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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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一艘自美国启航的大型邮轮满载着来自世界各国的乘客,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之后,终于驶抵了上海。邮轮在领航小船的带领下,由远而近的缓缓驶入黄浦江,一边慢慢朝着码头靠拢,一边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悠长的鸣笛声,给了等候在码头上望眼欲穿的前来接船的人们无限欣喜与希望。
在涌向甲板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在其中,没有即将踏上陆地的欢呼雀跃,也没有向着码头上的人们招手,只是迎着初春里略显寒冷的春风,任凭那风将自己一头乌黑的秀发吹散,吹乱。她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外滩建筑,看着看着,眼睛里有一股难以控制的热意涌上,鼻子越发酸楚难当,于是,眼泪渐渐地盈满了眼眶。
当船体终于靠上了十六铺码头的岸边,轮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长长的鸣笛声后,她再难忍住心中如潮水一般翻涌着的情感,忍不住掩面而泣,失声痛哭。与她同来的美国同伴还都以为她是因为离别多年后再重返故土而乡情泛滥,纷纷走上前好言劝慰。每一个人都过来拥抱她,亲吻她的头发与耳朵,微笑着低声在她耳边低语着宽慰的话语。
她哽咽着向所有人道谢,哽咽着请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努力的笑着对他们说,瞧,我多没用,我原来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呢!大家善意的笑了起来,一双双或蓝或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她用手帕抹去了眼泪,与同伴们一同提着行李陆续下船。她收拾好了先前激动的情绪,跟着下船的人群,缓缓地走下悬梯。看着码头上那些熟悉的景物,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吆喝声、交谈声,她依然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都说故土难离,严格来说,她是个美国人,从小出生与成长在那片广沃的土地上,要说故土的话,美国才是她真正的故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觉得,上海,只有上海,只有这片土地,这片她生活了七年的土地,才是她心中的故土。在过去的七年间,这里,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她魂萦梦牵,难以忘记,常常都会出现在她午夜梦回的梦境之中。
自从七年前,他们一家匆匆离开上海之后,她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了美国南部非常著名的韦尔斯利女校念书。在那里,她结交了许多好朋友,也与朋友们趁着寒暑假走过了美国的许多地方,生活快乐而充实。但是,上海的一切,每一个生活的片段,每一个画面,都会像电影一样经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脑海中。当年,她在上海时的朋友们、同学们、老师们;她住过的家,从小陪她玩的老佣人们,曾经玩耍过的地方,黄浦江翻涌不歇的江水,甚至是江水的味道,都成为她回忆的源泉,珍贵而重要。
只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那就是在这些美好的记忆中,有一个片段仿佛被什么人给抹去了一般,始终无法想起来。这就好比是在看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大段的空白,当这段空白结束后,再看后面的情节,整个故事就再也无法完整,所有情节内容变得跳脱、凌乱,无法衔接,令人不由得扼腕叹息。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都想要知道这段记忆之中的空白究竟是什么,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为什么她的记忆里,会有这样一大段失落的记忆。她究竟把什么给忘记了?是人,还是事?是美好的回忆,还是可怕的噩梦?
她越是想要想起这些回忆,大脑就好像故意与她做对一般,屡屡在她觉得似乎真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时候,她就会头疼欲裂,疼得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就这样,她就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无可奈何的停滞了整整七年,一无所获。只是,在她的心中,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要知道真相的决心。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回这段失落的记忆。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再回到上海,回到她失落了记忆的地方,找到真相,从而将她那段空白了七年的回忆重新填满。
所以,现在,在她终于完成了学业之后,她毅然决定回来。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不顾众多亲朋的劝阻,在父亲的支持下,只身踏上了返回上海的邮轮。为了那段困扰她许多年的空白记忆,为了这片她思念了七年的土地,也为她的骨血里,流着与所有中国人一样的炎黄血脉而回来。
上海,你好,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察哈尔省是在清亡之后才有的,管辖范围大约为现在河北省的一部分。1952年这个省被撤销,并入了河北省、陕西省及北京市。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参照百度百科。
☆、第三十九章
“婉婷,婉婷!这里,这里!”
与同学们分手道别后,提着行李箱走下悬梯,刚踏上陆地的韩婉婷听见了不远处饱含着惊喜与兴奋的呼唤声。她抬头望去,在前来接船的人群中,很快就寻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妇人正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手帕,又蹦又跳的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当她看到那张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时,眼泪禁不住再一次自脸上滑落。
在故土上再见故人,七年前的记忆此时更是如潮水一般汹涌的自记忆闸门喷薄而出,难以遏止。她又哭又笑着朝着那个身影小跑着而去,而那个小妇人也在这时从人群中用力地挤了过来。在人潮汹涌的码头上,她们就好比两条拼命向着对方游去的鱼儿一般,朝着对方努力的游着,游着。
当她们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对方的面前,互相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看着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莹莹的泪光。一瞬间,她们同时伸出了双臂,将对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泪水顺着脸庞肆意流下,打湿了她们的衣裳,也浸润了她们的心灵。
“阿芬,阿芬能再见到你,真好”
“臭丫头,一去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回来,早干什么去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好,你呢?”
