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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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语调平冷。
被雨淋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她的泪水把震颤着如瀑声响的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画。只见不断坠落的银线,穿梭着把她变成雨幕中孤立的小黑点。细弱不堪。
许久,她抬头惨笑:
“……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分一些精神来照顾我的灵魂。”
尚裳亦笑,悲悯地摇头: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能照顾你灵魂的只有你自己,别给自己理由开脱。”
“你这种天赋异禀的人,凭什么这样数落我!?”她终于怒吼。
“我倒是觉得你天赋异禀,身为人类,竟然能成为血族自由派的成员。”
“……斯汀大人很仁慈。”
“斯汀曾是自由王麾下第一干将,你知道为什么他绰号‘锐银’么?因为他干脆果决,从不无故施恩,从不同情懦弱者。你要有勇气相信自己。聆听你内心的所有想法,她是你唯一会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伙伴。尝试着在亲人寄望和自我意愿中找到平衡点。”尚裳露出温柔笑容,“现在,忘了一切,重新开始吧。”
看到尚裳对自己示意,陈界打开门走进问询室,正听尚裳对那个女孩说:
“谢谢您参与我们国际心理协会的志愿调查。现在,请跟我们这位工作人员去领取回程机票和荣誉证书。谢谢您的合作,打扰您了。”
陈界无奈地对尚裳笑了一下,随后配合地向女孩伸出手臂:“请随我往这边走。”
女孩显然对自己的现状有些疑惑,但又无法提出反驳,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尚裳和陈界,最后选择牵住黑发男子的手向外走去。
尚裳有些顽皮地对陈界眨了眨眼睛。
送走女孩后,陈界看见尚裳正披了米色风衣,双手放在口袋,在研究所门口等他。见到他走近,牵住他手臂:
“去周围转转吧。趁人还没有到齐。”
他同意地迈开脚步。蓝空中正汇集起朵朵细云,像在蓝色宣纸上点了白色水墨,迅速漫溢开。他低头,看见云体投在地上的流转的影。
尚裳微微苦笑着看他,现在的十一位灵桥中,陈界对世界的体认,对明暗稳定的敏感性是最强的。他现在的状态肯定了她近些日子的推断:
“世界有异常。”
略略思忖,陈界点了点头。
她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脖颈:
“其洛以前也会忽然忧郁,先知总是比较痛苦啊。”
陈界的脚步微顿了一下。
“雨舞者”阿卡洛斯。其洛。史上最年轻能力最强的灵桥领袖,自己没有血缘的哥哥。尚裳左手无名指上银环的赠予人。
那场夺去他的灾难,已过了十年。
他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二岁。现在的尚裳已比他大了五岁,正如十年前他比她大五岁。一个由神作弄的轮回。
拥有了季飔之后,陈界才真正懂得发生在其洛和尚裳身上的,是多么难以言说的悲剧。他也终于懂得了尚裳为何不愿用自己的能力把其洛忘掉。
十年前,他等着她。如今,换她等他。整个世界,也许只有她还相信他会醒来,即便换付的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她却沉默着微笑。
忽然觉得压抑,陈界匆忙转掉话题:
“刚才的女孩是?”
