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2-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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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坐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迟迟答不上话来。
这样的犹豫令问话者脸上陡然泛起严霜,目光变得尖锐起来,完全掩盖住刚才的虚弱与憔悴,极具穿透力:“你……你若心中还有忠君报国之念,此刻便该当机立断。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还在同情怀瑾?莫非你也中了他的蛊不成?”
好重的话,犹如铁锤砸在头顶,白衣少年——萧然的脸色越发苍白,脊背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他费力地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床上的男子——萧潼已经握紧手指,可是看着弟弟眼里浓浓的纠结,他终于忍住了没有一巴掌打下去,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萧然。
萧然的眼波已经平静下去,声音从齿缝中轻轻挤出来:“小弟知错了,等回到长宁,小弟愿意接受大哥一切惩罚。只是,请大哥相信……小弟对怀瑾再无怜惜之意,等大哥平定廉国之日,便是怀瑾丧命之时。小弟向大哥……保证……”
萧潼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责怪他,摆了摆手:“起来吧。朕……相信你。”
“多谢大哥。”萧然站起来,脸上的惴惴之色仍未退尽,低低地禀道,“小弟已差人送信回京,大哥离开的这段时间,诸葛英与二哥会辅佐太子暂代国事。欧阳神医已为大哥诊断病情,他正在研制解蛊之法。毒发之时,大哥可以用他配制的药暂缓病情。至于根治之法,小弟相信神医会研究出来。即便没有,小弟也已差人送信到泽国去,向泽悦求教救治之法。请大哥放心吧。”
萧潼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微微叹息,苦笑:“然儿,你智计无双,算无遗策,可是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了。这么多年,朕捶打了你多少次,可你何曾真正改过?恐怕心里一直在衡量着朕在你心中的地位,拿它与你的仁慈天性作比较,是不是?”
萧然听大哥的声音明显温和下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身子往前倾了倾,目中充满恳求之意:“请大哥原谅,小弟并非仍然对怀瑾心怀仁恕,得知风雨雷电他们死于禁军之手,小弟也对怀瑾恨之入骨。只是昨夜小弟夜闯王宫,烧毁怀璧尸体,令怀瑾几乎崩溃。今日早上小弟去看他,见他那副忧伤、颓败的模样,真的觉得愧对他……”
“既然这样,你何必救朕,何必火烧雪潋宫?你烧毁怀璧的尸体,断了怀瑾寄托之情,这样的行为在你的观念中岂非太残忍了么?”萧潼说几句话的时候,觉得胸口堵得慌。他恨不得敲开萧然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长着什么。
“大哥。”萧然怔了怔,眼里掠过一抹怅然的笑意,轻轻地,却坚定地道,“为了保护大哥的安全,小弟不惜一切代价,即使……身负所有罪孽。”
萧潼动容,不觉伸出一只手,握住萧然的手:“然儿,朕知道你是忠于朕的,朕明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再多的埋怨、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捶楚,都解不开萧然心中的结。
萧然展颜,救出大哥到现在,终于听到他一句知心的话,不再是喝斥、不再是责备,而是那样蔼然地表示理解。
“宇文前日受伤很重,他在兰陵殿有没有什么麻烦?”萧潼问道。
“小弟在送他去王宫前,曾经为他与云亭运功疗伤,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小弟教他向怀瑾索要那名被囚禁的侍卫,所以小弟没有将那名侍卫救走,一来为了错开怀瑾的视线,让他怀疑不到我们;二来为了让他留下照顾宇文。小弟算准,怀瑾眼下不敢拿大哥怎么样,因为他还想不费一兵一卒得到穆国。所以,他必定会答应宇文的要求。”萧然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非常有把握地道,“怀瑾对大哥不熟,小弟的易容之术又是从泽悦那边学来的,绝对可以蒙骗过怀瑾的眼睛。”
“很好,然儿。朕便知道,有你在,朕可以高枕无忧。”
????????????????? 第七十九章 归去
雪潋宫被焚,怀瑾深受打击,当天强撑着身体看过萧潼之后,他又来到雪潋宫的废墟前,在断垣残壁间寻找着昔日熟悉的景象。可是摆放怀璧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灰烬,那个白衣如雪、静静躺在棺材中的人,那张宁静的、栩栩如生的脸,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不顾周围侍卫诧异的目光,怀瑾如痴如醉地看着那片废墟,喃喃地蠕动着嘴唇,说着别人听不清的话。脸上泛起温柔的、宠溺的笑容,这笑容看在不知内情的侍卫眼里,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笑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流泪,仿佛在临风凭吊一位逝去的亲人,那样的伤痛,痛彻骨髓。
于是侍卫们越发相信他们的大王撞见鬼了,为了一座宫殿,至于如此走火入魔吗?直到梁骞闻讯赶来,才将怀瑾扶了回去。
