入轮回,种下下一世恶行的因缘”

她抬头看着璇霄,小小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或许,世间并无不可救之人。”

这笑容有些疲惫,有些悲伤,却再也没有了犹豫。

世间并无不可救之人。

璇霄没有反驳,也没有再阻止她。

不知是人为,还是命运将她推入这座死城,让她面对艰难的选择,更重要的是,面对自己心中的犹豫、困惑、怯弱、彷徨。

恰恰是她那一点点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忍,恰恰是“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是我”的最单纯的思考,让她超脱了最睿智的智者都无法堪破的犹疑,支撑了下去。

于是,她还没有高深的法力,没有洞悉众生的智慧,却有了他们不曾有的、悲悯天下的情怀。

用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带给绝望的人们以希望。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璇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迷惘。

他虽然也怜惜生命的凋零,但并不执着地挽留每个人,因为世事磨砺,他早已明白了上天赋予人世劫难的用意。

所以,他绝不会守在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身边,给他临终的宽恕。

因为,他的悲悯经过了思考,变得理智而冷静,也因为,几千年来需要他守护的,是夭魅和他一手创立的天下,是第四界的众生,而不是个人。

但她,却抛开了理智、规则、甚至道德的权衡,仅仅听从于心底善的本能。

在她而言,每个生命,都重如天下。

每个人都值得拯救。

每个人都是天下的全部。

在这一刻,他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秀发,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坚定的心也开始动摇,甚至不敢肯定,哪一种想法才是正确的。

恻隐之心,本是最单纯的情感,如果每一次都要放在理智的天平上衡量,那这种情感是否也在反复的衡量中变得冷漠?

舍小取大,本是最简单的判断,但被牺牲、放弃的人呢?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替他们做出高高在上的判断的“成大事者”,又一定是正义的么?

或者,这一切本没有高下对错之分,只是善的两种不同表达。

正是因为有不同的人,去实践着自己心中不同的善意,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别样温暖。

他长久注视着她,心中的迷茫却更深了。

为什么,他已经解开了心中对善的疑问,却依然无法正视她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至沓来的念头压制下去,决心不再思考,只听从自己的本心。

那就是,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倾力助她完成。

这是他的诺言,也是他的心意。

万万年来,他虽然早已见惯世间冷暖,见惯了黑暗、污秽,但他心底深处,还是愿意相信她说的这句话。

——世间并无不可救之人。

他释然一笑,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月光下的微笑,俊美如斯。

“不管朵朵想做什么,师傅都陪着你。”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孩子气,犹如一只乖巧的猫咪,只差没甩甩尾巴,乖巧地叫两声来噌噌了。

侧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了他片刻,双手按在他胸前,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喜欢你。”

“嗯。”他轻声应道,似是如释重负,又似思绪起伏,悲喜难言,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膛的瞬间,他轻轻闭上眼睛,轻轻地,对自己露出无声的微笑。

他的手臂缓缓收紧,一点一点,那样紧致的力道,决绝而强劲的力道,终于将她完全护在怀中。

“我喜欢你”,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他却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终于等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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