“明烨上次带回来的受影响者之一,已经在血族中有了身份,是自由派成员。”
“血族自由派成员?那么小的女孩子……”陈界满是讶异。
灵桥组织也是在十几年前才弄清楚,吸血暗族和血族并不相同。灵桥所定义的吸血暗族是因为暗的影响而发狂吸血的人类,即是普通人概念中的吸血鬼,通过吸食人血生存。而血族虽然也是以人类为食,但他们极少会直接吸食人血,一般情况下,他们在人类灵魂出窍的瞬间吸食人的灵魂。某些弥留之际的人所见到的天使、死神之类其实都是血族在人类已有经验范围内,于他们意识上的投影。比如信仰基督教的人,会在灵魂出窍的瞬间看见身后长着洁白长翼的天使;信仰佛教的人则可能看见观音或者佛陀;受欧洲文明影响的人看见的可能就是手执大镰刀身穿大斗篷,面目模糊正伸出枯长手骨的死神。血族极端鄙视吸血暗族,把他们称为“拉格”,在血族的语言中是“初生者”和“暴徒”的意思。岳明烨所负责的其实就是吸血暗族和血族中偶尔出现的一些饮食习惯异常的分子。
九年前的血族大政变导致血族的权力形式分成了三个派别,保留原有贵族体系的保皇派;讲求生而平等的自由派;自成体系的独立派。各个派别的血族对人类都无甚好感,他们和人类的关系,最本质即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只是自由派会有条件地吸收一些他们认为有资格的人类作为同伴,判断标准在人类看来匪夷所思,但被吸纳者大多数都已年过花甲,绝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能够进入的。
明白陈界的诧异来自何处,尚裳笑着点头:
“所以我说她天赋异禀。现在已经让发掘部的人把她作为追踪对象了,看她是不是潜在的灵能者。”
脚下的地面已被云影吞没,她补充道:
“她已经是明烨带回的第三个属于自由派的人类成员了,斯汀好像是特意把他们送还给我们似的。但没有办法确定这是不是血族内部发生异变的信号。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我在他们的记忆中反复看见‘引流派’这个词,却没有办法看见具体的意义。我觉得,这跟你感觉到的异常有联系。”
陈界停下脚步,看见她浅棕色的眸子浮上担忧:
“明烨的身份恐怕瞒不了多久了。只是,我们应该怎样告诉他?”
岳明烨靠墙立于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檐角一颗追着一颗落下,碰上青石板,开出晶莹的水花。他抬头,看水幕把天空铺成磨砂蓝。
这里是中国的一个江南小镇。目标尚未出现,现在便成了他难得的休憩时间。
一阵风过,几颗雨滴被带离了原有方向,清凉地拂在他的脸上。荡出一阵草木舒展的香气。下次有机会的话,拉上左左和陈界他们两口子来这里旅游吧。好美的地方。连心情都被浸润,软得几乎要生出回忆来。
能够上大学一直让岳明烨觉得很开心,而能够和陈界同校更让他心生安定。他想,自己也许是很依赖他人的人,失却初中前的记忆所造成的空荡感,一直让他有浮于空中,挣扎着不敢着地的感觉。他很怕自己是站在云上,安稳只是短暂幻觉,随时可能失坠而下。所幸现在他更像是长在云上的树,怯怯向下生出两支根须,一枝恰好被好友霍然抓住,另一枝则被昵称铁四角的其他三角抓住。
曾经自己以为说出来就天崩地裂的秘密,在他们看来却是如此简单:
“你别老是瞎想了,会因为你与生俱来的东西疏离你的人,就让他疏离好了。那算什么哥们。”八年之久的挚友霍然在去往浙江的火车上,对站在窗口下面为自己送行的岳明烨这般说。随即搂过和自己同一学校的女友,“我们会很幸福,你个单身公害也赶紧吧!”
“其实也挺好理解的,比如我和季飔,职业:学生,副业:家教老师;你,职业:学生,副业:除大蚊子的。陈界呢,职业:学生,副业:劣质音乐家。”见到季飔抗议,关静持投降道,“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你家陈界是优质音乐偶像!”
其实,天堂和地狱,有时候仅仅是几句言语的距离。
曾经他回望过去,只见一片空白无垠蔓延。而今,他已有八年的记忆可以细细品尝。还有了几双可以并肩的臂膀,伸出手,可以触碰到温暖回温,慰藉人世寂寥。
说起铁三角,左左一开始对自己和她的绯闻还颇有抵触,现在则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在别人拿他们开玩笑时,还会故意挽住岳明烨的右臂做亲昵状,然后转过脸对他吐舌头。
岳明烨知道她和他的最佳关系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喜欢年长而成熟的男性。她之于他,也许就像是尚裳之于陈界,是缘分造就的姐弟。
一直趴在他脚下的小京巴这时抬起头,懒懒打了个呵欠。明烨笑着蹲下身,抚mo它头上绵软的白毛:
“苍,等得有些无聊了吧?”
