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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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晓,几天不见,原本好好的,怎么就挂了彩呢?是不是学那‘三剑客’,也在哪里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不成?还不让你母亲心痛死了?”
被紫姨叫作“胜晓”的这位钱大公子,有点难为情地咧嘴笑笑:“无美可救,倒是把藤永家养的那只日本青森猴儿给逗急了,生生被咬了一口、抓了一把——”
钱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英雄当不成,却成了头杂耍团的笨狗熊!这孩子,今年秋天就该进大学了,还这样贪玩儿!”
紫姨指着秋姗对钱公子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远房侄女,虽然现在在咱们皇粮胡同挂牌开业,做的是妇、儿科诊所,其实她在东京最著名的圣路加病院,留学进修的可是外科。要不要让她给你看看?”
钱胜晓不假思索地婉言拒绝:“不用不用,一点小伤,实在不值得惊动这位大专家!”
秋姗端出了专业人士的严肃表情:“动物的唾液,是最容易携带着一些烈性病毒和病菌的,一旦进入人体的血液,后果往往是不堪设想的。我想钱公子还是重视些为好。比如说,外伤处理不当引起的破伤风,就有一个非常麻痹人的潜伏期”
她话还没有说完,钱夫人就已经有点儿谈虎色变了:“胜晓,你应该听大夫的话才是。马上就到医院去——”
紫姨无微不至地接着话茬儿:“不想舍近求远的话,就先让秋姗给你看看伤口。先做些必要的消毒处理也是好的。”
钱夫人觉得有理,干脆就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马上命令一个女仆说:
“去,马上到我的东暖阁,把放在榻上漆炕柜顶上的那个皮药箱子拿来!”
当钱夫人的那只药箱出现在秋姗眼前时,她马上就判断出了这是瑞典制造的东西,正好与自己平时出诊所用的药箱,出自同一个厂家。里面的设计科学而实用,从插医用小剪子到搁药瓶儿的位置,几乎都有专业的讲究。
眼下这只药箱,显然是在匆忙之中被人翻乱了:里面的绷带被剪得跟狗啃的一样不说,碘酒瓶的盖子因为没有拧紧,少许深浓的茶色液体,已经渗到瓶口的外面
秋姗可以想象,这个药箱也是根据某个同行的建议,女主人特意置办的家庭保健必备品。各种内、外科常用药品和用品,倒也一应俱全。
在最下面,则是一层通常医护人员放置危险药品的“暗格”。秋姗马上就在暗格里面,看到了一只用拉丁文写着药名的棕色小玻璃瓶子
看得出,那位养尊处优的钱家公子,的确是像紫姨描述过的,对他的母亲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尽管他非常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展示自己的伤口,但还是忍受着这多余的“关怀”——在那只做工精良的牛皮十字药箱被拿来以后,乖乖儿地让秋姗为自己检查了脸上的抓痕和左手掌上的咬伤
几分钟以后,亏得一双女医生温柔且技术无懈可击的手,钱夫人满意地看到,儿子脸上的抓痕不但被重新消毒了一遍,手掌上的绷带也被包扎得漂亮利索了。
秋姗似乎因为自己的专长得到了展示,也变得健谈起来:“钱公子,你手上的创面可不轻。显然那只青森猴子个头儿不小,看样子,还真是被你们给惹恼了!你自己也看到了,不但伤口比较深,周围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红肿”
到底是天下的父母心,钱夫人不无担忧地打断了秋姗的话:“您看要紧吗,秋姗大夫?”
秋姗讳莫如深地微笑道:“夫人别客气,以后就跟姨妈一起叫我秋姗好了。现在还很难说,要看本人身体的抵抗力和必要的预防措施了。比如说,破伤风的感染。我想,还是抓紧到医院去打打针、换换药,肯定会保险得多。”
紫姨顺水推舟地指示秋姗:“你明天就把针药准备好,直接到这里来为钱公子注射,明白了吗?喝了这上万银子一两的贡品‘大红袍’,咱们正好就乘机还了夫人的情嘛——”
严大浦的身后,跟着一路都缩着脖子低着头的巡警李小柱。他们一起来到灯芯胡同老周的家
大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憔悴不堪的小老头儿,真是曾经每天屁股上吊着根儿警棍,见到街坊邻里都会面带笑容的那个巡警老周吗?
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上,一双无望的小眼睛,傻子一般呆滞无神。整个人缩在土炕的一角,本来就瘦小的身子骨儿,现在就几乎像是被厄运挤压成了可怜巴巴的一坨坨这才几天的功夫啊,那颗不满半百的脑袋,头发竟全都白了!
严大浦的鼻腔子猛一阵发酸。他什么也没说,就重新走到小屋的外面。好一会儿才镇定住了自己冲动的情绪——
“李小柱,你都看见了?”
“看、看看见了”
“都看见什么了?”
“老、老周那、那双眼;都、都直了”
“还看见什么了?”
“还、还看、看见老周瘦、瘦得都都没形儿了”
“还看见什么了?”
“还、还、还”
“到底看见了什么?都给我倒出来!”
“严、严、严探、探长这、这”
“‘这’什么?这是咱们警察兄弟自己的事情!”
