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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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所以,每每看到报纸上有报导中国战事的新闻,她都以为自己可以站在理性的角度,去正确的看待那些日本人。她觉得,应该把日本士兵与日本人民泾渭分明的区别开来,不应该一概而论。毕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恶魔,如同不是所有中国人都是善良之辈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
她以为她可以把自己的这个理念做的很好,至少不会太过偏激的看待日本人,不会以偏概全的认为所有的日本士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是,现在,当她真正站在中国的土地上,真正面对着这些日本士兵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日本士兵脸上那种高人一等的倨傲神态时,她脑海里想到的全部都是新闻报道中日寇暴行的描述,那一张张战地新闻照片之中,战火燃烧之处中国百姓的惨状与国军奋起抵抗时惨烈的结局。她不得不承认,要想不恨日本人,不,准确的说,是要想不恨日本士兵,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九一八事变”的之后,东三省相继沦陷,为日寇占领。当时,所有沪上的报纸都在捶胸顿足一般的哀号,东三省的百姓们不幸沦为了“亡国奴”,悲惨的命运从此就要如影随形。可是,也许东北离上海太过遥远了,也许日本人还没有准备好要荼毒上海,所以,那个时候,能感觉到日本人侵占东三省这件事对上海、对普通人的生活会有多少深远影响的人寥寥无几。真正对“亡国奴”这个字眼感同身受的上海市民并不多,至少大家的日常生活一切照旧,并没有谁的眼睛里真正流露出恨意、羞愤与悲痛。
可是,现在,八年后,她刚刚在这片被日寇占领了一年多的土地上站定,就已经如切肤之痛般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亡国奴”。哪怕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中国国民,但,她几乎就在瞬间,开始理解当年东三省沦陷区人们绝望的心情。原来,那种尊严与人格被羞辱、被鄙视、被践踏的感觉,会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忍受,如锋芒在背。
“婉婷,别看了,快走吧。日本鬼子有什么好看的,等你在上海待久了,看见这些黄皮鬼子,都要忍不住恶心的。走吧,走吧。”
唐丽芬对着那队已经远去的日本士兵露出嫌恶不已的表情,她皱着眉头,使劲的拉着韩婉婷的手,想要拽她离开。她的丈夫贺伟杰则立刻对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的呵斥道:
“丽芬,小声点,当心祸从口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不满,留到家里再说。韩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韩婉婷的心情已经不复先前那样的激动与兴奋,相反多了几分沉重。她收回自己复杂的目光,对他们夫妻二人点点头,沉默着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坐上了驶往贺家的汽车。
车子一路在马路上飞快的行驶着,韩婉婷看着街道两边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心情禁不住更加沉重。一去七年,当时她离开的时候,记忆中的街道、建筑什么都没有变,道路两边种的树木都已开始欣欣向荣的抽满了新生的枝叶。可是,唯一改变的却是国已非国。
满大街上已经看不见她熟悉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很多建筑的楼顶上,门楣边上,插着的都是那一面触目惊心的,鲜红如血的日本太阳旗。那种红白分明的旗帜,在风中招展,刺目的令她感觉到窒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日本的国旗竟是这样难看。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低下头,不忍再看。她靠在车窗上,低低的掩面叹息道: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今天再读这首诗,却不想,竟是这样的贴切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华灯初上,贺宅。
贺氏夫妻二人与韩婉婷吃过晚饭后,一同坐在小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谈着。唐丽芬与韩婉婷不时会聊起念书时的趣事,说到兴起之处,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贺伟杰虽然插不上嘴,但依然很得体的陪在妻子身边,时不时的也会与她们二人一起大笑,气氛很是热烈。
三人聊了一会儿,唐丽芬看着一脸笑意的韩婉婷,问道:
“婉婷,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么?”
韩婉婷沉吟了片刻,正色道:
“我,想做战地记者。”
“什么?你疯了啊!一个女孩子做哪门子战地记者,还要不要命了!亏你想得出来!”
唐丽芬闻言,大惊失色,娇俏的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惊疑。韩婉婷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倒很是平静,只笑了笑,温言说道:
“我大学里就是学新闻的,现在这种大环境,不正是我大展所长的时候吗?”
“凭你的学历,在上海的各大报馆里要谋份工作简直是小菜一碟,何必去做那种吃苦受累还有可能要丢了小命的工作?”
“呵呵,我想要拿普利策奖嘛!”
“糊涂!拿奖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去美国念了几年书,怎么脑子反倒拎不清了!那种工作,男人们做做也就算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啊!”
