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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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工夫,小町才想起来正事,她叫正在东南墙角下围着一棵老枣树发呆的秋姗,赶快去把屋里的两位妈妈叫出来照相
秋姗回答说:“我正寻思着也给这棵老树身上涂点腊八粥,兴许明年枯木逢春、果实累累呢!”
紫姨的轮椅被两个女仆合力推出来,朱雨馨也被秋姗亲自搀扶着走到雪地里。平日沉静寡言的秋姗,今天的小嘴儿却特别甜。小町听到她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长歪了:
“本来女人都怕老,可一看到钱夫人和姨妈,却像两朵开在雪地里的牡丹花。如果是自己二十年后也能够有这样的雍容华贵,那就真盼着快快儿地过年了”
秋姗的感叹,把两位女长辈说得眉开眼笑。
说是恭维,秋姗那一番形容是不无道理的——朱雨馨和紫姨,毕竟都是这皇粮胡同中最讲究保养和修饰的贵妇人。不仅仅是她们那不相上下的穿戴打扮,就连举手投足,都透着楚楚风韵。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们都拥有着一双稳踩着大地的天足!紫姨是因为自幼曾随父母在海外生活;朱雨馨的娘家,沿袭的是闽南沿海民风比较开化的传统,并不要求女孩子缠足裹脚。
秋姗心里暗暗叹息,如果没有那场越演越烈的谋杀惨剧,这位多才多艺、温文儒雅的贵妇人朱雨馨,便是紫姨家一位多么可敬可爱的邻居呵!真的,真的是太遗憾了——人世间的事情,竟是这样充满了令人无可奈何、椎心刺肺的遗憾!
紫姨不住口地赞叹说,这园子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哪个角落的景致都有独到之处。
她特意让小町给钱家母子多照了几张合影。说着走着,几个人就转悠过了东南墙根儿那棵老枣树下
突然,一声枪响,把所有人都震惊呆了!大家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还一个人走在后面,低头摆弄照相机的小町,已经倒在众人身后那棵老枣树旁的雪地上了
第二十六章
秋姗本能的跑过去,一把就捂住了小町的左小腿,只见一股殷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间挤了出来。
小町躺在雪地上放声大哭:“有刺客啊——妈妈疼死我啦!”
秋姗连声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一准没伤着骨头,就是擦破了皮”
奇怪的是,面对这样可怕的场景,钱家母子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流血的场面。
紫姨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隐隐的冷笑。
也就在这个时刻,她的目光与朱雨馨的目光,闪电撞击般地碰到了一起。
两位智商极高的贵妇人,默默无语的对视了将近一分钟。一切,不言而尽在彼此同样深邃无比的眼神之中了
朱雨馨先别转了自己的脸,对推轮椅的女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蠢货,还不赶紧的去前院喊人过来!”
那惊惶失措的女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雪地,尖声呼喊着不成句子的话,直奔前院而去
片刻功夫,不但钱府自己几个喝粥喝热了身子的警卫,头顶儿冒着热气、衣衫不整地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不速之客——一身冬装警服的严大浦身后,跟着那位也住在这条胡同里的小浑球儿孙隆龙和几位荷枪实弹的便衣警署人员。
严大浦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院长夫人敬了个举手礼:“夫人,昨天晚上警署就得到线人密告,今天也许会有刺客前来贵府行凶,但袭击目标和行刺动机,并不十分明确。为了保障钱院长的安全,我只好预先通知他老人家暂时留在衙门里过夜。从今天一早开始,就在贵府围墙的外面,都布上了便衣警探”
朱雨馨冷冰冰地打断了这位胖探长的报告:“真是让您煞费苦心了。本来嘛,院长因为公务繁忙,一年到头儿该有至少十个月是要‘暂时留在衙门里过夜’的。这‘糊涂刺客’,为什么还要费心到我府上来行刺?自然那是您的公务。倒是要劳驾好好查查,这刺客是如何飞来,又如何飞走的?!”
严大浦应了一声“是”,当即命令自己的几个手下,在刚才的枪击现场查看起来。
却说那小浑球儿孙隆龙突然煞有介事的喊了声:“报告探长!”
他把手里的两样东西呈了上来——这两样东西,被分别绑在一条细长麻绳的两头:一头是一把小手枪,一头是一块砖头。
严大浦装模作样地一把抢过东西:“你怎么早不吭声!在哪儿找到的?”
孙隆龙继续演戏:“在、在、在外头”
严大浦温和地拍拍隆龙的肩膀:“小伙子不要慌,慢慢对夫人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你不但没有错,这回,没准儿还立了头功呢。”
孙隆龙使劲吸溜着鼻涕水儿,看他那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儿,真不知道曾在外墙根儿的雪地里,奉命蹲了多久:
“是,探长大人。我刚才是凑巧走到墙根儿底下,听到像是这墙里发出一声枪响,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一块砖头就扯着一把手枪,从墙头儿掉下来。就差这么一丁点儿,就砸着我的脑门儿呢”
他回头故作惊讶地冲着钱胜晓:“哎呦我说哥儿们,那一枪没伤着你家里的人吧?”
钱胜晓气急败坏地反唇相讥:“伤着他妈你家的人啦——福尔摩斯,快去看看吧!”
都到了这种时候,朱雨馨还有心去管教儿子:“怎么说话呢,胜晓!跟拉黄包车、掏大粪的粗人一样孙公子,我见过你,也跟你母亲认识的。你怎么就知道,是你在我家围墙外面捡的那把枪,打了我家围墙里的客人?天下竟有那么蹊跷的事情?”