“我也很好,瞧,都胖了呢!”
她们互相拥抱着,真心的问候对方,两个人在时隔七年之后,又找回了当年那种无话不说的亲昵感觉。两人拥抱了一会,放开,互相用更加认真仔细的目光再次打量对方。韩婉婷拉着唐丽芬的手,上下看了看,啧啧地咂着嘴笑道:
“人家以前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一点都没错。嫁了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恩,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呢!”
唐丽芬听到她的赞美,顿时脸上飞起了红晕。她还象以前那样,伸手捏了捏韩婉婷的鼻子,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还有脸说呢,当初我要结婚,第一时间给你这位大小姐发去了请贴,本来还想等你回来好做我的伴娘,哪里晓得,你啊,贵人事多,连人都请不来。幸亏你补了一份厚礼当作赔罪,不然,别指望我今天能饶得了你!”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错,你就原谅我吧,我的好阿芬。”
韩婉婷没为自己辩解,只呵呵的笑着。唐丽芬本还要再继续说下去,这时走上前来一个穿着一身西装,中等身材、体型魁梧的男子,微笑着站在了唐丽芬的身边,轻轻用手一揽她的肩膀,很是温柔的打断了她,说道:
“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别站在风口里了。韩小姐旅途劳顿,也需要休息。”
说完,他转身对着韩婉婷,伸出手来非常客气的与她握手,并且自我介绍了一番:
“韩小姐,你好。我是贺伟杰,丽芬过去总和我提起你,今天见到真人,真是非常高兴。”
看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他应该就是唐丽芬的丈夫。韩婉婷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第一感觉并不是他和漂亮的阿芬相不相配,反倒是觉得他很有些风度,而且对阿芬相当的体贴与呵护。看阿芬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与她脸上羞涩的表情,看的出来,她的婚姻生活应该很幸福。想到这些,作为阿芬的好朋友,韩婉婷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心中也对这个男人添了几分好感。她笑着回答道: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打扰到二位的甜蜜生活。放心,我很识相的,绝对不做电灯泡,等我那边都安顿好了,我会立刻搬走的哦!”
“婉婷,说什么呀!几年不见,你这张嘴啊,学会胡说了!真该打!”
“贺先生,瞧见没?你老婆要打人了!她那么凶,象只母老虎一样,你可要小心喽!”
“正好我本来就属虎,母老虎配公老虎,天生一对。韩小姐,你说是吧!”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阿芬,你家先生蛮有意思的哎!”
“他呀,这是人来疯,头一回见你,就说这么十三点的话,也不怕人笑话。”
“行了,行了,老婆大人,这里风大,又冷,我们还是回去吧,家里都做好了韩小姐喜欢吃的饭菜,等着给她洗尘呢!有话啊,我们回去慢慢说。”
贺伟杰说着,非常有风度的从韩婉婷手里接过行李箱,揽着妻子,三人一起说笑着,在南腔北调声声入耳的喧嚣声中,朝着码头出口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有一队日本士兵列队而来。他们背着枪,以一种君王似的姿态,在人群中巡视着。那一张张年轻而平庸的扁平面孔上,有着一双双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盛气凌人的眼睛。韩婉婷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尽管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与厌恶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在美国的时候,她的朋友里也有日裔同学。她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怪异。哪怕中日两国正式开战至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始终没有觉得,身边的这些日裔同学是令人厌恶的对象。
她从这些日裔同学的身上,看到了日本人特有的传统美德,他们尊老爱幼、做事认真、待人接物细致而用心、循规蹈矩,很少出格,与向来大而化之、奉行自由主义的美国同学相比,其实,日本人与中国人的天性还是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毕竟,在过去的近千年时间里,中国一直是日本举国上下潜心学习与模仿的对象。
在离开美国之前,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回到中国去,因为,人们都说,中国是个贫穷、肮脏与落后的国度,除了亡命徒与淘金者之外,没有人愿意去那里生活。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那片土地上,日本人正在肆意的侮辱、残杀着中国人,侵吞着中国的资源与国土,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年多前,震惊世界的南京惨案,正是由那群长着罗圈腿,小眼睛,矮个子,却凶悍异常的日本人制造出来的。所以,很多朋友,包括她的母亲,都异常激烈的反对她再踏上中国的土地,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只因为,去中国很危险,去中国会遇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在美多年,她学习知识,了解文化,通览各国名著,理解各地风俗,广交各国友人。看的书越多,认识的人越广,在看待问题的意识形态上,她也有了更深刻的见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狭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