两个小时以后,哆哆嗦嗦的巡警李小柱,就在大浦的探长办公室里,为自己的目击证词,摁下了若干个鲜红的手印——
周小月被暴力轮奸而为此命丧黄泉的那个时刻,正好在灯芯胡同巡夜的巡警李小柱,借着昏暗的月色和路灯,清楚地看到从杨副署长家后墙豁口废马厩里跑出来的,就是皇粮胡同的四大公子——
杜二公子杜志岩;小日本藤永浩;钱公子钱胜晓;杨公子杨统。
第二十章
就在当天晚上,相聚在紫姨那间小牌室的每一位牌友,喜忧参半地面对着已经被彻底揭穿的罪恶真相。
孙隆龙还是忍不住要问紫姨:“您怎么就觉得,应该带秋姗姐去钱府喝茶呢?”
小町也许是早就从她干妈那里弄清了整个思路,乐得趁机在孙隆龙面前“好为人师”一番:
“真笨呵——就这种核桃木脑子,还想当福尔摩斯呢!杨副署长家后院那个砖头砌得很酥的老豁口,里面有个废马厩,距离住人的房子也相当远。是否应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有这么一块方便作案的‘风水宝地’呢?”
“再想一想,胆敢在警察的女儿身上下毒手的,总不会是一般的小流氓小地痞吧?再想一想,能够这样抱团作案的,一般还不是所谓‘割头不换’的哥们儿?比方说,就凭你跟那四大公子见面点个头儿的交情,就是臭美上赶着想掺和进去,人家还不放心你呢!”
孙隆龙觉得小町打这么损人的比方,实在不中听。可还是决意忍气吞声地听她继续白活下去:
“中国未来的‘福尔摩斯’孙隆龙,你动脑子再好好想一想,在咱这一片儿,‘皇粮四公子’的名声向来不好。连何四妈都知道,去年夏天,因为他们在皇粮御膳房喝了酒以后,流里流气地用污言秽语挑逗过胡同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被巡警老周当众制止过一次
“街坊们都说,那是老周第一次表现出了秉公执法的‘严厉劲儿’。恐怕,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周小月,经常在皇粮胡同里走动的缘故,向来只求一团和气的老周,也算是拿出过一回治安巡警应有的强硬吧?八成,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那四大公子还真跟老周在心底结了仇。隆龙,你对他们几个,怎么个看法呢?”
孙隆龙对小町话里提到的所谓“皇粮四公子”,确实也就像小町所说的那样,不过是“见面点个头儿的交情”。毕竟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街坊邻里,彼此多少还是知道些个根底。他一边摸着自己圆乎乎的脑袋,一边卖着关子慢慢道来:
“说到他们几个嘛,当头儿的自然就是钱院长的公子钱胜晓了。他是个聪明人,出手大方、断事公道,圈子里外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他说话也能摆得平。杨副署长的外甥养子杨统呢,那小子舞枪弄棒还行,可从来不爱动脑子,钱胜晓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行伍的打手罢了。最阴险的,要属杜大股东家的杜志岩了——那家伙是个摇羽毛扇子的,一肚子坏水儿,净出馊主意。至于那个小日本藤永浩嘛,外号‘跟屁虫儿’,脸上经常带着他爹揍的伤,青一块儿紫一片儿的,其实也挺可怜。除了他们哥儿仨还算善待他之外,从小到大,这世界上真没人待见过他”
就像以往那样,一直沉默不语的曾佐,突然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起诉!”
严大浦、秋姗、孙隆龙和小町面面相视了半晌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巡警,让他去跟那四大家族打官司?仍然是所有人的脑筋,都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时候,只有紫姨赞赏地点了点头:
“正因为这是一场力量极为悬殊的对抗,它本身就将引起整个社会的震动,也许会形成平民大众对权贵们的监督和挑战。”
紫姨言简意明的诠释,迅速促成了牌友们思路的一致
为了避免对犯罪团伙以及家族的“打草惊蛇”,在准备好全部证据材料的同时,新闻见报与向地方法院正式提交起诉书,在同一时间进行。
起诉人自然是受害者的家属,而诉讼代理人则由著名挂牌职业律师曾佐担当。
当时,谁也没有预见到的是,发生在皇粮胡同这桩集体强奸案,后来竟酿成了一桩震惊全国的“复仇凶杀大血案”了——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严大浦引领着曾佐和秋姗,悄悄造访了老巡警的家。
这个表情绝望的父亲,眼睛逐渐开始恢复了理性的光芒
他听懂了女儿生前的崇拜者秋姗大夫的说明。终于明白,只有挺身而出,直面固若金汤、无法无天的大势力,去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女儿的血,才没有白流;女儿的眼睛,才会真正地闭上。
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在那篇曾佐代笔大字书写的一纸起诉状上,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摁下了一块鲜红的手印。
严大浦心里不禁涌起了浓浓的愧疚——自己今天才知道,手下这位老巡警的大号,叫“周常贵”。
这场突如其来而极具轰动性的刑事诉讼案,同时被北平若干家民间大、小报纸同时在明显位置刊登出来。其中一家具有相当社会影响力的大报,甚至刊登了那一纸状书的全文,令世人对诉讼起因一目了然。
当天下午,曾佐律师与他的当事人——一个普通的巡警周常贵,在法院正式递交了诉状和昂贵的诉讼费之后,马上就被新闻记者的大阵团团围住。
皇粮胡同那涉及事件的四位被告人的家门前,竟也被无孔不入的新闻记者和各种好事之人,包围得水泄不通。市警署只好临时调集警力,在胡同里进行治安和正常交通秩序的维护。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周后的第一次开庭乍看,仿佛一切都是在世人的注视之下进行着,所有当事人的家庭背景,几乎都被兜了一个底儿朝天。
殊不知,真正无敌的,从来不是白昼,而是黑夜——忘记这是哪位哲人还是文学家无奈的叹息。喧嚣的众多媒体也罢,噪杂的街谈巷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