孙隆龙还是用他那向来引以为豪的鼻子来说事儿,尽管它已经被冻红了:
“一闻就知道,这刚刚发过火的枪管儿,火药味儿还喷喷地呛人呢!”
这时,旁边奉命搜查现场的小警官,找到了一颗黄铜子弹壳,把它送到大浦的手上。孙隆龙抢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胸有成竹地说:
“没错——就是这把德国沃尔特PP型的弹壳,七点六五的口径。”
严大浦接过枪和弹壳,也用行家的眼光看了几眼:“唔,这跟刺杀那三位公子和打伤了夫人的,还不是一种枪啊——看来,事情还挺复杂啊”
朱雨馨在旁不禁脱口而出:“上次那把枪,不也是什么什么‘尔特手枪’吗?怎么会不一样?”
在场所有的人,都把惊异的目光,集中在了这位无所不知的院长夫人身上。
朱雨馨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了,脸色变得越发的惨白,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紫姨顺势建议道:“夫人身子骨还弱,不能总在这雪地里冻着。咱们有话,还是到里面去说吧。”
院长夫人“投桃报李”,也冷笑着关照了一句:“小町姑娘就不需要赶快送医院去?”
紫姨莞尔一笑:“她还跟我嚷嚷着,要到东北的义勇军去当女兵呢!今天能够听见一声真正的枪响,也算是个历练。有她表姐这个做医生的在,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钱胜晓回头就摔过来又恨又酸的一句话:“当兵多可惜啊,小町姑娘分明就是块当电影明星的好料儿嘛!”
小町这会儿也不再龇牙咧嘴的扮出那副痛苦相了:“比起孙隆龙来,您钱公子才是中国的福尔摩斯。不,子承父业,是块做大法官的材料。这不,一眼就能看穿罪犯的真面目!”
严大浦带来的几个部下,真不明白这几位太太、小姐和公子哥儿,站在冰冷的雪地里,含沙射影、夹枪带棒地,唱的是哪一出?
在重新回到钱夫人那间西厢暖阁里时,紫姨对严大浦提出了一个温馨的建议:“让您手下的弟兄,都到后边去喝杯茶,暖暖身子。这里不是有我们么哦,对了,院长家的厨子,今天可是熬了一大锅上好的腊八粥呢!我今儿个原本也是来讨粥吃的。”
紫姨被小町和秋姗推进了暖阁时,只见钱家母子已经是泪眼相对了。
小町打破沉默先开了口:“夫人,你知道么?钱公子和另外三个朋友在被拘留期间,每人都留下了一份摁了手印儿的口供记录。那位王玉农王法官,可是早就暗中交给了老巡警周常贵的律师。要不是我妈硬是给压着,这些宝贝,早就上了我们报社的头版头条。这您没有想到吧?人家一手收钱、一手存货,才不傻呢!”
惊闻此言,朱雨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被彻底出卖的绝望。她把儿子的手紧紧抓住了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对母亲毕恭毕敬的钱胜晓,猛地甩掉了她那双瑟瑟发抖的手,发出了咆哮:
“妈妈,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你的错!我从小就被拴在你的裙带上,你说我应该长成什么样儿,我就必须长成什么样儿。我必须有教养,必须有学识,必须有风度,必须有地位其实,我唯独就没有过我自己啊!我也想像那个‘浑球儿’孙隆龙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人,干自己爱干的事儿。可我,无非就是你的一张皮影儿、一个拉线木偶罢了!我跟哥们儿不过一时兴起,糟蹋了那个巡警的丫头,就是因为我活得烦了!我烦透了我——”
秋姗上去,左右开弓,就给了钱胜晓狠狠的两记大耳光,打得连她自己的手掌心儿,都发麻了——
“钱胜晓,你活烦了,人家周小月可还想好好活着呢。人家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人,干自己想干的事儿。虽说不过就是将来当个小护士,嫁人生孩子,给父亲养老送终。她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你活烦了,就不让人家活了?!”
钱胜晓也不还手,脑袋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晃荡个不停。嘴里反复嘟囔着:
“对,活烦了我就是活烦了”
小町上前递给钱夫人一张照片,上面是座已经荒草萋萋的小坟。墓碑上的名字,写的就是老巡警周常贵的名字。钱夫人竟恨恨地“呸”了一声:
“假的,这个坟墓,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伪造的。就是这个姓周的巡警,杀了那三位公子,还开枪打伤了我——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是唯一活着的受害者,是唯一的见证人!”
小町不慌不忙的反驳道:“巡警老周一接到判决书,回到兴隆老家埋了女儿的遗骨,当天晚上就喝卤水自杀了。有整整一个村子的乡亲可以给他作证。他一颗小人物的心,早都被你们这些掌着法权和财力的人给压碎了。他已经知道自己根本就斗不过你们。可在您亲手处决了那三个与钱胜晓同案的恶公子,几个月前就已经入土的周巡警,只能是在九泉之下对您感激涕零了!而且,整个北平城也就是您一个人相信,警署曾经在周巡警退役回家前,丢了一把手枪——就是您一个人相信了这个‘谣传’。”
严大浦接着说明:“您唯一没有搞清楚的就是,今天这把手枪,是德国造的‘沃尔特PP型手枪’;而上次‘罪犯’用于作案的,却正巧是小町跟您说的美国造‘柯尔特袋儿装手枪’。两次枪击,用的压根儿就不是一种型号的东西呀!眼下这把德国造,才是警署高级警官配备的短火器。再说了,市警署压根就没有配备过美国造柯尔特‘袋儿装’手枪。这种枪,没有特殊的路子,是不容易弄到的抢手货呢!一个穷光蛋退役小巡警,就是要杀人复仇,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来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