“你就放心吧,我想我能行。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为了我的课题研究,我一个人在美国南部那几个民风极端排外的州呆了整整三个月,那里种族主义很严重,常常都能看到白人在路上不由分说的揍黑人,甚至还有用私刑、用枪打死人的,的确是很危险的地方。可是,你看我,一个黄种女人只身在那种地方,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回来了?我想,既然我能从极端排外的种族主义者的枪口下活着回来,那么,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做一名战地记者,应该不会太危险吧?”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怎么能相提并论!你去的是战场,是子弹不长眼的血腥战场!随时一颗炮弹打过来,就足以把你给炸得支离破碎!你以为战地记者很好当是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几张照片回来,这是天底下最赔本的生意了!伟杰,你说我说的话对不对?”
唐丽芬又气又急的拍着身边丈夫的腿,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贺伟杰的情绪并不象妻子那样激动,倒是很冷静的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她们两人一来一去的言论。直到妻子面带忿忿不平之色的向他寻求支持的时候,他才缓缓地说道:
“在商言商的话,这的确是一笔赔率高达99%的生意。我相信,在商界,面对如此高的赔率,没有几个人敢于做这笔生意。但是,从新闻界的角度来说,战场,对一个真正的记者而言,应该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生死,可以看到人性的每一面,那是一个值得新闻人去挖掘与探索的地方。如果这样来比较的话,也就不存在赔本不赔本的说法了。”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赞成她的想法?你觉得她这么做还有道理?”
唐丽芬听到丈夫的回答,惊呼着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贺伟杰还是很冷静的看着妻子,缓缓说道:
“你不要这么激动。所谓人各有志,你不能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韩小姐能够将所学的知识用到合适的地方,未尝不是一种好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真正按照自己的理想去做的,这一点,你难道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他的话,象兜头给了唐丽芬一盆冷水似的,顿时让原本激动的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也哑口无言。唐丽芬的变化,韩婉婷固然觉得奇怪,但她却没有多想,因为贺伟杰极为中肯的话语一下子让她禁不住眼前一亮。
这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意外与惊喜,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知己,一个能够充分理解与支持记者工作的知己。在她所有的亲朋之中,真正支持她这么做的,寥寥无几。在美国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听到她要回中国去做战地记者的人,都会惊呼着“NO,NO,OH,MY GOD!ARE YOU CRAZY?!”这样的话语来劝阻她,这其中就有她的母亲。唯一全力支持她的,只有她的父亲。
她在回国前,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接受新一轮亲朋的劝阻,因为她知道,在民风相较美国还要保守的中国,要找到支持自己想法的人,简直难上加难。没想到,今天,她刚回到上海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能够理解她想法,并且支持她的人,不能不说这是上天给予她的一种激励。
她正兴奋不已的想着,这时就听贺伟杰看着她,诚挚的说道:
“韩小姐”
韩婉婷微笑着打断了他,说道:
“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客套了,先生长,小姐短的,太见外了。大家都是同辈,又是朋友,还是以名字相称吧。”
贺伟杰笑着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了下去:
“婉婷,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么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说的。我虽然并不反对你选择的这个工作,也敬佩你的决心与勇气。但是,我和丽芬一样,也非常担忧你的安全。干记者这一行,本来女性就少,尤其是战地记者。说实话,在我认识的人中,女记者的确也有,不过那些都是在城市里跑跑花边新闻的。但战地女记者,一个都没有。
之所以战地女记者如此稀少,不仅仅是因为女性在体力与生理上略逊于男性,每月还有生理期,而且,对一个成年女性来说,成天要与成年累月不见女人的士兵打交道,吃、住、睡都可能在一起。我是男人,我可以很诚实的说,这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这已经不是生命上的危险,而是精神上的。我相信,如果不幸遇到那样的事情,对任何女性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甚至可能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那里是战场,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精神与体力都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压,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阴影,他们的行为与想法可能充满了攻击性。
这不是我的危言耸听,我希望你必须要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我晓得刚才你说要拿普里策奖只是一个玩笑话,我相信你决定做战地女记者,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但是,我还是要再次强调,战场,很危险,如果你的头脑之中只是被美好的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所占据的话,我奉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主意。
就在上海好好的找份工作,我在申报馆里认识不少朋友,自信可以帮你这个忙。你在上海,一样也可以用自己所学来施展自己的才能,并不一定非要去战场。婉婷,我说的这些话,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再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要这么急就做决定,好吗?”
贺伟杰这番话,已经不止是诚挚而中肯,还包含着如家人一般的关心,这让韩婉婷着实感动不已。尽管他们今天才刚刚相识,但却能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是这般神奇,有些人天天在一起,却从来无法交心。而有些人从来没有见过,但却能生出如多年老友一般的亲厚感觉。
韩婉婷的心头不断的滋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她微笑着点点头,对贺伟杰道:
“伟杰,真的很感谢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我答应你们,一定会认真考虑自己的决定,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关心。”
唐丽芬这时也伸出手来,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