回应一般,苍帝又打了个呵欠,同时轻轻拍了拍尾巴。
这次的目标行踪极为诡异。很可能会是血族。只是此刻比起设想对应战术,岳明烨倒是更愿意静听游船里飘出的江南丝竹。
这个地方叫做锦溪,历史上有几百年的时间叫做“陈墓”,是当时的皇帝为了纪念在这里长眠的爱妃而改。她为他舞袖如水,她为他跨马同仇。而后,猝然弃他而去。
她是他记忆的水冢,是他落在历史长河中的一颗清泪。
“一头紫色长发,瀑布一样落下。明亮的蓝眼,三分傲然,七分漠然。右颊有颗痣,皮肤敏感,时常充当‘战痘先锋’。”
岳明烨与霍然提过自己梦中情人的形象,其实并非全然虚构。他的记忆中,的确藏着一双水泽,有时看起来是明亮的蓝,有时候却是幽邃的绿,像是上古的深井。一望便会陷在里面。
那究竟是谁?
冰岛的自闭症研究中心,一间普通的实验室里,威威和威力已从世界各地陆续接到了三位灵桥同伴。
陈界和尚裳站在研究中心的院落里,厚厚的云层正把天空洗白。
中国的锦溪,岳明烨和他的伙伴在微雨中静静伫立。
影响世界变动的只是少数的人,感受世界变动的也是一样。
作为无法感觉到世界任何异常的普通人,关静持的心情和平常一样好。
外联部关于校园十大歌手的企划还需要补充,岳明烨不在,有些工作只能她亲力亲为。于是她告别季飔,一人向位于学校花园旁边的学生会工作区走去。
“我可以请你吃饭么?”
说“我”的时候,声源还在十步开外,到了“么?”已有一个拥有一头耀眼银发的男子迫在眉睫,略略屈身表示着诚意,笑意深邃。
——自己的帅哥运在二十年的颓靡低落之后,这一年以来,还真是有了坐云霄飞车直达天际的进展。
这样感慨着,关静持却高兴不起来。
知道自己只是蛮好看的程度,绝对算不上一顾倾人城,一笑倾人国,基本不会发生像现在这种被气质如迷雾森林般的男士邀约的事情。除非帅哥对美色之外的东西另有所图。而这除非在关静持看来可以换成“一定”,于是她问: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想见见你绯闻男友。”
……真是诚实。
“他不在!”关静持大声说完后,小声呢喃道:“绯闻猛于虎啊。”
来者对她的抱怨置若罔闻,言语间已将手臂搭上她肩膀,引得她一阵电流过境般的寒毛直立:
“那么,在等他到来的这段时间中,美女你要吃点什么?”
好不容易召回元神,关静持急忙跳出他臂弯:
“少来了,你明明就是想绑票。”
被白眼狠狠扫描的人不恼,轻轻扬了个微笑,不容反抗地再次把她揽回怀中,俯首在她耳边:
“跟我离得近一些,对你的安全有好处。”
说完,不顾怀中的关静持已被自己的气息染成了红番茄,柔声问道:
“真的什么都不想吃么?”
看来是逃不掉了——那就赚个本钱吧。顾不上佩服自己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关静持咬牙切齿地说:
“费列罗巧克力。”
“好。”
“丹麦蓝罐曲奇。”
“好。”
“干脆直接去优之良品。”——我把里面东西都啃一遍,看你掏不掏得起。
“……我倒不怕花钱,但小姐你不怕吃坏肚子?”讶异于她即刻恢复的气势,男子笑意更深。
“以防我以后没机会吃了。问你两个问题,你一定诚实回答我好不?”她停下脚步,近距离望着他的眼睛。是美丽的琥珀色。
竟然开始跟“绑匪”讨价还价,他笑出声: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斯汀。”
“那么,”关静持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