还未踏进寝宫,怀瑾一口血喷出来,身子晃了晃,几乎倒下。梁骞连忙扶住他,急声命侍卫去请御医来。御医检查后发现怀瑾的情形比昨晚更坏,昨晚的他虽然极度抑郁,但神思恍惚,仿佛处在一个噩梦中。而现在的他好象刚从噩梦中惊醒,发现梦中一切都变成了现实,于是身心刹那间崩溃。
怀瑾这次病倒,足足病了一周。连续一周没有上朝,不得不把萧然请进宫来,日日为他批阅奏折、与群臣面议。于是萧然对廉国的国事更加了如指掌,而那个对他持着怀疑态度的梁骞,在这段时间内亲眼目睹了萧然处理国事时雷厉风行、面面俱到的作风,以及他高瞻远瞩、胸有成竹的智慧,更为他的严谨敬业所折服,一颗心开始动摇起来。
兰陵殿中关着的“萧潼”与那名侍卫安静到极点,除了养伤与一日三餐,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活动,最无聊的时候也只是在殿内徘徊。令那些防守的侍卫们觉得,用铁链锁着萧潼简直是浪费,这个人根本逃不出宫去。
禁军仍然在秘密搜查欧阳雪见的下落,甚至派人到欧阳雪见的家乡去追捕,可是不仅没有抓到欧阳雪见,连他的家人都查不到踪影。于是欧阳雪见的失踪成了一个谜,这一点对怀瑾来说仍然如骨鲠在喉,他开始觉得欧阳雪见非同一般,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靠山。最担心的是他有朝一日解了萧然身上的毒,恢复他的记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可是另外一方面,他又仍然怀着希望,觉得欧阳雪见虽然恨自己,但还不至于坏了自己的大事。因为当日抓到他与萧潼后,欧阳雪见一口咬定萧潼只是派人救了他,但他没有答应萧潼为萧然治病,他仍然是忠于朝廷、忠于大王的。
这种患得患失的忧虑,加上怀璧尸身被毁的打击,把怀瑾折磨得三分象人、七分象鬼,才几天便瘦脱了型。萧然每次进宫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升起怜悯之意,可是想到四名影卫与那两名侍卫的死,李云亭、宇文方与自己大哥的受伤,这种怜悯就被仇恨压了下去。两种感情交替纠结着,令萧然觉得疲惫不堪。
这段时间没有听到穆国那边有任何动静,留在长宁的密探也没有消息来。萧然试了几次,想从怀瑾口中套出密探与内奸的底细,可怀瑾总是闪烁其词。于是萧然找了个机会与府中一般家奴、侍卫们共饮,大家喝得酒酣耳热,纷纷为萧然洒脱无羁的举止、如沐春风的笑容倾倒,把自己奉命行事的身份完全忘记了。
酒宴散后,萧然到书房读书,命老大明忠在书房外守卫,可明忠早已喝得晕头转向,在他跌来倒去之际,萧然扶着他回到房间。几句话浅浅试探下来,明忠把密探的一干信息全部透露给了萧然。
原来内奸竟是皇后的弟弟陆楚良,而那些密探的居地就在皇城东面的西祠胡同。密信很快被凌兰安排送出,到时自会有芙蓉园的人上呈给臣相与梁王。密信是萧然亲笔所书,另附一句:皇上即归。
第二日萧然照样进宫处理国事,看过怀瑾,然后出宫到“寻芳馆”拜见萧潼,将昨夜所获如数禀奏,萧潼又惊又怒,这国舅陆楚良自己待他不薄,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贪图更多的荣华富贵,不惜牺牲自己的姐夫。想皇后温婉之人,对这个弟弟颇有长姐为母的宠溺,平素想是太过纵容了,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下午,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款款出城,车后跟着一名侍卫、一位老管家。守城兵丁上前搜查,车帘掀起,露出一男一女两张脸,女子美若天仙; 男子英俊不凡,询问下来,那女子历历莺声地用本地话回答,说是两夫妻回门,劳军士大哥放行。
兵丁被那女子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没再细查就把他们放了过去。马车一直到城外鹿鸣山,女子从车内下来,躲到大树背后换好衣服,出来又是一身男装,而且身材陡然高了许多,是一位少年书生的模样。男子也下车,伸手握住那书生的手,还未说话,眼睛里已流露出千言万语。
少年目注男子,眼里隐隐泛起泪光:“大哥,小弟就送到这儿了。赶车的是我们自己人,身手亦是不凡。你和云亭、欧阳神医同行,又易了容,此去应当没有风险。不出廉国千万莫要恢复真面目。”
不问可知,这几人便是萧潼、萧然、李云亭与欧阳雪见。只不过四人都易了容,萧然虽然恢复了男子打扮,但那张脸仍然不是他自己的。萧潼伸手拉住萧然的手,再三叮咛道:“然儿,你在廉国只有凌兰相助,两人人单势孤,虽然你有绝顶武功,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小弟一定会注意的。请大哥回去代为安慰水儿,小弟会尽快回来。”
他转向欧阳雪见,微微躬身:“我大哥身中蛊毒,一路全仗神医照顾了。还有云亭的伤也未痊愈,神医辛苦。待神医在长宁安定下来,大哥自会派人去接神医的家眷到长宁,请神医放心。”
欧阳雪见长长叹息,深深一躬:“蒙王爷两次救在下性命,在下此生定当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请王爷放心,一切交给在下。”
举目远望,脸上的每条皱纹间都流露出惆怅:“想不到我欧阳雪见活了四十年,竟然还要背井离乡。大王啊大王,你为君不仁,廉国江山……不保矣!”声音越来越低,一滴眼泪悄悄滑落下来。
萧然再走到李云亭面前,李云亭已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恭敬地跪了下来。萧然连忙扶起他,微笑道:“放心回去,我必定把一个完好的凌兰交还给你,为你们主持婚礼。”
“属下谢王爷恩典。”李云亭的面容难得地波动起来,眼里泛起潮湿的雾气。
“大哥……”萧然最后来到萧潼面前,双膝跪下,深深俯首:“小弟不孝,不能亲自护送大哥回京,请大哥一路保重……”
李云亭上了马车,欧阳雪见上马,车声辘辘,扬起一路尘埃。萧然不避不闪,呆呆地站在路边,任由尘埃扑面,一直看着马车,直到它消失不见。
然后他飞身掠上李云亭骑来的那匹马,向千叠城驰去,马上的身姿无比坚定,双眸中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
泽国王城未央,若熙宫,泽悦一身银色长袍,负手立于窗前。